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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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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江深的劝告起了作用,许少宸望着门口的眼神沉了沉,过了些会儿,才将手腕递到江深的面前。
江深松了口气,仔仔细细的给许少宸把脉,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许少宸再将手收回去。
幸得病情不是太严重,把完了脉,江深小心翼翼的将许少宸的手放在床上,起身走到门口,出声唤候在门外的杨嫣儿进来。
杨嫣儿被先前的场景吓得直抖腿,走到江深身边,忐忑地将药箱递给他,江深心知她怕,便没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打下手,而是接过药箱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杨嫣儿转身向门外走去,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凉意,脑袋不自觉的扭头看向许少宸。
猩红的眼睛,原本是半透明的,如今倒被鲜红的血直接染成了血红色,一瞬间杨嫣儿脑海里空白一片,脚底的步子僵在原地,许少宸冷冰冰的看着她,杨嫣儿回过神,吓得缩了缩脖子,脚步加快的,走出了这个房间,同外面的仆从跪在了一起。
很快江深就将药方写好,唤她进来,接过江深递过来的药方,杨嫣儿仔仔细细的记住上头的药,和江深特意备注的熬药的步骤,江深拍了拍杨嫣儿的肩膀嘱托道:
“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看着王爷,切记要按照我给你的步骤,去熬药知道吗?!”
“是。”
说完江深宽慰似的道了声:“去吧。”
杨嫣儿点点头,偷偷看向许少宸,许少宸坐在床上,闭着眼,头上尽是插着的银针。
目送着杨嫣儿离去,直到身影消失,江深这才上前关上房门,转身走到药箱那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紧攥着走到许少宸的身边跪了下来。
“王爷您先把这个药吃了,等嫣儿带着药过来,您体内发作的蛊虫就能彻底抑制住了。”
江深说完,许少宸这才睁开眼,将目光放在他手中的白玉瓶子上,目光沉了沉,接过瓶子打开瓶口的塞子,随口问道:
“几个?”
江深顿了顿,战战兢兢的说道:“全部。”
许少宸体内的蛊虫因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子虫,早已发狂,许少宸听闻,不说话,仰头将手中的白玉瓶子倒扣下来,黑色的小型颗粒药丸,许少宸尽数吞下,可当他把所有的药吞入体内,黑色的血也随之涌出。
江深大骇,忙的站起身,许少宸似是没察觉到嘴角的血,疑惑的看着江深,看着他的神情,像是猜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血,殷红的血迹染红指间,许少宸垂眸平静地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血,眼前闪过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周围的一切早已经焕然一新,干净的被褥放在身边,血迹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死了?”
许少宸问道。
“是,那个大夫死了,据说是路上遭遇了歹徒袭击,王公公侥幸存活,拼了命的才跑回王府,如今江太医正在给他医治。”
说着侍卫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带血的破布,将它递给许少宸。
许少宸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皱紧了眉头。
“这是王公公拼死才从那些人身上撕下来的,属下觉得此事不像是歹徒所为,尤其是这布上的纹路,像是…”侍卫顿了顿继续道:“湘王手下的。”
湘王,许楠宸。
“许楠宸?”许少宸将手中的布随手丢在一边,从床上下来,找到靴子套在脚上。
“楠宸不会做此事,想必背后,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其实本王还挺好奇,为什么那些西域使臣一来就点名道姓的让楠宸前去和亲,先前曾想过是不是有目的,但没时间去查,你说会不会这件事与他们有关?”
“属下觉得此事与他们定是脱不了干系,先前王妃被下蛊一事,属下查到是越王所为。”
越王,许宜竹。
“她?”许少宸顿了顿,沉了沉声道:“可有查到蛊是谁养的?”
“蛊乃是宫里的,熹贵妃所养。”
许少宸闻言,手上的动作僵了僵,闭合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屋里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下一刻,一个仆从打扮的下人,走了进来。
那仆从手上端着一盘点心,弓着腰,走进来,跪在许少宸面前道:“奴才长文,奉王妃之命,特来给王爷送点心。”
说完,长文便将点心举过头顶放在许少宸眼前。
“景熙?”
许少宸愣了愣,笑道:“他去哪儿了?”
长文闻言,摇摇头道:“奴才不知,这盘点心是王妃在小厨房做好后,瞧见来此提水的奴才,便唤奴才将这盘点心给您端过来。”
许少宸闻言,没再说话。
长文跪在地上,脑袋鹌鹑似的低着,良久,许少宸才沉默的捏起一块,放在嘴边尝了一口。
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迸发,许少宸愣了愣道:“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王妃做的山茶花酪,王妃今天瞧见花园里的山茶花开了,便取了几朵山茶花洗了洗,做了这道点心。”
“没想到,景熙还会做这个。”
许少宸轻轻笑了笑,长文闻言,直言道:“山茶花酪是王妃在江南时,知瑶小姐教的,知瑶小姐无事便爱做点心,少爷爱吃她做的点心,所以经常陪着知瑶小姐出入厨房,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很多。”
听着长文将沈景熙在江南的旧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许少宸带着打量的将目光落在长文的头上。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长文。”长文顿了顿,继续道:“奴才原是江南沈府,伺候少爷的贴身奴才,因着跟随少爷来到京城,在人群中不甚起眼,于是就被李欢姑娘安排到洗衣房干活,今日是奴才偶然遇到了少爷,才有幸给王爷送点心过来。”
了然,许少宸放下手中的点心,看着长文沉声道:“你此番前来,怕不是只为了说这些话吧?”
长文闻言,赶忙放下点心,将盘子放在身边,对着许少宸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此番前来,是想为我家少爷,讨一个公道。”
许少宸听闻,眉头蹙了起来,厉声道:“说!”
长文头贴着地,一字一句道:“先前在江南时,奴才偶然在一个晚上,看到王公公、江太医,以及您身边的暗卫,围着我家少爷跪了下来。”
“那天晚上,正是我家老爷才离世不久的日子,少爷似是才醒来,穿着单薄,脚上被什么东西扎伤了,血流了一地。”
“王公公跪在少爷面前,求少爷放过他们,原是少爷已经恢复记忆,他想离开这儿,王公公却不肯放他离开,拿出知瑶小姐威逼利诱的告诉少爷,他走了,知瑶小姐不会好过,少爷没有选择的余地,最终答应留下来,并承诺不会将此事告诉王爷。”
“那时,我家少爷额上,还有块儿磕出来的淤青。”
“身为奴才,长文明白将此事说出来的代价,只是,长文自幼跟着少爷长大,若不是少爷在长文少时将长文买下,给了长文栖身之所,长文定是熬不到来年的新春。”
“救命之恩,胜于天地,我家少爷向来心善,对待奴才从不吝啬,他这么好的人,自从跟了王爷您之后,不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就是满身是伤,就连您身边的奴才,都能欺负他,以下犯上。”
“自古以来,就没有奴才逼着主子的道理,我家少爷再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从小到大,从没受过此等委屈,他不说,身为奴才的我,不得不说。”
“我家少爷爱您,可他也是个人,没跟您之前,活泼开朗,被知瑶小姐悉心照料着,鲜少受过那么多重伤,可是跟了您之后,三天两头,不是这伤,就是那伤,我家少爷之前好歹还是人人称赞的江南才子,自从跟了您之后,总忘这忘那,府里头下人间都在传,我家少爷脑子不正常。”
许少宸闻言,愣住了。
原来,他不用给沈景熙下蛊,沈景熙也会留在他的身边。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背后,沈景熙受过那么多的委屈。
怪不得,醒来后的沈景熙额上会有磕出来淤青,怪不得,沈景熙那时脚上有包着的细布。
原是有人背着他,欺负了沈景熙。
沈景熙傻的可怜,被欺负了,总像个兔子一样,一句话也不吭。
每个人都想活着,江深,王德顺也不例外。
谁都清楚,谁都明白,如果沈景熙那日若将此事说出去,单凭许少宸对他的宠爱程度,许少宸定会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祖上十八代偿命,都未可知。可沈景熙却因他们压迫性的祈求,没说一句话,独自一人将那日的委屈咽下肚。
许少宸坐在房中,肃然起身,不知要去哪里,路过长文身边,垂眸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有多远,滚多远。”
许少宸让他滚,换句话说,就是让他免于受罚,自行离开这里。
可滚,他能滚去哪儿呢。
他的家,在江南,他的根,在沈府。
长文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双膝已经跪的冰凉麻木,哑声道:
“是。”
冰凉的月亮被烟云笼罩,就像未来被迷茫笼罩,谁也不知道何时月光才能透过烟云,未来何时才能一片明亮。
长文利索的在众人休息时,打包好了包袱,在天还蒙蒙亮时,走在了宸王府寂静的走廊里。
蟋蟀的声音自丛间响起,宣告着夏季末尾的结束。
再过不久,就是秋天。
沈景熙站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长文出现。
长文惊愕的看着沈景熙,沈景熙看见他出现,顿了顿,从远处向他走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一个钱袋子,哗啦哗啦的响着,等靠近长文,沈景熙在长文的惊愕中,握住他的手腕,摊放在自己的面前,将手中沉甸甸、鼓鼓的钱袋子放在长文手中,轻声道:
“这一走或许我们就不会再见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么突然的要走,但你若真想走,我也不拦你。”
“少爷怎知…奴才要走?”
沈景熙收回手,看着长文笑道:“我没事干,就爬到屋顶上看月亮,适才瞧见你去屋里,原以为你要休息,不曾想,你又出来,走到墙角,把一只偷偷喂的狸猫,抱了出来。”
“不好意思偷听了你的话,还希望你别介意,这些钱都是之前王爷给我的,你拿着这些钱好好的生活,过不久,天就该凉了,别回江南了,路太远,你拿着这些钱,开一个小铺子,买一个房子,好好生活。”
“是…”
长文说完只见沈景熙对他笑了笑,看向他怀里蠕动的包袱,轻轻笑道:“她生崽了吗?生了几只?”
“三只,一只橘色的,两只狸花。”
沈景熙闻言,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拂上了蠕动的包袱,一只小猫崽的头,顺势拱了出来,沈景熙就这月亮,看清了,是一只漂亮的橘色小猫。
“先前这猫崽的娘亲,还抓了我好几道呢。”
长文闻言,刚想开口,沈景熙却先他一步道:“没事,抹了药了。”
沈景熙说罢,收回手,从长文的身边走过去,边走边道:
“没有道别,便总会再见一面,有了道别,便总觉得是最后一面,山高路远,你若想回家,就等明年开春吧,春暖花开,总不会那么冷。”
长文闻言,扭过头,看着沈景熙离去的背影,笑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路虽远,可一路上,枫叶蝉鸣相伴,虽冷,但心却是暖的。”
沈景熙笑了笑,没回话。
宸王府的路永远都是如此寂静,总除了蝉鸣,便没有别的声音,随着大门的闭合,沈景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仍是被一群烟云笼罩,像一座逃不开的迷宫。
沈景熙的目光,很快便从月亮上收了回来。
许少宸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景熙躲在一个假山后面,蜷缩着身子靠着假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恍恍惚惚间,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半睁开瞌睡的眼睛,瞧见许少宸背对着月光,正低头看着他。
沈景熙愣了一会突然清醒过来,忙的站起身,打翻了身边的小水桶。
许少宸寻着声音看去,冰凉的水滑过沈景熙的足尖,那只受伤的脚,正淅淅沥沥的透着血,沈景熙靠着假山,想从旁边绕着离开这里,却被许少宸及时发现拦住他的去路。
沈景熙靠着假山,望着许少宸的眼睛低下了头。
“为什么又要跑?”
许少宸用一个‘又’字,仿佛沈景熙在此之前逃了千遍万遍。
沈景熙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两只又大又圆的杏眼,委屈的看着许少宸,溢满了不解。
“我没跑…王爷。”
“噢?”
许少宸不错的看着沈景熙的眼睛,以一副强者审视弱者的姿态,俯视着矮他一头的沈景熙。
“那刚才小景熙是想干什么?”
“走?逃?躲?”
许少宸每说一个词便往前走一步,身上充斥着寒风刺骨般的戾气,逼得沈景熙不得不向后退去,直至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假山壁。
用无数个名词来形容沈景熙刚才的行径,都不如用一个跑字,来的明确。
“我没跑。”
沈景熙疲于解释,他被许少宸逼的退无可退,只能靠着假山。
许少宸看着他,俯下身子搂住沈景熙,将脑袋埋进沈景熙的颈窝,乾元独有的习惯,会在将要发怒时,习惯性的嗅着坤泽身上的信香以达到安神的效果,可沈景熙不是坤泽,他身上没有信香。
他的身上只有一种若即若离的酒香,在外面被风一吹,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嗅不到坤泽的信香,许少宸下意识的磨了磨牙,像野兽在即将咬断猎物的喉管时,刻意的将尖锐的犬牙磨至锋利,以达到一招致命的效果。
沈景熙的耳朵灵敏的将许少宸磨牙的声音收入囊中,沈景熙顿了顿,叹了口气,熟练的闭上眼,等待着许少宸发怒的撕咬。
可渐渐的许少宸俯在颈边的气息渐渐消失,沈景熙松了口气,睁开眼平静的望着许少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