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40、初入宫禁

　　当晚，于登把王昭送回去天已经蒙蒙亮了。快到府门时，于登突然问洛阳如此危险，为什么不回平城。王昭平生最不喜尔虞我诈，更不愿被拘在宫里，如今却甘心情愿留下来属实很讽刺。想当初去鹿苑围猎对青稞撒谎说，要是欺骗就如宫中之鸟再也飞不出去今日竟成了真。
　　于登见王昭没有回答，继而又说其实该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王昭转头看向于登，两人不过萍水相逢，没必要那么关心，加之于烈一心想让她留下来，做为儿子的于登却站出来相劝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原来早在平城时，于登替于烈送过几回书信，往来之间就见过王昭，自那之后心中就留下倩影。此番虽舍不得，更不愿见王昭受伤害，故而才会相劝。
　　于登怕被王昭看出这份心思，立马又补了句但凡是个爱自由的人，都受不了时时被人管束，宫中又是个险要之地，挨骂受罚都算轻的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不如去过简单的生活。
　　王昭瞥去一眼，笑着说从今往后在洛阳城又有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加之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还有于登这个阿干在身边，难不成现在就要赖账。
　　于登摇摇头，王昭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宫中的日子哪有那么简单。王昭只好说一定会惜命，不为自己也会为于家考虑，于烈能顶着灭族的风险相帮心中感激不尽，做为盟友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于登见王昭如此说，急着告诫千万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保住性命才最要紧。于登会这样说一来出于担心，再者对于烈在最后一刻挺身翻来覆去想不通，为了朋友之义就该让王昭远离朝堂，如今却鼓动人留下来做危险的事。
　　王昭见于登真心实意在乎她的安危，打趣说虽然没有血脉之亲，于登这个阿干算是认下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劝。就如于烈所说朝堂不比战场轻松，高高在上的皇帝为稳固政权也要学制衡之术，如此看来去探听内宫消息也合情合理，此番算是各取所需相得益彰。
　　只见，于登还要开口车外传来青稞的声音，二人就此停了谈论。送走于登后王昭一直在想如何把整件事以最好的方式叙述出来，于烈和王肃交情匪浅，今突然身故不忍王昭孤零零离开欲认作自家侄女，王昭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去将军府住一段时间。这个借口倒能说通，至于进宫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反正还有些日子搬过去再做计较，青稞见王昭眼里有了光，没再盘问点点头欣然答应。
　　晚间二人已收拾好行囊等于府派人来接，刚走出房门王昭和青稞互看一眼没有言语。青稞不开口，是怕惹王昭伤心，王昭不说话，是对前路茫茫。说来也是命数不过半月工夫，上天就给了一个让青稞不容置疑的理由，自到了将军府于烈就大力撮合自家侄女和王昭相交，王昭因心中有目的也很配合。或许是水土不服于将军的亲侄女在王昭去之前就得了病，医官请了一波又一波始终不见好，一早奴婢去服侍竟发现死在床上。症结点还不在此，因于家受了诏令要送人入宫，如今亲侄女猝然离世该如何交差，虽说生老病死不能左右，但毕竟旨意在前保不齐还要治个欺君之罪。这关乎生死的时刻，王昭这个假侄女怎能看着对她有恩的于烈受罪入狱，当初于烈本打算让王昭同自家侄女一起，而今也不用多报一个名额，加之亲侄女和王昭年龄相仿，只要于家认下王昭自然而然，成了真的不能再真的于家人。至于改名姓一事就变得顺理成章，青稞从头至尾没有质疑过事情的真假。
　　在将军府的日子也算清闲，王昭又成了那个整日只知玩闹的人，闲暇之余还能如往常一样逗趣青稞。有时青稞也会扬起笑脸，只是经过这么大的变故不知是王昭陪着青稞玩，还是青稞刻意闹。即便如此王昭心里明白，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没几日王昭就开始收拾行囊，由于整件事青稞都参与其中，于烈也出面保证先应付过去，过段时间一定找机会把王昭送出来，青稞虽不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明显王昭做不到袖手旁观，加之又住在于家不好阻拦，只好由着于烈去安排。好在于家侄女是个有才情的人，早在进宫之前就因写过一首诗被人赞许，此番王昭冒名顶替也占尽便宜，不像一般宫女被随意分配，相反得了个小书女的身份开始在内宫中当差。第一次走在高墙楼阁中，总感觉长长的甬道好似没有尽头。对于孤行者来说，前路茫茫不可预知，可即便看不清方向王昭也只能努力向前。
　　这半个月先由教习姑姑轮流带领熟悉皇宫各处。每日虽做着不同的事总的来说并不烦累，无外乎把宫女的身份造册归档，或是整理发放后宫妃嫔的物品，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被调去别宫帮忙，轮流值守洒扫庭院，王昭倒很快适应下来。熟识后的宫人们聊天之余已开始攀比身家，这时的王昭总喜欢一个人躲在暗处，拿出穆泰送的那支筚篥默默流泪。虽嘴上说着怨恨，依然不舍丢弃，从王肃身故到今日不知吹响过多少次，那个曾许下身死之约的人至今都没有出现。
　　今日，王昭同另一位小书女互换了事务，由她把一些赏赐的物品送去长公主府。这是为查清王肃死因走出的第一步，为了和人换班早在几日前王昭就已谋划好，元敏住在宫外一般人不想去，临松谷又是个冷清幽静的地方，一靠近总觉得凉意渗人，加之元敏向来淡薄不愿与人相交，宫人知讨不到赏就更不愿去了，王昭只要随口一提多的是人来找，不仅如此还会拿出好处求调班。此番只要元敏对王肃旧情难忘，必定会看在昔日情分上对王昭照顾，虽说元敏不常入宫，但长公主的身份足以让人立足。
　　王昭在临松谷外徘徊了许久始终没有头绪，以现今的身份只能递了东西就走，又不好托宫女传话。正在踌躇时其其格终于走了出来，王昭赶紧跑过去问安。
　　其其格听到声响回头来望，看见是王昭一副吃惊的表情。
　　王昭怕其其格直呼其名被人听见急着自报身家，继而使个眼色说来送物件。其其格心领神会遣散了旁人，王昭这才拉住其其格的手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知元敏可还好？其其格见说到元敏，不住地摇头一副痛苦的表情，随即拉起王昭往内殿走。
　　此时，元敏正一个人坐在亭中发呆，从背影就能看出被折磨的骨瘦嶙峋，王昭一时没忍住哭起来。元敏听到声响转头来瞧，张大嘴很是惊讶，认出是王昭后赶紧招呼来到近前，并询问为何在此。近日唤人去打听，都说失了行踪，后来又得知已回平城，怎么今日又突然出现？
　　王昭紧紧握住元敏的手，解释说原本是打算回平城的，后来遇到一些事决意不回去了，烦劳元敏还惦念着，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今已到深秋外面有了凉意不如进屋去聊，一来院中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者也是出于关心，王肃的事除了王昭不能接受外，显然元敏也难以释怀以致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其其格看穿了王昭心思，扶着来到屋中。
　　一坐下，王昭忍不住问元敏对王肃有多了解，这些年王肃是否因饮酒过度犯过错？
　　元敏不知此话何意，摇摇头没有作答。原来早在半年前元敏就打算让皇帝赐婚，又怕王肃不同意左拖右拖就出了意外，出事后元敏日日活在自责中，一直认为是自己的不坚决造成今日的结果。王昭听其其格说得真切，加之元敏确实消瘦不少，顺势跪在地上开门见山的说，以其活在自责中不如打起精神让死者瞑目，王肃的死另有蹊跷，不知可否帮助查出真凶？
　　元敏见此，急唤其其格来扶，并问王昭怎敢如此说？
　　接着，王昭只好把那日同于烈说的话，还有现今以于临夕身份进宫的目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王昭自认为隐瞒不如坦诚，这样毫无保留也能给人留下好印象，曾经元敏对王肃多情深，对王昭就会多怜爱。一切如王昭料想元敏听了整件事后，流着泪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道出一句今后有任何难处尽管来找。王肃在这个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王昭，不如来临松谷住二人也可做个伴，不嫌弃以后就同元恪一般唤声姑母？
　　王昭听完，忍不住去抱元敏。曾几何时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位阿娘，现实却异常残忍。接着，王昭推辞说元敏的好意心领了，现今已是于烈的侄女，怎会无端多出个长公主的姑母，这辈子是没有福分了，加之还要去查事情的真相住在临松谷多有不便。
　　元敏急着替王昭拭泪，安慰说虽做不了一家人，日后遇到难处大可来找其其格。来之前王昭就设想过元敏的承诺，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起来，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一个不小心说出的话就能成为把柄，更何况是触及生死的话题。此番元敏毫不犹疑决意帮助这一点让人感动，这份暖意也将化为动力，支撑着王昭继续走下去，继续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