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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杂物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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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宜跟在江燃后面走出门。
同学们应该都去参加篝火晚会了,走廊里很安静。
暴雨骤歇,空气里还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汽。
这个季节的南方城市好像永远也嗅不到干燥的空气。
江燃换了件新衣服,应该是在街边的小店里随便买的——黑色衬衫,上面印着大片的格桑花。
和昨晚那几个人穿得很像。
但是好奇怪,明明是差不多的衣服,但穿到他身上,却完全没了那股流里流气的劲儿,反而透着股莫名的矜贵。
姜知宜抿起唇,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江燃主动来找她,可她出了门后,却只望见他略显不耐的背影。
她身上的药性还没过,这会儿身子软绵绵的,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发出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
“江燃。”她唤他,“你慢一点。”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像是有些烦躁地”啧“了声,终于停下脚步。
江燃转过身,半个身子侧过来,半张脸被遮挡在阴影里,神情看起来有点儿冷淡。
他后悔了。
原本正在热热闹闹地参加篝火晚会,不知怎么就听到她那个同桌说她身体不舒服,今晚不过来了。
只是发烧而已,盐水也吊过了,药也吃了。
和她一样淋了一晚上雨的他,明明吃了一片安乃近又睡了一觉,就直接退烧了。
怎么这病到她那里就变得这么麻烦了?
他有些烦躁地扯了下嘴角,听沈时安在旁边八卦:“欸欸,昨晚这么激烈?”
他故意讲一些引人误会的话,江燃冷冷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陆鸣又在另一侧问:“一枝花都生病了,你不去看看?”
昨晚得知姜知宜不见了之后,这人没命似地就往雨里冲。
从民宿去药店的中间,要经过一片很大的海域,加上又下了那么大的雨,潮水涨上来,饶是老水手都不敢贸然行动。
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
陆鸣和沈时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拦。
可拦不住。
这人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像捕猎时的鹰,语气也硬得发狠。
“今晚你们要是敢拦我,以后就不要做朋友了。”
他的态度平静,可越平静,你越明白他是认真的。
沈时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松了手,低骂一句:“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而陆鸣饶是先前再迟钝,经过这么一遭,也慢慢反应过来了。
他们燃哥对一枝花的在意,好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他和沈时安几乎一夜都没敢合眼,打江燃的电话也打不通,直到天快亮了这人才回来。
衣服已经烂透了,身上都是水,上面还浸着盐渍与沙粒。
走近了,能闻到海水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他从来没见过江燃这么狼狈的模样。
脸苍白,嘴唇也是苍白的,撩开衣服一看,背上横七竖八都是伤口。
有棍子打出来的、拳头打出来的,也有刀尖划的。
伤口不算深,但触目惊心得很。
沈时安一万句脏话在喉咙里压着,眼眶也忍不住有点红,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我还以为我要去海里捞你呢。”
江燃低下眉,竟然还笑了笑:“这不,给你省点麻烦。”
话说完,倒头就睡。
睡了整一天,到晚上才终于醒过来,也不准人给他叫医生,说那么点小伤找医生还不够矫情。
这人从来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陆鸣心里也有气,他们从小跟江燃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可从没在谁手底下吃过亏,更别提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骄傲的时候。
长空破浪,一往无前,帅比一切都重要。
故而他此时问这个话,多多少少带了点冷嘲热讽的味道。
本以为江燃会像以往那样怼回来,却未想少年只是身子后仰,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静谧的黑色夜空。
“不去了。”半晌他说。
沈时安讥讽:“你懂什么,咱们燃哥喜欢做无名英雄。”
“无名英雄”几个字不知怎么戳到了江燃的神经,他的神情蓦然一冷,沈时安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后悔地停顿了片刻,终于收了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语气认真了些。
“说实话,我最近有点看不懂你了。”
江燃笑了笑,没接话。
沈时安说:“你那么喜欢一枝花,到底为什么又对人那么冷淡,换个正常人,这会儿还不立马奔过去邀功,让人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少看点偶像剧。”江燃顾左右而言他。
沈时安说:“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海边人很多,除了和他们一起来参加夏令营的,还有一些其他地方过来的游客。
夏日的雨去得快,暴雨过后,海岛立时被洗刷一净,没有人知道昨晚曾发生过什么。
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放许愿灯,很老气的样式,玫红色的莲花灯,翠绿的叶,一点小小的烛火被笼在莲花中间,飘飘摇摇往大海深处游去。
江燃站起了身,须臾答:“没想什么。”
烛火明亮、温暖、令人神往,但它承受不了人们那样重的心愿与爱恨,无法带领他们走到大海深处去,反而会让自己走向覆灭的结局。
他什么也没想。
他只是不想姜知宜的烛火被熄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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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燃倚墙而立,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手指在里面的烟盒上轻捻两下,压下心头那点想要抽烟的欲望。
他侧过头,看着正慢慢走向他的姜知宜。
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裙,脚上是民宿统一的一次性拖鞋。
她个子本就小,此时更是显得整个人又小了几分,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跌倒。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她的动作。
脑子里还没想明白,自己明明说了不会过来,不再关心她,却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去靠近她。
他将后脑勺抵在墙上,嘴角慢慢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难听的话已经滚到嘴边了,却听姜知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细声细气地唤他:“江燃,你的伤,怎么样了?”
语声好软,带着殷切的关心,大抵是想到了昨晚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姜知宜的话才刚问出口,喉间就又哽咽起来。
连带着眼睫上也凝结了浅浅的潮气,她眨着眼,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能掉下来。
“什么伤?”江燃眼里晕开一个无所谓的笑,冷淡地看着她。
“这里。”姜知宜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循着昨晚的记忆探身摸过去,手才触到他腰间的软肉,走廊那一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姜知宜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忽然被人握住。
江燃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压下身后的门把手,带着姜知宜进了屋。
门被关上,屋里没有开灯。
细弱的光线沿着门梁上方的三片方形玻璃窗倾泻进来。
姜知宜摒住呼吸,借着光线看出来,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
其实房间不算小,但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多,只有门口那一小片地方能站人,她和江燃必须要紧紧挨在一起才可以。
她的烧半退不退,身上还是很热。
江燃身上却很凉,上面有着从篝火晚会那里带来的海水的气息。
被他碰到,她身上立时浮起一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身上如同被无数根针尖扎到那般,泛着酸酸软软的疼。
江燃应该也发现了,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往后痒,想距离她远一点。
姜知宜却突然扯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仰头看着他,黑暗里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令江燃想起方才在海边看到的那一点烛火。
她轻轻喘着气,大抵是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声音压得好低,说话间带出一点气音。
她说:“江燃,你……疼不疼啊?”
又是这句话。
昨晚天太黑了,又下着那么大的雨,她神思混沌,根本没有那么多思考的余地,也没想过他的伤到底有多重。
刚刚进门前,她紧张之际,手指不经意间抚过他的后背。
伤痕嶙峋。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得到那种触目惊心。
甚至,她的手指碰上去时,还有温温热热的液体渗出来。
难怪他今天穿黑衣。
她眼眶里那点泪好像终于要兜不住,啪嗒啪嗒往下砸。
门外那几个人脚步声渐近,几乎就在他们门口说着话。
江燃低头看着她。
屋里空间太小,他为了避开与她触碰,后背就不可避免地抵在了门上,伤口与木板相触。
其实是疼的。
他的目光从她眼角那片红晕上移开,神情淡了些,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笑,话里带着讥诮:“怎么,打算以身相许?”
这人好像演坏人上瘾,若是以前,姜知宜可能还会被他唬退,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他了。
“江燃,你好奇怪。”她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却总希望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