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蔷薇一院香》林蔷薇

2、暗恋终石沉大海

　　第一次读《越人歌》中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18岁的林蔷薇想起李修文一手扶着碗吃饭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于是，她怀揣着一万分的小心，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默默的望着。
　　她曾一度认为《越人歌》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单恋，也猜想过是“扁舟载的鸳鸯去，五湖三江任我游”的圆满，可结局到底如何，隔着几千年的时空，不像这个时代的恋爱脑，约莫是不得而知了。
　　十八岁的女孩，哪里懂得爱？只知道心底有个异性和他堂哥不一样，有事没事都会想一会。
　　可高考前紧张的冲刺日子里，倒也能做到心无旁骛。
　　可这冲刺的结果，在经历了估分、查成绩之后，就见了分晓，显而易见的不尽如人意。
　　林妈的脸最黑，林爸笑笑说“挺好，比我预想的要好。”

　　开学前，堂哥欠揍的嚷嚷着，要给家里的两个学生办什么升学宴，当时林蔷薇真想给堂哥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都装了啥？
　　三叔家的堂弟林家安考上了复旦，那可是国家重点大学，她这五百出头的分数，勉强进了林州大学，哪里还需要庆祝啊？
　　放暑假，林妈连着一个月都不怎么出门，是为了什么？避暑吗？
　　她连最爱的音乐剧“风之恋”都放弃看了，只因三婶当天也去。
　　只有林爸还算淡定，拉着林蔷薇坐到母亲的床前，劝解道：“怎么不去？升学宴嘛，热热闹闹的多好？”
　　“好什么好？”林妈一个枕头扔过来，砸到林爸怀里。
　　“老三家的安的是什么心？自己儿子考上复旦，搁自己家里高兴高兴就算了，还要大摆宴席；这摆席就摆席吧，让我们家也一块摆”。
　　“老林，你说说，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还嫌我们家阿薇不闹心吗？本来就没考好，再站台上让人评头论足，多丢人啊？”
　　林妈越说越伤心，竟然哽咽起来，林蔷薇有些凌乱，没料到高考平平对母亲影响这么大。
　　随即站起来，抿了抿唇，故作轻松道：“妈，我不闹心，真的不闹心，成绩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什么？”
　　林妈拧眉，不信！
　　“就知道您你不信，你看我的样子像是闹心的样子吗？”
　　林蔷薇笑的很夸张，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了，还扮起来鬼脸，十分滑稽。
　　林妈楞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林爸一看自己媳妇笑了，忙不迭递了毛巾过去，“夫人，擦擦吧”。
　　林爸又瞥了一眼林蔷薇，接受自己的孩子平凡，甚至平庸，这是每个父母的必修课。
　　可自己姣养了十八岁的丫头，有心事也知道藏起来了，这让他心里难受。
　　升学宴的当天，林蔷薇很是淡定，任谁问考到哪里了？都是据实已告。
　　尤其是堂哥还带来了李修文，当林蔷薇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礼物，打了多少遍的腹稿最后只蹦出来一句“谢谢”，也算是不失礼数。整个大一，林蔷薇都带着一条四叶草足金手链，宝贝的不得了。
　　徐格格说“爱而不得是常事”，她有点嗤之以鼻。
　　大二的时候，林蔷薇曾给李修文写过一封信，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想要给自己的青春暗恋之花结一个果。
　　只是写的信没能走出家门，就被林爸截了下来。林蔷薇看着它，像是被从高空射下的大雁，就那么软趴趴躺在桌子上，了无生气。
　　林爸几乎是一字一句读完整页纸，反复看了两遍。盯着收信人的名字，问“是不是高中毕业车祸中救你的那个”？
　　几分钟时间，林蔷薇倒是从被抓包的尴尬和羞赧中镇静下来。她不怕被笑说傻气，她也早不是被林妈耳提面命的禁止早恋的年龄。
　　她都二十多了，再不恋爱应该着急的是他们吧？
　　林爸的态度相当平和，甚至有些严肃说：“如果是他，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行，只是这人太优秀，你喜欢，别人也慧眼识珠，甚至很多人都会喜欢，你何苦和人争来抢去”？
　　“虽说时代进步了，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可我们的家庭和本市的李家比，还是差些。
　　林爸揉着林蔷薇的头，“婚姻大事，齐大非偶，爸爸只怕护不住你”。
　　林蔷薇听完这翻话，有些莫名的受打击，难道她就真的那么差劲吗？就像母亲常说的，麦秸杆装枕头——草包一个吗？？？
　　于是乎那封信，在她的摇摆不定中被夹进了席慕容的诗集，然后束之高阁。
　　那之后，她就不再踩着节日的点，心心念念给人家发微信祝福。
　　那种连发一句“节日快乐”都要斟酌用词、检查标点的严谨，都被自己倾注在了这场无果的暗恋里。
　　而每一年的生日，也不再随堂哥去李家，只是让人捎去精心挑选的礼物。
　　之前她等一个人回信息，晚一秒就有一百种内心戏的惶恐不安，渐渐没有了。
　　很快，学习占据了她的全部生活。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旁听其他系的课。再不济就呆在家里蒙着被子睡大觉。
　　大三的时候，堂哥电话中问她“参不参加李修文的订婚宴，周六林州酒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脑袋蒙蒙的，下意识反问：“哥，我这边信号不好，你说谁要订婚？”
　　“李修文啊，你的救命恩人。”
　　堂哥一如既往的玩笑，让林蔷薇有些狼狈，狠狠的挂了电话，不再装什么听话可爱的妹妹角色。
　　林蔷薇很庆幸周六那天英语六级考试，补考补到最后一次，母亲警告她说“以后出门别说是老林家闺女”。
　　这一天的到来，林蔷薇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千万遍，她仍是没有勇气，站在台下，束手无策看着他和别人佳偶成双。
　　她让堂哥捎了个大大的红包，整整1万块钱，她觉得越俗越好。
　　以前用心挑选礼物，是怕落了俗套。
　　现在她觉得越俗越好，最好淹没在人堆里。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于订过婚的人，就像店铺里交了定金的物品，好像贪看一眼都是错。
　　室友舒南风说：“所谓“恩情恩情”总是“恩”在前，“情”在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乎“救命之恩”。
　　徐格格说：“得之偶然间，失之亦草草”。
　　她觉得这话不能这样说，自己从没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五年了，她觉得有些东西要石沉大海了。
　　大学毕业的晚会上，同系的几个男同学像约定好了似的，挑日子表白，林蔷薇坐在台下很尴尬，尤其是三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从不同方向递到她手里。
　　像是从一向不起眼的角落，被人推到了聚光灯下。
　　林蔷薇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紧俏的商品，摆在橱窗里，被人品评论足，待价而沽。
　　时隔一年，她仍然记得被自己拒绝时，其中一个男生扭头就走的样子，颇有些“天长地久大悠悠，尓既无心我便休”的快意。
　　室友们没心没肺的笑，和礼堂里其他人的起哄，她第一次无比庆幸，去年老爸截了信，将心比心，她不想陷彼此于尴尬之境。
　　此时此刻，她透过二楼阳台，看到酒店大门口缓缓走来一女孩，身材高挑，纤细白皙，砖红色长裙更衬的端庄大方，不远处李修文打着电话，挥了挥手，女孩袅袅而来，两人一道往厅里相携而去。
　　是她，那个叫慧如的女孩，五年前在李修文的病房里见过。
　　和他是天造地设般的登对。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说的就是他们的样子吧。

　　走廊转角有个人影立着，望着阳台边的女孩，到服务台点了杯温水，被服务台工作人员认出：“韩总，您有什么吩咐？”他指了指二楼阳台，抬步离开了酒店。
　　接过水杯的林蔷薇有些诧异，忙不迭的道谢，却被告知：“不用不用，您要谢就谢我们韩总。”
　　“哪个韩总？”林蔷薇抿了一小口，紧接着问。
　　工作人员环顾四下无人，小声说道：“大名好像叫韩岐。”
　　韩岐？他的朋友圈里好像没这个人啊？
　　电光火石之间，林蔷薇想起，车祸后父母带她去李家道谢，那个拦下她上下打量，瞪着眼问：“你就是林蔷薇？长得像个豆芽菜，亏的我表哥为了你，还伤了一条胳膊。”
　　当时林蔷薇看着父母在屋里说话，忍了忍心底的怒气，却听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要胸没胸，身材像个飞机场，一巴掌盖下去就找不到脸了”。
　　林蔷薇感觉是可忍孰不可忍，绕到背后，直接把人撂倒了，死死摁着要求道歉，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几个大人从屋里跑出来，看着眼前场景哈哈大笑。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一身白裙文静恬然的女孩，身上竟然藏着功夫。
　　李修文左手被绑带固定在胸前，抬了抬右手拉起一脸狼狈的韩岐，推搡着走到林蔷薇跟前，有些生气道：“小六，跟薇薇道歉”。
　　当时说了什么，林蔷薇实在是记不住了，只顾着生那句“豆芽菜的”气了。
　　因为当时刘慧如也在现场，远远站在李修文身后，一身碎花裙袅袅婷婷，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明艳不可方物。
　　此时正值盛夏，阳光像是沾了辣椒水，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嘶叫，一丝风也没有，稠呼呼的空气好像凝住了，林蔷薇感到自己有些虚脱，全身的力气像是要被抽空，侧着身子倚在窗边，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