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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咒术士与幽灵小姐的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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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地,辗转着做着相同而不同的梦。
“我”一个人从家的门口,走向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耳畔是车与车的喧嚣声。
然后,回眸看向身后的刹那。
有什么带着强大的气流嘶鸣着撞到了“腰”上,腹部很痛很痛。
一眨眼,“我”已经斜躺在了马路上,热乎乎的血从头和肚子里流了出来。
继续有车辆从“我”的身边呼啸着经过,也有人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然而他们都没有发现在这里的“我”。
“我”不能张口,也不能说话,更不能大声呼救。
一遍又一遍,“我”重复着这样的梦。
然而“我”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地方,反而觉得很理所当然。
仿佛“我”本来就该在那里似的。
……
……
夜晚的风穿过陷入黑暗的居民楼。
从城市的高空飞过。
可以望见下面一排排的车辆,在璀璨的灯光中如鱼群般通行。
“不要再走了。”——有人在呼唤我。
“不要过去。”——有人在制止我。
“结衣。”——有人在念我的名字。
手腕,被用力地拉住了。
心,也像是被揪住了一般。
头脑的意识变得清晰。
那位叫“间宫”的姐姐的脸,出现在结衣目光所及之处。
“诶?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如梦初醒般,结衣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跑到了这条街道,两个人站在马路的斑马线之外,而各种车辆从身后以几步之遥的距离飞快的驶过。
若是她再近一步,那么……
“是‘梦游’吧。”两人来到公园的树下,间宫指了指结衣身上还穿的寝衣和拖鞋。
“我先送你回去吧。”两人沉默对立了许久后,间宫主动提出道。
然而结衣没有回答,她只是垂着头使劲地摇了摇。
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那天,从旧居回到伯父家的结衣,遭到了伯父严厉的斥责。
起因是旧居的新主打听到了那天站在他家院子里的怪女孩是原房主的女儿,一路找到现在结衣寄居的门上,对恰好在家的伯父发出了委婉的不想被打扰的意思。
人是擅长伪装自身来求和平的怪物。
撕开了和善的面具下的脸无比狰狞,丑陋。
身材高大的伯父在向对方赔笑道歉后,一关上门,立刻表情扭曲地对迟迟回来的结衣放声粗鲁地大吼,声音几乎要震塌房顶:“你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啊!我们供你吃,供你穿,可不是为了麻烦招惹上门的!”
“你是不是以前也经常过去?我听人家说,总是在窗户前看到奇怪的影子徘徊。”
“如果你不满,不想继续住在这里的话。就搬出去吧。随便,去哪里都没有人会管你。”口吐的飞沫快要喷到结衣的脸上。
结衣缓慢地垂下头,强忍住心里潮水般翻腾的痛苦与酸涩。她不想哭,不想在还在虎目圆瞪的伯父面前示弱般的哭泣,不想在旁观着的堂弟堂妹们面前丢人地哭泣。不想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哭泣。
等伯父发完火冷着脸离开,她才慢慢地转过身,脚步越发加快地走回了那个原本是储物室,后来临时改造成卧室的小房间。
从那之后的结衣每晚都在做着相同的梦。
在那条杀死了父母的街道,她像个幽灵似的孤独地游走,飘荡,直等到那呼啸而来的卡车结束她悲哀的生命。
“你,现在渴望的是死亡啊。”倾听完结衣的诉说,间宫轻声说着结衣听不懂的话。
“结衣。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之物呢?”
铃木结衣怔住了神。
……
……
这天晚上回去后,间宫世理再也没有梦见过那只属于铃木结衣的紫色气泡。
持续数日通过气泡来看到的相同噩梦也终于结束。
她将自己这些天不断窥视铃木结衣梦境的事情告诉了特蕾娅。
特蕾娅表情平静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倒红茶的时候只泡了她一个人的份。
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特蕾娅作为英国人,泡红茶的技术却是能让间宫这个不懂茶的人都称赞有加。
然后她又继续追问了有关铃木结衣的事情。
“铃木结衣死亡是既定的事实,但是她的‘复活’又是短暂的事实。换句话说,她得到了虚假的‘奇迹’。”特蕾娅说。
“虚假的奇迹?”
“之前说过吧,死亡,是需要精神和意识上的完全死亡。而意识又分为□□的意识和潜意识。人类受到因果律约束的可悲人生啊,铃木结衣死亡的因出现了,果却只在□□上实现了。她的潜意识抗拒着死亡,为身体的活动硬生生地制造出了存在的假象。”
所以她看起来才像幽灵般空虚飘渺,介于生死之间。
“那为什么她会连续梦见各种自己在那条街上的死亡?”
“先前梦到的‘家’其实也算是支撑心灵的一种执念,一种无法实现愿望。结衣渴望着回到那个家,这本身是不现实的。但是愿望本身是满足主人的需求,你带着铃木结衣进了那个家的院子,尽管没有到房子里面,也没有赎回房子,但是她明白了自己梦想的不切实际,愿望自然破灭,也算是变相地得到了心灵的满足。”
“在‘家’消失后,她要面对的就是接下来自我生死的抉择。”
听到这里的间宫微微皱眉:“这么说,是我间接地推动了她的消散。”
铃木结衣,爱的是在那个家里,和父母共处的那段日子。她是非常渴望父母之爱的孩子。
在父母因车祸离世后,她的心一度死去。
“也不能这么说。一个人的执念再大,也无法抵抗‘因果’的力量。铃木结衣本来就是死人。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留在这个世界会得到幸福,更何况是彻底没有在意之人的铃木结衣,”特蕾娅眼神凌厉道,“为了满足彻底死亡的果,一遍遍地重复着被车撞死的噩梦,让意识变得软弱,类似于催眠。最后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行动,噩梦成真。”
“那么她第一次是坐在轿车里发生的事故,为什么梦里却是站在马路上被撞死呢?”
“哪怕实现死亡的方式不同,她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间宫,这个城市的一般人家,家里有某人去世,都会采取哪种葬法?”
“火葬后放入骨灰盒。坟地的价格现在已经不是普通人能买的起的。”
“这就对了哦,没有得到火葬。在停尸间的尸体,原本都应该被送入焚尸炉。”特蕾娅的眼里流露出了然的情绪。
尘归尘,土归土。
“间宫,想去看她最后的结局就去看吧。但是什么都不要尝试着去做,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哦。”
……
……
隔着这条车水马龙的道路,间宫与远远走来的结衣遥遥相望。
身体比上一次还要显得透明了。
脸色很憔悴,但是眼睛里却是异样的满足。
秀丽的缎子般的黑发,被风吹的在身后根根披散开。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那如间宫话里所说的,如同无所依托的幽灵般滞留在人间的少女了。
间宫停在马路的这头,收住了脚步,留在了安全的一侧,静静地旁观着。
结衣从马路的那头缓缓而来,像是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每一步都走的很平稳。头顶的红灯保持着亮度,她面带着孩子特有的纯洁微笑。
忽然间,那盏警示的红灯闪了又闪,变成了绿色。
车辆开始继续流动。
一辆突如其来的大车猛然间冲向了马路中央的结衣,刹都刹不住车。
即使是按喇叭,也仿佛无人听见。
结衣也停止了前进。
被车头击倒,受到了巨大冲击力的她,在斑马线上翻滚了两圈,留下了一道令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大车司机终于停下了车,打开车门急忙跑去看那倒下的女孩,试图扶起她招呼救护车。
然而他的手刚一触碰女孩的肩膀,肩头就骤然间化为了黑色的灰烬飘散。
头颅,脖子,胸膛,四肢,也尽数化为了燃尽的黑灰从他的指间落下。
因果成立。
间宫世理静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她的眼神冷静的全然不似车祸在面前发生的惨案有多么大的冲击。
良久,她选择转身离开。
只是这次走的很慢,也一点儿都不着急。
“你很坚强哦,结衣,”她自言自语道,“即使是爱哭的孩子,能够坚持到这么久,真是了不起啊,足以证明你心灵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