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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巫师与奴隶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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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多亮,我就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吵醒。
我哀嚎着披了一件外套去开门,只见赛曼拿着一辆小推车,在门口来回跳,“克劳德大人,我们今天要去出售魔力石!快些准备噢!”
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出售魔力石要带上我。但我还是点点头,回去简单地收拾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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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成为“克劳迪娅”后第一次乘坐长途马车,它比我想象中的要平稳一些,据说是用魔力石作魔法燃料的缘故。我听不太懂。
马车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驾车技术很好,即使赛曼在车里上蹿下跳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行车依然平稳。
赛曼给我讲述了矮人的历史,他激动而自豪——他说矮人是勤劳勇敢的魔力种族,精通大地魔法,听力非常好,可以与动物交流,靠着种族特有的魔法开凿魔法石山、发家致富。
噢,他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可能只是看上去像是个孩子。
我作为克劳德的时候,是个独生子女,周围一直没什么更幼小的儿童。我读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每天埋头于实验室和教室,背着上千页的领域著作、敲着上万行的bug代码,像机器一样思考与工作,几乎已经快要忘记那些没有忧愁的“孩童”是什么模样了。
大概是赛曼这个模样。
但他作为一名革命军,应该还是有很多忧愁的。
我为他叹了口气。
很抱歉,我总是会发呆,然后在发呆的时候想很多——我读了计算机之后一直这样,进入谷歌之后更是如此,没什么生机和活力。而赛曼和玛利亚都是很积极的人,对我而言有时候就像阴雨天的太阳,让我遥遥望着,心里就升起一种久违的少年热诚。所以我偶尔也会试着把这场似梦非梦的危机,当做一次热血沸腾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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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停了。
外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好像是赛曼。长时间坐马车让人有些头晕,于是我和车夫打了声招呼,慢慢走下去看。
赛曼正抓着他的推车,想要绕过身前的一名卫兵,进他身后那扇门。
“你不用进去。”卫兵伸手拦下他,“你的木板车也不是什么贵重物,直接一起交给我们,然后去送下一车吧。”
赛曼怒目而视,然后重重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把推车挤到一遍,嘴里不太清楚地咒骂了一句。
对方应该没听到。
好像是小推车被卫兵抢走了。
啊,也许是魔力石和推车一起被那些坏人收缴了,真是令人不愉快。
赛曼看起来气鼓鼓的,像一只旱獭。
不过赛曼好像也没生气多久,仿佛习以为常。
他安安静静地在那士兵给的文件上签了字,扭过头,看见了我,就兴冲冲地朝我挥手,说很快就能走了。
他平时总是一副乐观而快活的样子,拽着大大的帽子,就像一只拖着尾巴的小松鼠。
这时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忽然一个人影窜到我面前,伸手扯上我的衣角——
“上帝啊……您是伊芙雅大人!”
我刚刚在车上发呆的劲儿还没有太缓过来,被对方这句话叫得一愣,过了两秒,才抬头一看——是个亚麻色头发的瘦弱女人。
她似乎很可怜,照常理来说我应该安抚她几句。
但我在过去长久的编程工作中,思想如同机器,所以我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还下意识地想抽回被她抓住的衣角。
趁我们纠缠的功夫,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追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拖。
她满脸惊恐,声音沙哑地对着我尖叫,“求您救救我,救救我!伊芙雅大人……救救我!”
我对着可怜的枯瘦女人稍微抬了一下手,又放下,懵在原地。她实在是瘦得皮包骨头,灰白的皮肤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具骷髅了。被拦下来之后,她瑟缩在士兵的长矛之间,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抽气。
这幅景象任谁看了,心里都会多少有点不舒坦。
啊,伊芙雅……对,我之前忘了问的事,伊芙雅是谁?
卫兵好像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转过来审视我,似乎觉得我与这位疑似逃犯的小姐有什么不好的瓜葛。
“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她口中的‘伊芙雅’是什么人呢?”我自然而然地表达了我内心的疑惑,故作无助又无辜地看着卫兵,“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不认识她?你确定吗?”
“天啊先生,我甚至是个异乡游客,在城口迷了路,才搭上矮人的便车路过这里。”我心理状况并不非常好,随时可以露出悲惨可怜虫该有的表情,“我需要留下来协助您调查吗?”
赛曼很合时宜地凑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卫兵。
卫兵仍然略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最后还是没好气地说不关我事,叫我们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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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走狗!”赛曼小声骂道。
离开国王走狗的火力范围,回到马车、重新出发后,我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表演感到很满意。
喔,对,我还有问题没问。
不过雷克斯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先开口了,“伊芙雅,是克劳迪娅在巫师里的名字。”
“克劳迪娅,皇后吗?”我愣了一下,“那刚刚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应该是个女巫。”雷克斯撩起马车的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魔力石市场后面,就有一个‘仪式’点,她也许是从那里逃出来了。”
“她是罪犯吗?为什么要对克劳迪娅呼救?”
“她应该不是罪犯,可能是被强抓去做魔法奴隶。”雷克斯放下帘,语气有些沉重,“克劳迪娅曾经是罗西公国的大巫师。”他靠到座椅背上,望着马车矮矮的顶板,“大巫师…是魔法师的领导者。后来我们的菲利普国王大肆屠杀巫师和精灵,精灵彻底成为了奴隶,巫师作为人类和精灵的混血,变成了半奴隶。罗西公国也已经灭亡了。”
“但克劳迪娅做了皇后。”成为了仇敌的妻子。
“对。国王患病后,她以‘能为国王治病’为筹码,成为了皇室。”雷克斯面色如常,但声音不太平稳,“所以全大陆的魔法种族都憎恨她。只有罗西公国的遗孤们,还是将她尊为大巫师,幻想着这个贪婪、残酷的女人会回来拯救他们。”
“可兰米尔说——呃,兰米尔是我在皇宫遇见的精灵,她说克劳迪娅为奴隶争取来了自由。”
“自由?”他冷笑一声,眼神在马车顶和窗户之间游移,“如果死了就算自由的话,那确实应该感谢皇后陛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
雷克斯张了张嘴,又蹙紧眉头,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我。
也许我问的太多了,让他觉得心烦。
“是关于洗涤仪式。”赛曼看雷克斯脸色不太好,很识眼色地接上话,“菲利普国王在克劳迪娅的建议下,在大陆设立了各种’仪式点‘,对巫师进行‘洗涤仪式’,说是要洗净他们身上肮脏的精灵血脉,实际上……大概是要吸取他们的魔力,为国王治疗疾病。”
“精灵在这里的地位这么低下吗,那玛利亚拥有精灵之眼,岂不是……”
“不是,玛利亚只是有一些特殊的魔力,他被传闻是受了所有魔法师的祝福,可以看到肮脏的痕迹、免受污染。”雷克斯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知道国王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是真是假也暂时无法确认,只知道这些似乎和巫师有关。至于玛利亚……国王相信,只要吃下被魔法师祝福之人的心脏,疾病就能痊愈。”
啊?
谁?吃什么?
吃下自己亲生儿子的心脏,国家皇太子的心脏?
“——国王的病是精神疾病吗?!”
我的老天呐,我该庆幸我从皇宫逃了出来吗?
“国王陛下年轻时候四处征战,时局动荡不堪,人人自危。老皇后担心‘皇子’会被政敌盯上,就编造了‘不受宠的公主’的故事——哈,你看,公主总是容易引人同情。”玛利亚从隔间把头探出来,手指托着下巴,继续说,“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国王陛下突然疯得更厉害了,一边维持表面关系,一边暗地想杀我。他估计是担心贵族们支持我,就把那个公主故事继续下去了,不过也好嘛,我在宫里放着替身,逃亡的这些年,行动还是很方便的。”
我看着他风轻云淡的表情,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玛利亚,一直在被国王追杀啊吗……他逃亡了多少年呢,在组建军队之前是孤身一人在逃亡吗?
“喔,顺便,挖公主的心来治疗陛下顽疾的好建议,据传也是克劳迪娅小姐所提呢。”公主笑了笑,轻描淡写,“但我没多恨她,说不定只是国王拿她挡枪。”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雷克斯,“不少人对她恨之入骨。小伯爵伤心的话,我就不提了。”
“什么也没有。”雷克斯冷冷应道。
“好,好,什么也没有。”玛利亚在他肩膀上捶了两下。
我还是有些好奇的,但我也说过,雷克斯脾气很糟糕,所以还是不多问这个了。
“那矮人呢,矮人们看起来没有像精灵和巫师那样……”我小心地瞄了赛曼一眼,他看上去并不太排斥这个话题,“国王对矮人的政策是什么样的?”
“我们的确没有遭到屠杀。”赛曼答道,“但那老妖怪一直排斥魔力种族,夺去了我们的村庄,把所有矮人都赶去了边界森林。”小矮人双拳紧握,“之后签订了休战协议,我们每两月上交一次魔力石,他不继续侵占我们的领土,不伤害我们性命。谁知道他哪天就又会变脸……我实在不愿意永远如此苟活,哪怕追随殿下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也在所不惜!”
他表情悲愤,视死如归,把座椅捶得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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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马车发出一声巨响,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车身剧烈晃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
这时候制造业再不发达,产品质量再差,也不至于一个小矮人在座椅上敲了几下,马车就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马车怎么停了?”
赛曼摇摇头,把耳朵贴在地上,以此了解外面的动静。
雷克斯不动声色地按上剑柄。
只有我像个白痴一样坐在中间,甚至上一秒还在考虑马车故障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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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一闪,雷克斯已经拔出了剑。
“行踪暴露了。”玛利亚按着马车门,眉头一挑,“是那老东西的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