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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

  •   约摸又过了几个时辰,我开始发热,额头滚烫,身体里却感觉冰冷,摊倒在地上不住得打冷战,干渴和饥饿榨干了身上的最后一点气力,眩晕断断续续袭来,我偶尔发出一两声下意识的呻吟,余下的时间便在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中度过。屋里不再有蜡烛,高烧、疼痛及眩晕也严重的影响了我的视力,对面墙上隐约的光亮我再也看不见了,我无法辨别时间,只能仰面摊在地上,摊着双手,尽量僵硬着身体,因为稍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牵扯出无法忍受的剧痛。
      我恐怕是陷入了梦境,没想到在这种奇怪的境遇下我还可以做梦,梦中我走在荒芜的沙漠中,在烈日的曝晒下我嘴唇干裂,周身粘腻而灼痛,我绝望的走着,没有目标和方向,眼前是一个又一个沙丘,忽然一阵清凉的风从身侧吹拂而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哦,是的,本不该出现在沙漠中的水汽,我朝风的方向看去,在不远的沙丘下竟然有一汪湖水,水面清透平静,在光照下闪出金色的光泽,我用力飞奔过去,水,水……
      “水,唔,水……”幻境从梦中消失,我喃喃的叨念着,干涸的口腔中竟然感到了一丝湿润,我努力争开眼睛,一丝光刺痛了我。
      “谁……是谁……”
      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回答了我:“没有力气就不要说话了,张嘴,喝点水。”
      “呃……”我尽可能快的辨别这声音,“……雅……嬷嬷……救我……快救我……唐佳氏……她……要……”
      一注水涌入喉咙,我被呛得咳起来,胸腔的震动又引起了全身痉挛般的疼痛。
      雅嬷嬷压住我的肩膀,接着清凉的膏状物被涂到我的太阳穴和嘴唇上:“这东西无色无味,可以帮助你降温,你很虚弱。”
      “啊……不……救我……我……快死了……”
      “是的,如果你再继续乱动的话,我保证你等不到被救出去。”
      “你……不……是……来救……我的?”
      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点感情,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是,也不是。”
      涂完了药膏,又喂我喝了些水,她起身要走,我不顾疼痛,用手腕绊住她:“别……别丢下我。”
      她搬开我的手,俯下身到我耳边:“别怕,也别白费力气,会有人救你的,嬷嬷跟你保证。”
      我摊开了手,脑子里是半信半疑,身上也确实是再没力气纠缠,她熄灭了蜡烛,缓缓走出屋子,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上锁的声音。如果她不是来救我的,那她为什么会有钥匙?如果她是来救我的,那她为什么不带我走?我试图思索,但伤痛的折磨使我无法集中精力,而水和药膏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的不适,我慢慢陷入昏睡,心情是恐惧无助中加杂了一点点安心。
      几个时辰,或许是一天慢慢过去,药膏的作用越来越小,而身上的伤口,特别是嘴唇,已经开始化脓,手则全然陷入麻木胀痛中,我间歇性的嘟囔着,说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含糊不清的句子,各种感观都在衰退,耳朵起先听不到东西,而后是嗡嗡的轰鸣,眼睛开始是黑暗,接着出现各种颜色的幻象;鼻子不知为何也开始肿起,连呼吸都不顺畅,而嘴,虽然遭受了酷刑,但或许是此时唯一还好用的器官,偶尔还能发出几声声音。
      所以,当再一次有人将我抱起时,我除了疼痛再没别的感觉。
      “疼……啊……好疼……”
      我挥舞起手臂,瞬间手腕被人抓住,一阵钻心的刺痛让我全身挣扎起来,眼睛也在刺激中缓缓睁开。
      “别……碰我………”
      “雨霏……雨霏……”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由远而近,好熟悉。
      “这是怎么了,雨霏,雨霏,是谁?谁干的?”
      耳中一阵嘈杂的轰鸣,眼前也是一阵炫目的流光,我大口喘了几声,在濒临昏迷的前一刻找回了部分知觉。
      眼前有光,不是一束而是一片,好亮,仿佛白天,我眯着眼睛,在光亮中看到了一张面孔,继而感到身体也被这个人抱着,安心和踏实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但当我更清醒些以后,却又浑身战栗起来。
      “怎么了,雨霏,哪里不舒服,雨霏,雨霏,对我说句话呀!”
      我仰起头,试着把嘴凑到他耳边,他会意地低下头:“你要说什么,雨霏。”
      我的话断断续续,支离破碎:“胤……礽……如果……这是我……欺骗你……的……惩罚,……我……愿意……接受……,如果……你……想让我……知道……离开你……的庇护,我……是……多么的……狼狈,那么……你做到了……”
      “不,别说了。雨霏。”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痛苦的摇着头,“都是我的错,雨霏,我不该责备你,不该留下你自己,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我的嘴角一阵咸涩,不知是自己的泪水抑或是他的,接着我被抱起来,周围的脚步声,人声一波波袭来,我的脸上被什么东西蒙住,我终于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再一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嘴依然肿着,涂着厚厚的黑色药膏,双手被固定在身体两侧,包扎得结结实实,手指间还夹着隔板。紫乔在我床边默默流泪,我吐出几个字想安慰她,却疼得直流眼泪,她惊慌失措忙着安抚我,一时也顾不上哭了。
      屋里又来了几个宫女和一个嬷嬷,同她一起跑进跑出的照顾我,太医两天就来一次,不断开出各种药膏,汤药,洗液。整个屋子都浸泡在药水里。是呀,经过了几天非人的遭遇,我又回到了皇太子羽翼之下,过上了一个宫女不该享受的安逸生活。
      “紫乔,他来过吗?”在我能开口连贯说话时,我问道。
      紫乔正在把一个削好的苹果刮成碎末,预备喂给我吃,她搁下手里的勺子。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口问他,你昏睡那阵,他除了上朝,见客就一直守在你床边,直到见到你醒过来了,才离开,这些天他没过来,但是每天都会和召见太医和我们,询问你的情况。”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紫乔笑了笑:“主子的脾气,咱们哪知道。”
      “唐佳氏那边,最近怎样?”
      紫乔蹙起眉毛:“这倒怪了,下人们揣测,爷定是要大怒的,但爷什么也没做,只是禁足,命她闭门思过。”我垂下头,“不过她定是要被惩治的,你放心。”
      “惩治了她,我这双断了的手也接不回来了……”
      “不会的,爷请了宫里最好的太医,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紫乔,别骗我,我这手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废了。”
      紫乔闪躲着我的目光,我直起身子,急切的看着她。
      “告诉我,我终归是要知道的。”
      她眼里闪出泪光:“……太医说……如果用心调养……断骨是能接上的……只是以后不怕是不能再用力气……”
      “写字呢?”
      她犹豫着摇摇头。
      我跌回到床上,默默发怔。不能用力气,不能写字,不能吹笛子,这与废了有什么区别。
      “但是太医也说了,好好调养,过了一两年,还是能恢复个四五成的,至少到时……或许可以写字。”
      她话中的犹豫怕是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
      我摇摇头:“那我还留在宫里做什么,一个不能干活的宫女。”
      “谁说你是宫女,你不会再当宫女了,谁都晓得,你与爷的事,是万岁爷亲口准了的。雨霏,”她拉起我的手,破涕为笑,“你是要做娘娘的人了。”
      我惊道:“你们都是如何知道的?”
      紫乔道:“太子爷吩咐太医为你诊治,太医说为宫女看病与制不和,爷便说,‘谁说她是宫女,她是皇阿玛亲口应承下来,我未过门的福晋,是毓庆宫的主子!’当着那么多人说的,谁还能不晓得?”
      我闭了闭眼,福晋,主子……
      “你呀,竟瞒着不告诉我!枉我们姐妹一场。”紫乔嗔怒道。
      我笑了笑:“我对这事并不确定。”看她怒气冲冲的脸,我又道,“好了,别气啦,我补偿你还不成,想要什么?”
      她把盛着苹果末的碗递到我嘴边:“把这个吃了,我就原谅你。”
      我笑着张开口,由她喂着一勺勺吃下。吃过东西,坐了会儿,她询问我是否要方便,我红着脸摇摇头,如今双手绑着,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这些日子都是紫乔事无巨细的照顾我。
      几个宫人进来小心翼翼的收走碗碟,紫乔要扶我躺下,我摇头拒绝。
      “既然我被称为毓庆宫未来的主子,那么我是否可以提前发挥权威,请雅嬷嬷过来一趟?”
      紫乔出去传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雅嬷嬷来我的房间,房门合上,屋里只有我们两人,我朝她点头。
      “雨霏有伤在身,不能行礼,嬷嬷别见怪。”
      她道:“姑娘别多礼,过不了几日,怕是就该老奴行礼了。”
      我没接这个话头,转而说:“那日多谢嬷嬷救命之恩。”
      她笑笑:“姑娘叫我来,不会只为道谢吧。”
      “是。”我见她丝毫无意寒暄,“我心里有些疑惑,需向嬷嬷求证,还望嬷嬷据实以告。”
      她点点头:“知无不言,姑娘问吧。”
      我梳理了一下思路,慢慢开口:“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为什么嬷嬷冒险给我送水上药,却不索性将我救出,而让我又干熬了那大半日呢?而唐佳氏对我用刑时又曾说过,太子爷要在翌日傍晚抵京,可没想到他却提前了一天,在当日凌晨就先于其他人回了宫?”稍微停顿片刻,“我后来猜想,是嬷嬷写了信通知他吧。”
      她点点头。
      “我能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难道是告诉他我被人刑囚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你失踪了,我找遍毓庆宫都找不到你。”
      “但实际上您早就知道我被人囚禁了。”
      “是。”
      我无法维持平静,带着怒气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您不早点出现,非要等到我被折磨得半死才动手?”
      “呵。”她一笑,盯着我道,“你这么明白,猜不出吗?”
      我愣了片刻:“嬷嬷想给我们点教训,我和唐佳氏。”
      “不错。”她点头,语气并无起伏,“唐佳氏跋扈阴险,而你一个宫女却让太子爷专宠,你们两个都是爷的祸害。”
      “我……”我怒不可遏,朝她举起双手,“那我这样的教训,嬷嬷可满意?”
      她看着我的眼神很镇定,也很犀利:“既然把话说开,我也不隐瞒。我真希望唐佳氏把你弄成残废,或毁了你的脸,让你永远离开太子爷。”
      即使是在我确知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我也仍然被她的话吓住。
      “似乎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恨我。”我低声道,“你那么想我离开,那为什么不索性等唐佳氏把我投了井再去向太子爷告发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是阿尔丹雨霏,你虽然受宠却没有因宠而骄,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聪明为你博得了好人缘,太子妃在启程前特别叮嘱我照看好你。”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所有的疑团都在这一刻解开,睿雅,是睿雅救了我,我匆匆低头,难过和感激在心头涌起。
      “谢谢嬷嬷为我解惑,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消除您心里的怨恨,但我知道您是为了太子好,所以我不会记恨您,尽管我的手可以再也无法复原了。”我抬头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想就此结束这场谈话。
      她似乎要走,但看了看我又撤回步子。
      “我并不怨恨你,也不想害你受伤,但专宠无益,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妲己、褒姒、杨妃,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本朝,还有个董鄂妃,哪个不是搞得朝廷大乱,腥风血雨。先皇后去的早,我是一手抱着太子爷长大,看着他成家立室,我必须保护他,前朝的事我一个奴才不懂,但这后宫的事我却多少知道个大概,太子妃仁善礼让,但我不能让她屈了自个儿,纵使她不能得宠,但她必须永远都是太子妃,是毓庆宫的主子,只有这样,这宫里才能平静,太子爷才能专心政事。”
      “妲己、褒姒、杨妃,您太高估我了,我并不是那样的美人。”
      她仔细扫过我的五官:“如果你有她们那样的美貌我还尚且不那么担心,怕得就是太子爷对你不像对唐佳氏或是别人那样,他迷得不是你的面皮。”
      我不知怎么接话,她不愧是在宫里多年的老人,很多事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像明镜一样。
      “哎。”她叹了声,眼神有些缓和,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并没惹她厌恶,甚至是招了几分怜惜,“你也是个懂事的人儿,但嬷嬷我没法不提防你,在宫里没有怜悯和仁慈,只有争斗和较量,你别恨我,要恨就恨这皇宫,恨这世道。”
      她转身朝外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她不过是像爱孩子一样的爱着护着胤礽。
      “雅嬷嬷,我刚才说过了,我不记恨你,就像你不记恨我一样。”
      又休养了约有十日,嘴上才算消肿,我一开始下地走动,立刻就遣走了派来照顾我的宫女和嬷嬷,只有紫乔一人,日夜陪在我身边。
      时下已到秋末,万物萧条,天气渐凉,我偶尔在院外站一站,从不走远,心里不知在怕些什么。胤礽依旧没有露面,只是照例关注我的病情和饮食起居,太子妃来看过我两次,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据实以告,唯独没提起雅嬷嬷的事。她说日后总有人替我作主,叫我不要忧心,我几次犹豫着要开口问胤礽,但话到嘴边又都停下。
      这一日窗外刮着大风,我在屋内坐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已经瞧不出一点伤痕,只是面容干黄憔悴,忽然间门被风吹开,桌上的帕子落到地上,我下意识弯腰去捡,包得厚厚的手掌碰到地面,疼得我倒抽一口气。
      “唉呀,你瞧瞧你,这是做什么!快别动了。”紫乔由屋外跑近来,把我扶到一边,捡起帕子又回身关上门,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宫装。
      “来,我帮你换上,太子爷要你去呢。”
      “啊。”我一惊,“叫我做什么?”
      她笑道:“不晓得,他一听说你已经开始下地行走,脸上也消肿了就突然要唤你过去。”
      我在她的帮衬下穿上衣服,简单的梳洗一番,随她来到毓庆宫,她径直引我到后院,我在引廊边站住,后院里站着十几个人,俱是他的妻妾,并无侍从跟着,见我过来了,都将目光投在我脸上,我略扫了一眼,唐佳氏不在其中。胤礽大步朝我走来,我顿觉茫然无措,他从身上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到我肩上,又细细的系好带子。
      他低头捧起我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睛:“雨霏,这次的事我必须给你个交代,否者我无法再见你。”
      我看看院子当中,惶恐的问:“你预备作什么?”
      “跟我来。”
      我随她走到院内,面对诸位福晋侧福晋欲行礼,被他拉住:“不用了。”
      他朝侍卫点头:“带上来。”
      侍卫鱼贯拖上来三个宫人,正是唐佳氏手下刑囚我的锦儿、青琪和张嬷嬷,此刻均被绑缚,蓬头垢面的跪在地上。
      “掌嘴!”胤礽盯着她们只吐出两个字。
      身后上来三个内侍,啪啪的声音就在院中响起,我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胤礽将我拉在身边:“这是她们应得的。”
      满院子女眷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三个人起初还顶着不出声,之后开始哭喊,不受控制的那种哭喊,我看见年纪稍长的张嬷嬷嘴角淌出血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太子爷。”我轻轻唤了一声,“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打死她们也无济于事。”
      胤礽道:“发生的事是发生了,但如果不杀一儆百,难保下次不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张嬷嬷突然呕出一口血,喷在地上,血污里是一颗断了的牙齿。
      周围发出几声抽气,我侧头看睿雅,她面色沉静,朝我摇摇头。我回头看胤礽,他绷直的嘴角动了动。
      “好了。”行刑的人停手,退到一边,张嬷嬷晃了晃身体,险些摊倒在地,锦儿和青琪满口是血,在风中瑟瑟颤抖。
      胤礽走到她们跟前:“你们知罪吗?”
      青琪颤巍巍道:“太子爷恕罪……奴婢们也是听主子的差遣……也是被逼得……奴婢……给姑娘掌嘴的不是奴婢……是……是她!”她侧头指向张嬷嬷,换来后者一个厌嫌的眼神。
      张嬷嬷眼中含愤,像是已说不出话来,只朝青琪淬了一口血沫。胤礽笑了笑,那笑容比秋风还要冷,他俯下身拉起青琪的手。
      “掌嘴的不是你,但好像上夹板的是你吧?照这么说我该让人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夹碎了。” 青琪抖得更严重了,话音也带了哭腔:“不,求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胤礽丢开她的手,起身道:“把她们带下去,杖责三十,发配塞外。”三人登时发出哭喊,胤礽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马上有侍卫上前将三人拖走。
      胤礽背着手,环视四周,福晋侧福晋侍妾们都低着头,耳边只有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声。
      “这三人为了什么受罚你们也都知道,今儿把你们叫来,就是告诉你们,雨霏不是毓庆宫的奴婢,你们若想动她,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份!从今往后,我毓庆宫里,不能再有私刑,回去以后,管好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人。”四周无人应话,胤礽道,“都下去吧。”
      众人依次散去,我欲跟着睿雅出去,被胤礽拉住,我疑惑的看他,他按住我的肩膀:“还没完,再等等。”
      待人都散净,他命人关上院门。
      “带她出来!”
      稍顷两名内侍压上来一个女人,依旧是桃红色宫装,依旧美艳如昔,只是眼神透着惶恐,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想起当日狠毒的眼神,不由蹙紧了眉头,她跪在地上。
      “爷。”
      胤礽回到我旁边,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你好歹是侧福晋,我不愿你丢人,故而遣散了旁人。”
      唐佳氏扣了个头,涌出泪水:“谢爷的恩典。臣妾知罪,臣妾也是一时糊涂。”
      胤礽一笑:“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是蓄谋已久,这我知道。”
      唐佳氏哭出声来:“爷,臣妾错了,您怎么罚臣妾都行,臣妾认罚。”
      胤礽远远看着她:“好,都是一家人,我便从轻发落,雨霏的手毁了,如今你便还她一双手,余下的我不计较。”
      她抬起头,疑惑地问:“爷要我怎样还?”
      胤礽低头看看我的双手,向侍卫示意,有人端上一个长方形托盘,里面放着一把刀。
      “你自断十指,这样最公平。”
      我惊讶的看向胤礽,他冷峻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唐佳氏盯着面前的刀愣住了,她用力摇头:“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胤礽侧过头去不看她,唐佳氏哭着爬着到胤礽脚下,揪住他的袍角,“爷,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爷,就算你不念夫妻之情,也该念在弘晋的面上,饶恕臣妾这一次,臣妾是他的额娘呀!”她用力撼动胤礽,胤礽缓缓低下身子,抓住她的手:“我就是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看在弘晋的面子上,才只要你自断手指,否则……”胤礽咬着唇,没再说下去。
      “为什么?我只是刑囚她,我没有要她死,更何况她也安然无恙呀,爷!”
      “你没有要她死吗?”胤礽一字字道,“你敢说我再晚回来一日还能看到她吗?你明知道,明知道她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你却还要这么做,你已经是侧福晋了,又有了弘晋,你还想怎么样,啊?”
      唐佳氏怔愣得趴在地上,泪水一串串往下落:“爷,我错了,我只不过是爱你,太爱你了,我不愿意让别人把你抢走,我只是……我只是……”
      胤礽掰开她的手:“什么都别说了,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人帮你?快点决定吧。”
      唐佳氏哭着仰起头,回身看看不远处的托盘,又回过头,她忽然抓住我的裙角:“雨霏,你帮我说句话,你知道的,我是不得已的,我不是非要害你的,雨霏,雨霏……”
      我惊惧得向后退,胤礽一把拉过我:“别碰她。”
      “胤礽……”我开口。
      “什么都别说。”他立刻制止了我,低头道,“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不愿自己动手,那我只有找人动手了,来人,帮帮侧福晋。”
      有人上来将唐佳氏拖离我们,她用力挣扎着,旗头掉了,头发散了,一双花盆底也被踢落在地上。她的双手被按在之前早已备好的矮凳上,有人从托盘里拿起了刀。
      “不要,不要,爷,不要!”她大声叫着哭着,一双祈求的眼睛看着我和胤礽。
      “胤礽,她毕竟是你的妻子……”我绕步到他面前。
      胤礽将我拉进怀里,按住我的肩膀:“雨霏,你不懂,这是皇宫。”
      “可是我……”
      “动手!”他冷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侍卫举起刀,胤礽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前,挡住我的视线,我的心几乎停跳了,不知接下来的是痛呼还是什么。
      “住手!额娘,额娘!”稚嫩却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从胤礽怀里探出头,弘晋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院子,用幼小的身子挡住了唐佳氏。
      “阿玛,为什么要砍额娘的手?”弘晋的眼中充满怒火。
      “弘晋,让开。”唐佳氏与胤礽竟异口同声。
      弘晋回过头:“额娘,我要救你,我不能让人砍你的手!”
      “弘晋,弘晋,孩子……”唐佳氏哭着摇头,“孩子,你还小,你不懂。”
      弘晋倔强的摇头:“不,我懂。”他猛然回头,向我投来两道愤恨的目光,“是为了这个女人,是不是?”
      “弘晋,胡说什么!”胤礽厉声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放他进来,还不快带下去!”
      不远处的太监急匆匆上前拉扯,奈何弘晋死拽着唐佳氏不放,一时僵持不下。
      “阿玛,额娘犯了什么罪,你得让儿子明白!”
      胤礽叹了一声:“她动用私刑,至人伤残。”
      我不知弘晋的年纪是否已懂了这几个字的意思,他回头看着唐佳氏:“额娘……”
      唐佳氏哭着道:“孩子,快躲开,听额娘的话。”
      弘晋拉住唐佳氏的手,回头道:“阿玛,您说额娘动用私刑,但您此时不也在动用私刑?额娘的错,该由内务府定夺。”
      胤礽动怒了:“你以为进了内务府,她还能活着出来?小小年纪,何时轮得你管长辈的事。快带他走!”
      太监闻声便用全力去拽,弘晋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阿玛,若你非要砍人手指,那就砍儿子的,儿子甘愿代母受罚!”说着便夺过侍卫手中的刀,欲往自己手上戳。
      “弘晋……”唐佳氏发出一声尖叫,劈手去夺刀,却还是晚了半步,弘晋的手背被刀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淌。
      “弘晋。”胤礽身子一颤,上前半步,又停住,“快带下去医治。”
      唐佳氏哭着捧起孩子的手,弘晋嘴里还在喊着:“阿玛,饶了额娘,让我受罚……”
      太监们慌成一团,七手八脚的把弘晋架着带出院子,唐佳氏起身追了几步,在一阵强风中跌倒,身影单薄的仿佛一片枯叶,她回头望着胤礽,带着一点期许一点祈求,胤礽的手攥得紧紧的,稍顷侧头避开她的目光。唐佳氏瞬间面如死灰,她不再哭喊,摸索着握住地上的刀子,举起来,她又看了胤礽一眼,眼中充满绝望:“既然如此,臣妾领罚!”
      我忽然有不好的感觉,一声‘不要’还没喊出,她已用力将刀插进自己的胸膛。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众人都被这变故震惊,无人说话,无人动作,眼看着唐佳氏胸前涌出鲜血,看着她一点点向后倒。
      “嫣儿!”胤礽大喊着扑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嫣儿……为什么要这样,我没要你死的……嫣儿……”胤礽按住她的胸口,试图为她止血。她握住他沾满鲜血的手,用力喘了几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胤礽……”
      胤礽用力抱住她,不住地道:“为什么,嫣儿,为什么要这么傻!”
      狂风吹乱了唐佳氏披散的头发,她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因为我是嫣儿呀,是永远不服输的嫣儿,我……可以接受……你有别的……女人,但是……我不能……忍受你……那么爱别人……”她的眼角淌下一滴泪水,她用手抓住胤礽的衣襟,“胤礽,既然不爱……为何……要娶我,既然……娶了,为何……不珍惜……我,两年的……宠爱,换来……六年的冷落……,为什么,胤礽,为什么……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
      话音嘎然而止,她的手跌落在风中,染满了鲜血。胤礽晃着她的肩头:“嫣儿……嫣儿,快传太医,快!”
      旁边立刻有人跑出去,另有几名太监上前抬起唐佳氏,小心护着抱出院子。胤礽怔怔的跪在原地,前襟上被血染了一大片。我承受不住这接连的打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眼淌出热泪,胤礽闻声回头,起身过来扶我,他用手背抹去我脸颊的泪水。
      “怎么了,雨霏,别哭……”
      我躲开他的手,喃喃道:“别管我,胤礽,去救她,快去救她!”他愣了愣,起身朝唐佳氏被抱走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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