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手记》书斋小神仙

40、第四十章 跌落

　　雨声淅沥，洗刷了山中所有的尘土与血污，在林间的土地上汇成了一条细细的小溪，蜿蜒着向山下流去。天越发黑了，杨天心把备用的装备分给帕姆一套，我们都打开了头盔上的探照灯，又一人折了一朵大芭蕉叶，举在头上。

　　杉达说的没错，这片地区的植物，的确太过茂密了些，它们长的很高，根茎格外粗壮，根部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起，外观却都一模一样，想要用一般的砍刀将它们分开或者砍断，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为了避免摔倒和迷路，我们三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在遮天蔽日的植物丛中跋涉前行。

　　好在这回没有发生像之前一样的信号屏蔽问题，我们一直和刘启恒保持着联系，他大概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一直在东拉西扯的和我们聊着天，从山海经里的上古神兽一直讲到他出国旅游时被坑了一大笔钱的事，我一边听他瞎聊一边想，这个吃人的洞穴，倒是挺像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饕餮，象征着贪婪的兽，怎么都吃不饱肚子，然后忍不住又看了身后的帕姆一眼，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沉默地往前走着，她没有交互器，大概以为我们的世界也始终很安静吧，殊不知，我和杨天心的耳朵都快要被吵出茧子了。

　　我正想抬手擦一擦探照灯，走在最前方的杨天心，身形突然猛地一晃！

　　她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小心！”就不受控制地朝前方猛坠了下去，我紧拉着她的手，顿时也被带着一起扑滚过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袭来，失重感瞬间击中了大脑！电光火石间，我放开了身后拉着帕姆的手！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这个女孩不要卷进这个危险的任务中，可谁曾想，她竟不顾一切地朝我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衣服，顿时，我们三人就像下饺子一样连成一串，猛地向黑暗的洞穴中掉了下去！这个隐蔽的洞口，原来一直被密密麻麻的植物遮盖住了，仅凭肉眼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似乎只有当生物走进了它的捕食范围内，才会释放出强大的拉扯力，一下子将人吸入洞穴当中，根本防不胜防！

　　下坠的瞬间，我清晰地听见耳机里的刘启恒大喊了一声：“卧槽！”他的面板上，代表着高度的数据正急速跳动着下降，要不是监测到我和杨天心身体数据还算正常，他大概会以为我们仨抱团跳了山！

　　下坠，下坠，有那么一刻，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摆脱不掉的梦魇中，脚下裂开的深渊，一如现在这个黑暗的洞穴，拼命想要吞噬一切光明和希望。天，我真的很讨厌失重的感觉！

　　可是，我并没有狠狠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而是直接扑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牙齿也猛地磕在了一个更柔软、更富有弹性的东西上！

　　我抬起头，与杨天心四目相对，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她似乎在下坠的过程中就看清了洞穴底下的情景，竟是直接在空中扭转了姿势，设法以背部着地，然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后面掉下来的我，于是我就结结实实扑进她的怀里，整个头直接扎进了她的胸脯里，至于牙齿磕到的那个柔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耳机里传来刘启恒的声音：“喂喂喂，老大，周戴，你们没事吧？”

　　杨天心一手搂着我的腰，一边冷静地对耳机那头说：“没事，我们进洞了，一切还好。”我脸上像火烧一样，默默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这才看清四周的环境，我们被扯进洞穴，竟是直接落进了一个满是淤泥的大水潭里，多亏了松软的淤泥和水面缓冲了下坠的冲击力，我们才没有在一开始落下来的时候就摔成骨折，帕姆的运气更差一点，她直接面朝下扑进了淤泥里，我赶紧过去把她拉起来，她顿时咳嗽个不停。

　　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斗状的泥潭，底部陷满了黑漆漆的淤泥，水面上到处漂浮着树枝和枯叶，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两具小动物的死尸，大多是山鼠，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了，水的颜色则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脓绿色，又脏又臭，熏得人眼睛发酸，我努力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压下了那股作呕的感觉。

　　杨天心则抬起头，神情凝重地看向头顶上方，我这才发现，我们之前掉落下来的山洞，居然呈现出一种倒置的喇叭形状，洞口窄而小，勉强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挤在一起通过，可山洞里面的空间却格外的深，一眼望不到边，目光所及，尽是漆黑一片。更麻烦的是，四周的洞壁几乎都是斜面，刀削一样光滑陡峭，如果没有专门的攀登工具，想要徒手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怪不得之前那些掉进洞的人，再也没人能从上面爬出来。

　　杨天心向耳机里简单描述了一下山洞的形状，结果刘启恒来了句：“嚯，这山洞，是个大肚子啊！”这句玩笑话，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就连杨天心也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走，我们先从这个泥潭中出去。”

　　潭中的污水几乎没到了膝盖，我们三人手挽着手，淌着水往前走，帕姆突然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便是一声惊叫——

　　那是一个苍白的死人头骨，皮肉已经掉光了，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在泥潭中随着污水沉浮，头骨上的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徒劳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像是临死前最后的执念与渴望。

　　杨天心的脸色也不太好，她从包中抽出一支伸缩棍，探入泥潭底部，搅动了几下，淤泥翻腾起来，暴露出了其中触目惊心的秘密：这个巨大泥潭的底部，竟然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骸骨，每一具都是属于人类的，到处都能看到零落的头骨、臂骨和腿骨，一想到我们刚才就是踩在这些尸骨的上面，便感到一阵恶寒，这个可怕的洞穴，究竟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啊！

　　帕姆突然扑向水潭中，拼命翻找起来，哪怕被污泥溅了满身也不管不顾，我知道她在找什么，她的阿爸格勒努尔如果掉下洞穴，很可能也和我们一样落入了泥潭中，摔进了这个密密麻麻的白骨坑中。

　　帕姆的手突然顿住了，她慢慢从水中捞起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手工香包，上面用五彩的丝线绣着漂亮的小竹屋和小鸟，这个香包，应该是属于帕姆阿爸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香包已经被腐蚀了一大半，剩余的一半上，还残留着火烧一样的黑色痕迹。帕姆把香包贴近自己的脸，痛苦地哭泣起来：“阿爸！阿爸！”她在发现香包的地方胡乱摸索着，可除了一堆又一堆的白骨之外，水潭中别无他物，所有死掉的人的尸骸早已混成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杨天心也看到了香包上黑色的腐蚀痕迹，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悲痛不已的帕姆说：“人死后要变成完全的白骨，大约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你的阿爸掉入洞穴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很可能还没有死，而是已经走出了泥潭，这个香包，或许是他跌下来的时候落在这里的。你别急，没有彻底找到他之前，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水潭和洞穴很奇怪，最好不要停留太久，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找你的阿爸，好吗？”

　　帕姆啜泣着点了点头，把香包小心地收进自己怀里，杨天心扶着她的肩膀，淌着水慢慢往出走，一边对我说：“阿戴，检查一下防护服，要确保它已经封闭好了，不能进一点水。”她的语气透着淡淡的紧张，让我也感到一丝莫名的焦躁，好像在这黑暗腥臭的洞穴当中，正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危险。

　　这个泥潭原来很大，我们奋力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勉强看到了它的边缘，只是，脚下的淤泥却越发粘稠密实，吸力也更大了，走到最后，每一步都会深深陷进潭底，需要用力把脚拔/出来才能继续往前走。

　　潭壁上也满是淤泥，还挂满了绿油油的像是藻类的植物，脚一踩上去就打滑，直接爬不仅费劲，还可能陷得更深，我正打算翻翻背包，找一件趁手的工具，不料杨天心直接走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腰，竟是将我直接托举了起来，好在泥潭不深，我赶忙顺着她的力翻了上去，在污水里泡了这么久，现在，双脚总算踩到了坚实的洞穴地面。

　　我朝着她伸出手，杨天心却只是把背包递给我，然后转身去拉身后的帕姆，看样子是想让我们先上去，自己最后再上来，也是，凭她的力量，直接跳出泥潭也不是问题，但帕姆不行，她需要有人帮忙才能爬上来。

　　可是，杨天心的手刚扶上帕姆的腰，脸色却突然变了，她猛地将帕姆推向我，大喊了一声：“接住她！”与此同时，我的耳中突然听到了极其细微的一声“咔嗒”声！这一刻，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