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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仍是我的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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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兰米尔最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她摇摇头，摊开手掌。
在她的身旁，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上写满繁杂的术式，让我隐约觉得不详。
“这道传送阵是克劳迪娅小姐所留，您打碎镜子，就可以去到国王的面前。”她指了指我手中的水晶锥，“我在这里等。”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举起了锥子。
就这样结束一切，玛利亚他们，也会重新信任我，我大概便可以过上轻松的生活。
兰米尔、整个大陆的精灵和巫师，也可以得到解放。
说实在的，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很久不做英雄梦，举起武器让我觉得略微心潮澎湃、又胆怯和担心。
面前的镜子被击碎，淡蓝的光辉包裹着我，将我与兰米尔隔绝。草叶翻飞，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兰米尔那温和而凄然的笑容。
为什么是那副表情。一切的磨难将要结束了，不应该开心才对吗。
“您究竟是谁呢……我想，我已经分辨不清了。”她看着我，轻轻说，“但无论如何——无论您代表着谁，您仍是我的英雄。”
我——
我瞪大双眼，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几乎出于本能地，我刚刚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或许不仅是我、也是克劳迪娅。淡蓝的光辉变得刺眼，我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
等光芒散去，我已经身处一座阴暗、奢靡的宫殿了。
没什么。我很快就会结束一切，然后回到她那里，我可以和她说很多，听她解释很多苦衷。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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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对危机常常有些迟钝，但克劳迪娅大概十分敏捷，这具躯体已经猛然紧绷了起来。
是菲利普来了。
我抓紧了手中的锥子，心说这剧情发展多少有点快了，不适合我这样的老年人。
“谁人胆敢如此放肆，闯入我的寝宫。”
稚嫩的嗓音，让我吓了一大跳。昏黄的灯光下，迎面竟然走来一个小孩儿。
“克劳迪娅？”那小孩的瞳孔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噢，是冒牌货。你竟然还活着，看来那精灵没能下手？”
精灵指的一定是兰米尔了。他这个语气，不，老天，难道这人是——“菲利普……”
“竟敢直呼一国之君的姓名。”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去点房间里的灯，“乡野来的老鼠，真是粗鄙得令人作呕。”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到他，他还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很吃惊？我的性命靠魔力维持，克劳迪娅死了，那魔镜的精灵也死了，魔力流失太多，就这样了。”他看出我的疑惑，满不在乎地解释道，“你是来‘行使正义’的，竟然一无所知吗。真是十足的蠢货。”
“兰米尔死了？”我愣了愣，我们分明几秒钟前还坐在一起。
“这重要吗，卑贱的性命而已。”他面露疲惫和不耐烦，“你打碎了魔镜来我这里，所以我的魔力供给和她，自然会一同覆灭。”
“刚刚的法阵是——！”
“心里很得意吧？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毛头小鬼，不就是喜欢做英雄梦。”他完全没有注意我的神色，自顾自嗤笑了一声，“那法阵没人能近身，你对魔法免疫，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了。”
包括自己的死亡，也预料到了吗。不会觉得悲哀、觉得不甘心、觉得舍不得吗。
不过他所有的亲人和爱人早已不在人世，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了。
我想起兰米尔那时的眼神，我当时以为送我来皇宫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对兰米尔来说竟恰恰相反——那是，舍不得。
我也曾经站在天台上向下望，怀着十足的求死之心，但无论我多么痛苦、多么想死，真正站在生与死之间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种想法，我觉得舍不得。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兰米尔刚刚那样赴死，而我站在这里和压迫者聊天。这一切来得快，像——什么也不像，只像平凡人的生活，一切苦难都那样猝不及防，而快乐和爱总是消逝得毫无征兆。
还有眼前，那个发疯一样到处屠杀的菲利普国王，现在竟然是一个安静等死的小孩。我要伸手杀死一个孩童吗，这一切就这样交到我手中？
“你不喜欢做英雄吗？”他那样平静，用审视的态度看着我，好像那个马上要死亡的人是我才对。
做英雄——我不知道，我想世上所有人在年轻时都至少会有一秒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我真的不喜欢失去。我不喜欢冒险、不喜欢伴随着鲜血的青春。所以最后，我不想做英雄，勉强做个好人就不错了。
“魔力流失而死很痛苦的。”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如果你喜欢做英雄，或者随便什么，那么——发发慈悲，直接杀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回答，“我不想杀人。”
“你已经杀死我了。只不过我现在正在因为你而痛苦地死，死亡过程相当漫长。”他红色的眼睛，和玛利亚分外相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他和玛利亚实在过于相似了，让我心里竟然觉得愧疚。
所以我问，“我应该怎么做？”
“拿锥子砸我的脑袋、刺我的心脏，随便，你这个蠢货。”临死也要嘲讽挖苦我。好吧，如果我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我就应该让他死得痛苦一些。
但我不能。我总是希望达成他人的期许。
情景好像再现了——我举起水晶锥，接着听到熟悉的话语。
“你究竟是谁。我想我已经分辨不清了。”
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与兰米尔是那样不同，但我却恍惚之间有了一种诡异的重合感。
声音变得遥远，然后消失。我垂下手，扔掉水晶锥。
很好，克劳德先生，一天之内先后杀死了淑女和可怜的孩童。真是进入这个世界一来最为糟糕的一天。
昏暗的房间变得亮堂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心理作用。我拉开窗帘，看到窗外的天空变得晴朗明媚，矮人和巨魔的军队从远处赶来。
我做了一回别人的英雄，但对我自己而言，这到底算什么？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实本分的好人。
后面的一切我记不清了，记忆和画面都变成模糊的光点，我好像看见那面失去了镜面、只剩支架的镜子被移走，我好像流下眼泪来。我好像看到玛利亚和他的军队攻破了城门，听到所有人的欢呼声。我坐在巨魔的肩膀上，听着那位大小姐对我的夸赞，看着克伯维尔复杂的神情，浑浑噩噩。
画面变得朦胧起来。
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好像昨天刚刚出现过，令我平静已久的、如枯木般的心都有些发慌。
然而。
忽然之间，一阵熟悉的吵闹音乐响起，我不知道它代表什么，仅仅是觉得熟悉。我对这音乐大概是有某种条件反射，于是我的身躯先于思维行动了。
我抬起手，拖动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克劳德——！！！”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非常急切和气愤，让我有些头痛、又摸不着头脑，“产品报告会还有五分钟开始，天杀的，你到底在哪里？！”
报告会。噢，报告会？
报告会！
我猛然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冷得打颤，颈椎痛得快要断裂，手里抓着手机，身旁是没合盖的马桶。
“克劳德？你睡死了吗，你还活着吗？克劳德！老板已经进场了！”
声音变得渺远，我握紧拳，又松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生活真是他妈的操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