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与恶女》百陌白

8、第八章

　　世界一片漆黑，她溺在冰冷的水里，没有空气无法呼吸，水呛进她的口鼻，她唯有无章法的挣扎，头顶上微弱的光芒，是她的生路，她拼命的向上游去。

　　她浮出了水面，又一次次跌进深渊，她渴望的光离她越来越远，越是想要靠近越是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在大海里抓住了属于她的浮木，她终于不用再沉下去，她喜悦地抱住她的浮木，明亮一点点代替黑暗。

　　林离夏睁开双眸，依然保持着坐在浴缸里的姿势，泡了许久的凉水，她却没感觉冷。

　　头靠在浴缸边上，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的耻辱怎么都挥之不去，她泄愤地用手拍打着水，溅起阵阵水花。

　　经纪人再次见到林离夏的时候，林离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见过女孩凄惨的模样，但不像现在这样没有生气，尤其是她说出联系好的人出了点意外。

　　林离夏又哭又笑，说果然如此，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

　　林离夏看着经纪人关切的眼神，忽然间好像就不认识她，她的样子与记忆中那个将自己卖掉的人重叠，林离夏第一次没摆出好脸色：“你来看我笑话？”

　　经纪人皱眉：“离夏，你疯了吧。”

　　“滚啊，”林离夏歇斯底里地喊，“我疯了？我没疯，你们都不想让我好过……”余光不由地看向周围，透过空荡荡的空中，她又想起恐惧的东西，忍不住颤抖。

　　经纪人说，林离夏，你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离夏太累了，她重复地做着深呼吸，缓和的声音像是从天边来的，从一开始往下数，声调渐沉：“一、二、三、四……”

　　数到第九声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外界的声音，提前睁开了眼睛，“根据条件确定动点满足的几何特征，从而确定p的值……”

　　又是教室的环境，老师一边在黑板上刷刷写字一边讲解题。

　　这是催眠？不，怎么会这么真实，是徐林，对，一定又是他搞的鬼。林离夏得出这个答案后，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到底还想怎样——”

　　教室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愣了几秒，随后原本在他手中的粉笔飞出了弧度，林离夏咯噔一下，条件反射性的躲开。

　　“林离夏！你要造反吗！滚后面去。”

　　林离夏：“……”

　　普遍读书时会发生的场景，教室里爆发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老师拿手拍打桌子维持秩序。

　　在喧闹声中，林离夏回过头寻到了那个身影，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这次，比以往要真。

　　整整三天，林离夏才适应过来，与之前不同，课间时看见那个少年被欺负，她非旦不同情，反而有点幸灾乐祸，故意与人说话时大声点让徐林听见：“我也觉得啊，一个人被很多个人针对，确实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直到再次来到天台上，徐林被一群人围着，他孤立无援的站在那，周围人的恶意嘲笑未让他有什么反应，但骂到他母亲是个婊子，到处勾人，他还有什么脸待在这个学校时，他用力攥紧拳头，抬起低垂的脑袋，林离夏看见他红着眼睛，蠕动了下嘴唇。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你永远不会知道一群十六七岁的学生吐出的话有多恶毒。

　　徐林想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林离夏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下一秒徐林就被人带头扇了一巴掌，林离夏站在离得最远的位置，她就像是个看客。

　　林离夏默默告诉自己，都是假的，徐林那么折磨她，现在重复看这段历史，她该暗爽才对。

　　接下来该怎样，他被按着被迫下跪，被踹头，被殴打……

　　不——

　　林离夏心里有另一个自己，她说她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看客。

　　她不管不顾地掠过那些施暴者，一气呵成地抓着徐林的手离开这里，她想，不管怎样，离开这里就好，直到他们停留在教学楼门口，风吹到脸上，有点凉。

　　“离夏，你……”徐林的声音很小，林离夏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当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当即松开。

　　徐林脸有点红，不知道是跑太快热的，还是害羞，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林离夏的影子，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害的少年，没有怨恨，不会伤害她的徐林。

　　林离夏一开口，声音有点哽咽：“徐林，我不欠你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对着现在的少年说，还是本该二十一岁的徐林。

　　“我不欠你了。”林离夏重复了一遍。

　　水雾朦胧了视线，她不想眨眼睛，不然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她其实不是那么爱哭的。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哭改变不了什么，没有谁会可怜她的眼泪。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徐林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她，可只是虚晃了一下并没有触碰到她。

　　次日林离夏基本在手撑着脸打瞌睡中度过，安然无恙了一上午，从食堂回教学楼的路上，几滴水落在脸上，旁边的人伸出手说下雨了得走快点。

　　林离夏站在楼下时，抬头看向某处的位置，熟悉的人影。

　　“离夏，你怎么来了。”

　　徐林站在天台边上，背对着的身子在听到女孩的喘息声后转过来，见是她，嘴角挂着笑。

　　如果时间合宜，林离夏会吐槽一句，爬七层楼累死个人了。

　　“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林离夏喘口气，慢慢靠近他，脑子里劝人的话急得脱口而出，“别跳，这个死法太难看了……”

　　徐林盯了林离夏良久，笑出了声，他说：“我没有要跳楼。”

　　是啊，他没有站在护栏上，也没有翻护栏的动作，地上摆着一些纸张，徐林忍住笑解释他只是卷子被人打湿了来晒下。

　　林离夏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点什么缓解下气氛，恰好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纸张差点飞走，两人一齐蹲下，林离夏一张纸捡起来，塞到徐林的手上。

　　再逃难似的跑了。

　　高中生涯变得不一样了，以贺胜为首的施暴者在师生大会上被全校点名记过，贺胜不服，直到再次欺压同学后被开除论处。

　　殷佳佳有所改变，但林离夏还是与殷佳佳成了陌生同学。

　　以及林离夏与徐林的交集多了点，林离夏有时候看见台上演讲稿的人，操场上站在阳光下的身影，想他是真的脱胎换骨。

　　徐林何尝不是一个阳光，温柔，不羁的人，不过是雾霾遮住了他身上的光。

　　时间流逝，毕业前夕拿到毕业照时，林离夏看了好几遍。

　　天台成了不少情侣的秘密基地，夕阳霞光，站在最高处，看天边的景色确实不错。

　　“想什么呢。”

　　“在想我的梦……想。”

　　头发有点凌乱，林离夏将头发散开，重新绑一个丸子头，绑了几次都没绑好，林离夏看着手中的皮筋选择放弃。

　　她说：“想来想去，还是想当演员。”

　　徐林礼貌地问：“为什么？”

　　林离夏：“因为赚钱，嗯，可以赚好多好多钱。”

　　徐林默然，林离夏看向他：“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我就当导演。”四目相对，徐林意气风发的笑有点晃眼。

　　“为了我？”

　　“是，因为你。”

　　林离夏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话，“你喜欢我？”

　　“你不用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林离夏弯了弯眼眸，攥着徐林的衣襟，仰起下巴离他极近，近到呼吸时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我差点要喜欢你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徐林不自然地滚动了下喉咙，“差点？”

　　“因为……”林离夏的声音多了些玩味，“这一切都是假的呀。”

　　她歪了下脑袋，“徐导，你崩人设了，哦，剧本也崩了。”

　　林离夏向后退了一步。

　　该醒了。

　　梦总有破碎的一天，不如在彻底陷入这份美好前，自觉的打碎，看，她还能反将一军，她从来没有沉迷过，她演得不错吧。

　　想她万劫不复，再一次经历极致的残忍，林离夏承受不起。

　　徐林没有林离夏预想中的情绪，伸手帮林离夏拨一拨头发，他说：“继续装下去，不好？至少曾有一刻，我不想你再受伤。”

　　在明亮一点点代替黑暗时，林离夏看清了她抓住的浮木。

　　林离夏想的是，不可能。

　　“所以，梦里那个他，最后愿意跟你和解。”

　　“不，他不会跟我和解。”

　　“我想你误会了……”心理医生试图引导林离夏不要纠结于一个死人，林离夏却没再注意心理医生的话，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跟自己和解。

　　林离夏点开手机推送的一则新闻，标题是林离夏疑似精神崩溃入住精神病院，评论要么是她林离夏又在作妖要么是她活该，夹杂着几条攻击她怎么不去死。

　　林离夏登上微博，她刚出道的时候发了第一条微博，彼时还有点中二，她说信她的人不用解释也会信她，不信她的人解释再多都没用，后来粉丝纷纷在那留言，无论如何都会信她。

　　林离夏还挺感动，即便是现在，那条微博底下也相当和谐。

　　林离夏发了两个字“谢谢”，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高中的事完整不改地发了一条微博叙述一遍，最后随手打下一段话：

　　我做过的，我认，我没做过的，我不认，把我没做过的事强行按在我身上以此征讨我，你们和那些施暴的人有什么区别。

　　林离夏没有再看回复。

　　林离夏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徐林，医院顶楼的风很凉快，或者说顶楼的风都挺凉快。

　　徐林眼里毫无波澜，就像一个旁观者在看她主演的结局。

　　“徐林你知道吗，我想了无数次，我就那么可恶吗，我做的事就那么不能让你原谅，你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我，报复我，后来我已经不敢去猜，你还会怎样对我。”

　　“我说我不欠你了我还够了，但好像如你所说，怎么都不够。”

　　林离夏又想哭了，但她已经哭不出来，她亲自证实，原来眼泪是真的会哭干的。

　　“徐林，对不起……说出对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我第一次跟你道歉。当然我只为十六岁的你说对不起，你对我的伤害，我同样原谅不了，我对你的恨，一点不比你对我的恨少。”

　　“废话不多说了，我承认我有罪。”

　　“所以，我用我的方式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