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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境中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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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笑笑和君识对于把仲鸣玉丢进池塘里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
对于君识而言,他总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的,那么等他回去之后现在这具身体的下落……极有可能便是被原主仲鸣玉接手。
邬笑笑知道自己不是仲鸣玉本人,其他人可不知道。再加上这具身体已经是灵游境初期的境界,他才不打算留给仲鸣玉那厮,所以即便今天他不找上来,君识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小重天秘境。
至于邬笑笑……对她来说,任何一个人都有活在这世上的价值,只有仲鸣玉没有。
当仲鸣玉的惨叫随着漫过他口鼻的池水消失时,邬笑笑和君识只是眨了眨眼,然后认真地观察池塘有什么变化。
周施缩在角落里,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邬笑笑不经意间瞥到她的脸色,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将君识不是仲鸣玉的事情坦陈?但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君识的真实身份恐怕比仲鸣玉更要命。
可如果不告诉她实话,看着她被复仇的念头驱使,终其一生被蒙在鼓里,甚至将真正的仇人当作同仇敌忾的朋友,她又觉得她太可怜了。
邬笑笑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张二妞~”
周施霍然抬头。
“别这么看我~我确定我们以前并不认识~”邬笑笑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预料,“但我不仅知道你~我还知道曾经的仲鸣玉——也就是现在的萧不应~”
邬笑笑的话音飘入周施的脑海中,忽地卷起了一道巨大的风暴。她怔愣片刻,眼睛逐渐睁大,忽然呜呜呜地叫起来。
邬笑笑想让君识解开她嘴上的黑雾,却被君识打断了:“你看。”
她只得停下快到嘴边的话,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去,却愣住了。
仿佛是青天再也承载不住巨大的漩涡,一道银河忽然自漩涡中心垂了下来,落入了池塘中心。
夺目绚丽的银河在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原本清浅的池塘中瞬间涌起滔天巨浪。
池塘周围的三人根本躲闪不及,一眨眼便被巨浪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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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人宫一行人走在光秃秃白皑皑的山脊上,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好像这里的太阳总是落得很快,方才看时远处的山峰还能托住那轮夕阳,再抬头时已经沉下去大半了。
尹长歌沉默着走在最前面,萧承雪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他的保镖任务走在最后,中间的周轻策有满腹疑问,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决定问旁边看起来最好脾气的萝衣。
虽然也仅仅是看起来罢了。
周轻策道:“这位圣女,你知道我们是在往哪里去吗?”
萝衣异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顾及到尹长歌的面子,她看了一眼前方尹长歌的背影,见其没有异议后,才略有些冷淡地回复道:“去我家。”
周轻策:“……”
这下,就连两耳不闻身边事的萧承雪也忍不住看过来了。
周轻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秘境不是还没到再次开放的时候吗?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没想到这句话又惹来萝衣嫌弃的一瞥:“谁说要出去了?”
“那……”周轻策是彻底糊涂了,且不说去萝衣家做什么,既要去她家还不能出小重天秘境,那她家难道是在……
周轻策愣住了。
视线内,远方的山脊渐渐透出一丝绿意,萝衣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实在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我家就在小重天。”
周轻策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后撤一步,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过分年轻、修为又实在算不上高的幽人宫圣女。
还不待他打量出些什么,队伍里忽然有弟子惊呼道:“金传?金传呢?!”
队伍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尹长歌一声清叱,队伍迅速地平静下来,她扫了一圈队伍中的人——八个。
加上周轻策和萧承雪,他们这支队伍中本该有九人。
尹长歌看向最开始叫起来的那个弟子:“怎么回事?”
那弟子看起来都快急哭了,拖着哭腔磕磕绊绊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只是想找金传拿点水喝的,水囊里没水了,可是我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我一回头,就发现他不见了……”
队伍里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人,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金传,再一数人头,不是丢了是什么?
萝衣下意识地看了尹长歌一眼。
尹长歌眼底眸光沉沉,也向她看了过来。
有弟子道:“莫不是他掉队了?”
周轻策也加入了话题:“这里一览无余,别说人,就连树都看不到,若是有人掉队我们会找不到?”
萧承雪有些自责,主动道:“是我没有照顾好队伍,我去找他。”
“不必了。”尹长歌朝队伍末尾走了过来,雪粒在她眉尖结了一层霜,“大家两两结对,时刻注意着彼此的动静,如有情况立即告诉我。”
周轻策看着忽然走到自己身边的尹长歌,不自在地往另一边蹭了蹭:“那,那个叫金传的弟子……”
萝衣反倒接了话:“会有办法找到的。萧道友,既然宫主殿后,不如你在前面开路,这样更……”
她回头去看萧承雪,话音却戛然而止。
隔着几个迷茫而惊恐的弟子,萝衣和萧承雪两两相望,看到了彼此渐渐沉下去的眸光。
尹长歌和周轻策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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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天秘境北面的一处河谷中,御兽司众弟子将一瘸一拐的殷罗定护在中间,由万灯青开路,沉默地往前走着。
所有人都知道,御兽司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先是因为萧不应杀了谢鼎的缘故得罪了天水宗,后又和幽人宫、天水宗、青山别院一起意图将天机院赶尽杀绝,偷鸡不成反倒叫整个秘境里的散修都知道了自己偷鸡的意图。
更不用提什么言灵碑了。
按道理有其他三宗一起扛着,四大宗门合计出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搪塞一下也好,但天水宗肯帮他们就怪了。
秘境出口一旦开放,御兽司的声名就会毁于一旦。
殷小婉作天作地惯了,本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实在受不了这种令她压抑的沉默,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殷罗定的眉眼在漫天黄沙中有些飘渺,连着声音也跟着一起飘忽了起来:“事到如今,我们在秘境里是很难找到同盟了。御兽司必须破釜沉舟,面子和言灵碑,我们势必要拿回来一个。幽人宫虽然有三个灵游境,但我看那圣女……”
“呀,这黄沙怎么越来越多了?”一个弟子忽然以袖掩面道。
“不对……是沙尘暴,沙尘暴!”走在最前面的万灯青眼神一厉,立即撑起一片结界,随即呼唤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都躲进来!”
“父亲……”殷小婉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殷罗定,手探进黄沙中,却拉了个空,“父亲?父亲——”
万灯青听到了她的呼喊:“宗主怎么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逼近的一波更加庞大的沙尘暴,咬咬牙喊道:“别管了!先进结界!”
回应他的只有风沙呼啸而过的声音。
万灯青心下一沉。
有弟子拖着哭腔道:“大师兄,小婉师姐,小婉师姐消失了!”
类似的情况在小重天秘境的每个角落里接连发生着,有人说着说着扭头便不见了踪影,有的则是走入了迷瘴,旋即消失不见……
小重天秘境中的人,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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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很快散去,邬笑笑和君识只觉得自己正在急速下落,速度快到周围刮起的罡风迫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踩到了平地,包裹着他们的罡风也渐渐散去,邬笑笑和君识这才睁开了眼。
他们果然掉进了池塘水面上倒映出的那个境中境里。
这里有遮天蔽日的榕树,巨大的树冠在头顶的天空结成了一张绿色的巨网,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洒下来,落在座座木制的阁楼上。
这里的阁楼细细高高,有的廊檐挂着风铃,探出来的竹竿上还挂着衣服,处处都充满了生活气息——虚假的生活气息。
因为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蛇虫鼠蚁的气息也无,像极了一座在一夜之间失去生机的死城,而这些看似绿意盎然的景色不过是拿来做陷阱的虚假的道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脚下的“水道”。
直到踩到平地,邬笑笑和君识才意识到它并不是什么“水道”,这里甚至没有水。
“这……是一面镜子~?”邬笑笑诧异地盯着脚下光洁而又清澈的地面。
可是看着看着,她又觉得不太对。
如果真的是镜子,倒映出来的也该是阁楼和榕树,可镜子里浓重的黑雾,以及黑雾中间隐隐若现的荒岛……是什么地方?
君识忽然道:“冥域。”
邬笑笑霍然抬头。
君识重复了一遍:“下面是冥域和昆仑虚。”
在星海大陆所有修士的认知里,冥域是世间一切光明与善良的对立面,它在与星海大陆相接的无妄海的对面,海中央是乌衣族世代居住的昆仑虚,守卫着星海大陆与冥域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现在,冥域和昆仑虚就在他们脚下。
邬笑笑脸上的震惊根本掩饰不住,因为经君识提醒后,她便认真地观察起“镜子”中的昆仑虚,然后豁然发现——
脚下是真正的昆仑虚。
不是什么法器,也不是某个能够穿越时空窥视其他空间的法器。
邬笑笑怔然良久,才问出了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君识摇了摇头,他也只能依据自己对冥域的熟悉程度认出脚下是什么地方,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了。
上一世他以清江尊者的身份率领灵将来到星海大陆时,小重天秘境已经在试炼中崩塌,星海大陆的修士们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个已经陷落的秘境有什么秘密。
两个人顺着脚下的“水道”一直往前走,尽管周围一丝生机也无,仍在警惕地观察着两边。
君识忽然问道:“你知道上一世冥域与星海大陆隔着无妄海和昆仑虚,是怎么来到星海大陆的吗?”
邬笑笑心中忽然一紧,而后不动声色地道:“怎么来的~?”
君识看向她,道:“冥域中出现了很多可以通往星海大陆的通道,这些通道通往具体哪里没人能确定,但能够知道的是,这些通道的终点遍布星海大陆。”
他的目光就在邬笑笑头顶,邬笑笑垂首看着脚下的冥域,半晌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在隐晦地向自己透露他的身份。
邬笑笑的心里忽然无端地有些难过,自从那次她得知他大概是受到某种限制不能随意透露身份后,他们之间便有了某种默契,再不试探彼此的身份。
可是现在他忽然再度提起,是因为什么?
邬笑笑不相信只是简单地分析脚下冥域的由来。
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说这些,如果他回不去的话,那么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重要么?
如果他能回去的话……告诉自己这些,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君识看了她一会儿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顺着“水道”走着,直到君识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直低着头跟在后面的邬笑笑刹车不及,直直撞上了倒垂下来的一根粗壮的树藤。
君识叹了口气:“想什么呢。”话虽这么说,却是及时伸出手去挡在她的额头前,这才避免她碰的头破血流的悲剧。
温暖的触感转瞬即逝,邬笑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低声道:“谢谢啊~”
她脸上有点发热,迫不及待地抬起眼来,就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碑林。
若说是碑林也不准确,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石碑,金碑玉碑更不存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座由树藤结成的藤碑,宛如一座巨大的属于树藤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