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萧萧胭脂泪》黯夜妖灵

96、扑朔迷离

　　韩家，沉浸在如水的月光里，除了屋檐下挂着的和巡夜仆人们手里提着的灯笼，那微红的光，在清寒的月光下摇晃外，静得犹如一卷画。

　　韩晓危夫妇的寝处并不难找，只是未进这院子的时候，淡淡的杀气，就充盈在混红的灯笼光影下。

　　辛无泪立刻止步，他的身旁，只有莫容临。

　　莫容临的穴道本来已经被龙玉封住，却又被他解开，凭他辛无泪的武功，以莫容临那点功夫，想捣鬼，这辈子恐怕没有希望了。

　　铁仇宗和龙玉，被他派去甄威武家里，查看那儿的动静。

　　虽然甄威武和贾威武，都遭了龙玉和梦萝兮的毒手，不过这三枭镇的三个头面人物，已经确定了韩晓危的身份，剩下两个人，应该分别隶属于楼兰和遮衣，这也是当初莫容临的计划，他就是要毒死其中两家，得到两家死讯后，他们的主子一定会派人前来，比毕竟这两家里边，还有些不想让旁人知晓的秘密。

　　无论秘密掩藏得多深，只要拥有秘密的人死了，秘密就可能不再是秘密。

　　甄贾两个威武，只要看住了一家，另一家的身份就会败露，辛无泪要铁仇宗和龙玉两个人同去，盯死了甄家，另外有人去贾家埋伏。

　　既然遮衣国主要苍北殷来韩家，那么他一定会派人去真正效命于自己的地方，非甄即贾。

　　韩晓危的家里，只有一个人可以散发出这样的杀气。

　　玉清宛，水月妖神玉清宛，这个人，是千毒帝君孤竹天的妹妹，也是他们铁马庄庄主铁秋风曾经的情人。

　　没有想到，玉清宛先一步到了这里，只是辛无泪奇怪她找寻韩晓危的用意。

　　若说玉清宛想知道铁秋风的近况，根本不用去找寻韩晓危，韩晓危不过是三枭镇分舵的舵主，对
　　庄主的事情，又能了解多少？

　　那么，她是去寻找许红君？

　　许红君曾经是浪迹江湖的一名独行飞贼，有一次作案，落入了辛无泪的手上，辛无泪看她是个年少无依的孤女，偶发善心，放了她，但是告诫她，从此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其实，若是辛无泪当时知道许红君这个飞贼，并不是偷金窃银的飞贼，而是一个采阳补阴的飞贼，就算许红君看上去再楚楚可怜，他也不可能放了她，可惜，知道这些，已经是后来的事情，太后来的事情了。

　　再次见到许红君，是在俞家，辛无泪和俞晓楼无意间相遇，那时的俞晓楼，正在为要嫁入皇宫的事情大闹不已，按照遮衣国与他们俞家的规矩，她是要嫁入皇宫为妃，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俞晓楼，如何甘心一入宫门深四海？

　　而且当时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聪明伶俐见识广博的丫鬟，这丫鬟就是许红君。

　　俞晓楼很快就为辛无泪所倾倒，辛无泪再见到时的许红君，果然已经洗心革面，她和辛无泪说，自己已经金盆洗手，为了当初答应他的承诺，就算为奴为婢，也绝对不再重犯当年的错误。

　　俞晓楼和许红君的交情极好，名为主仆，情同姐妹，仿佛是为了报复俞家家长的专横，俞晓楼居然听了许红君的话，用一壶暖情含春的酒，迷醉了辛无泪，两个人一夕欢好，共赴巫山。

　　只是深知辛无泪的为人性情，同时碍于自己的骄傲，事成之后，俞晓楼悄然离开，消除了所有痕迹。

　　辛无泪一觉醒来，昨夜种种，仿佛一梦，再去俞家询问究竟的时候，俞家的人告诉他，他们家小姐已经去王府学习入宫礼仪，再过半年，他们家小姐就要入宫为妃。

　　入夜，辛无泪潜入俞晓楼的闺楼外，却看到窗棂上投射出的两个人影，俞晓楼坐在椅子上，许红君站在一旁，为她一件件地把玩皇宫赏赐下来的珍玩，他听得到许红君低低私语，在劝慰俞晓楼
　　要拿定主意，不能为了皇妃之位，就放弃了江湖中的辛无泪，皇妃之位再尊贵，总不如找到一个
　　真心真意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俞晓楼频频摇头，她轻轻叹气说了一句，皇妃之位，她可以放弃，但是俞家，她还会不忍心弃之不顾。何况，辛无泪只是数面之缘的江湖人，何以托付终生？

　　这是辛无泪最后一次见到俞晓楼和许红君，当年的他，年轻气盛，当时又接到大哥铁秋风的飞鸽传书，有要事找他回去，故而负气之下，他也没有去见俞晓楼一面，心想着先回去办好了正经事再回来也无妨。

　　谁能想到，等到再回俞家，已经过了大半年，当日庭院深深的俞家，已然化成一片废墟，惊骇之下，他问询过旁边的街坊邻居，奈何人们一听到俞家就为之色变，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辗转多年后，辛无泪得知的线索，也只鳞片爪而已，而龙玉，也只是从养母许红君的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情形，但是辛无泪知道，许红君能够告诉龙玉的，未必就是真相。

　　甚至，辛无泪也有了偶尔的怀疑，连龙玉和苍北殷这两个孩子，或许都是许红君设下的计策，布下的棋子，那俞忠当日只是个小厮，对这些情况知晓得不多，唯一可以解开这个秘密的，就只有许红君。

　　找到许红君，除了要解开这个沉埋多年的秘密，辛无泪还有隐藏下这个秘密，不管龙玉和苍北殷是不是许红君的棋子，他都要把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己和俞晓楼的儿子，对于无父无母的孩子来
　　说，最残忍的事情，并不是找寻不到生身父母，而是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之后，又发现这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知道了自己这个生身父亲，孤僻无情如龙玉，也会矫情别扭得如同个任性的孩子，而苍北殷，那个狼一般的狠辣少年，也会手足无措，满眼委屈地大失常态。

　　只是，玉清宛为何也要找许红君？对于当年的事情，她本应一无所知。

　　提着鼻子四处嗅了嗅，莫容临满眼是笑地缩了下头：“我姑姑在里边，还是不要进去了，那种蛇蝎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哼。

　　一把抓住了莫容临，辛无泪带着他跳进了院子，房门，咔吧一声脆响，在瞬间也被人踢碎，木屑
　　纷飞中，人影一飘，玉清宛满面怒色地走了出来，一手拎着一个人。

　　砰地一声，那两个人被玉清宛摔到地上，正是韩晓危和许夫人。

　　这一摔，两个人都被震得翻转过来，具是面色铁青，眼脸紧闭，毫无声息，看样子，两个人好像
　　是遭了毒手，如今已经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不晓得是不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玉清宛根本不理会辛无泪，而是冲着莫容临怒喝道：“小畜生，他们两个又碍了你什么事儿？为什么把他们也毒死？”

　　看到玉清宛盛怒不已，莫容临笑嘻嘻地缩到辛无泪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姑姑，您什么时候
　　喜欢贼喊捉贼了？这两个人分明在你手里，怎么会是我下的毒手？我又不会分身术，又不会未卜
　　先知。”

　　辛无泪道：“他们两个人的毒，中的时间超不过两刻钟，莫容临一直在我手上，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下毒。”他是冲着玉清宛说话，很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当年，玉清宛和铁秋风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辛无泪也是有目共睹，他是一心一意地希望玉清宛可以嫁给大哥，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抵不过宿命安排。

　　多年不见，玉清宛容颜未改，神色却不再似当年，面对这个差点儿成为大嫂的人，辛无泪也是感慨万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好。

　　冷笑着斜睨着辛无泪，玉清宛不屑地：“辛老二，也只有你们铁马庄这种猪脑袋的人，才会听信这小畜生的话，我说这毒是莫容临下的，就是他下的，你爱信不信。辛老二，看在当年你也曾经
　　帮过我，我不想和你动手，把这个小畜生交给我，这两个死鬼，我也不要了。”

　　玉清宛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从来不屑于说谎，只是方才莫容临一直跟在身边，根本不可能跑出去下毒，但是玉清宛言之凿凿，辛无泪心中一动，莫不是莫容临早已经暗中安排人去下毒了？可是他怎么算计得到自己会现身坟地？当时在坟地的人，只有龙玉、铁仇宗和已经死了的俞忠，龙玉已经告诉了自己，他和梦萝兮还有莫容临有过盟约，那也是计划安排，步步为营的事情，以龙玉的聪明和行事作风，不可能做下如此蹩脚的事情让自己去怀疑。

　　铁仇宗？

　　铁仇宗更没有可能参与此事，他根本不知道许红君是什么人，也没有理由背叛铁马庄。只是，如果他有了理由呢？

　　心，打了个寒战，辛无泪心里头离开否决了这个可能，就算铁仇宗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这个孩子是自己教导长大，有些错误，绝对不可能去犯。

　　看到辛无泪的犹豫迟疑，莫容临有些心怯，连忙拉住了辛无泪的手臂，满眼讨好的笑意：“辛叔叔，活人可永远比死人有用处，那两个虽然死了，我还是有法子让他们说话，叔叔想要知道什
　　么，我替你问他们。”

　　玉清宛冷笑道：“做贼心虚了？莫容临，你要是识趣，乖乖地过来，我念在姑侄一场，赏你一个全尸好了。只是你临死之前，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

　　她的话，不是玩笑，冷冷的眼眸中，动了杀机。

　　感觉到危险的莫容临，将辛无泪的手臂抓得更紧，双膝一软，居然跪在地上，泪光点点，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辛无泪：“人生百岁，皆难逃一死，只是骨肉相残，我做了鬼也是怨鬼，难以超脱。今生不幸，做了他们孤竹家的儿子，我可不愿再死在自家人的手上。”说到最后一句，莫容临的声音开始哽咽。

　　带过了铁马庄多少弟子，辛无泪还从来还没有见过莫容临这样的人，分明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却含泪啜泣，美如冠玉的一张脸，泪光盈盈，令人可气可怜。

　　玉清宛冷笑一声：“辛老二，这小畜生是条蛇，你若是今天救了他，小心变成那个愚不可及的农夫，到时候你送了命，别怪我今日未提醒你！”

　　辛无泪道：“这个人我还有用，清宛姐，无泪不想与你刀剑相向，等这里的事情做完了，这个人，我自然会放了他，到那个时候，他死他活，与我无关了。”

　　意犹未尽地狠狠瞪了莫容临一眼，玉清宛显然也是不愿意和辛无泪过多纠缠，只是她真是心有不甘，冲着莫容临喝道：“小畜生，你要是真有本事，下一个就毒死尉相知，不然老娘想知道的事儿，就一定能够打探清楚。”

　　话音未落，玉清宛已经纵身离去。

　　长出了一口气，莫容临跪坐了下去，却撞到了臀股上的伤处，痛得冷汗淋淋，依旧忍不住问辛无泪：“辛叔叔可有女儿？”

　　嗯？

　　辛无泪有些嫌厌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女儿？”他就是讨厌男孩子这幅样子，当初因为龙玉身上时而流露的脂粉气，还让他时加责罚。

　　眼波一转，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莫容临噗嗤一笑：“若是辛叔叔有个女儿，干脆许配给我吧，这样辛叔叔就可以为我挡着那个蛇蝎女人了。”

　　也懒得理会莫容临，辛无泪要凑近韩晓危和许红君，却被莫容临一把拉住：“这两个人身上的毒，可是活的，你再迈近一步，也会中毒。”

　　有些错愕地回过头，辛无泪看着莫容临，不知道他为何要提醒自己，韩晓危和许红君身上的毒，辛无泪已经看出些蹊跷来，只是奇怪莫容临小小年纪，居然也识得此毒。

　　方才玉清宛把他们两个拎出来，玉清宛近年来一直研究毒药，这毒，就算不是玉清宛下的，她也该识得。

　　心头一动，辛无泪一把抓住莫容临的手，稍一用力，莫容临立刻痛得冷汗如雨，辛无泪喝道：“你认得此毒？”

　　连连点头，莫容临痛得呲牙咧嘴：“我认得梦老大，自然也认得这个毒，梦萝兮那些认毒识毒的本事，还是跟着雪初禅学的，有什么好奇怪？你也算江湖一号人物，想问什么，干什么不直截了当？”

　　手劲儿松了一些，辛无泪冷冷地：“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倒吸着冷气，莫容临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是，我们孤竹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善念不动，
　　坏事做绝，你现在是我挡箭牌，我为了我自己，也不能自毁长城，这么浅显的道路，也要我说出来？”

　　哼。

　　辛无泪倒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莫容临说的话，如此直接，他松开了莫容临，看着浑身青黑的韩晓危和许红君，不晓得是谁下次毒手，到底意欲何为？

　　用手揉着被捏得青紫的手腕，莫容临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你当她还是当年为情颠倒的小姑娘啊？她不单单要杀许红君，还要杀了尉相知，我是不知道她干嘛和这两个人过不去，难道你也不知道？”

　　心头一紧，辛无泪此时倒是有了几分相信韩晓危和许红君的毒，是玉清宛所下，他知道玉清宛下
　　毒的缘故。

　　天光，慢慢放亮，有脚步声跑进来：“庄主，遮衣国太子带着圣旨……”那个家丁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边的情景，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跌坐在哪儿。

　　辛无泪肃然道：“你们庄主只是中毒，并没有死，你叫人跟着他去抓药救人，我去接旨。”他用手指了一下莫容临。

　　那个家丁磕打着牙关：“你，你，你，你是谁？”

　　辛无泪也不理他，迈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