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短篇集》未祉

17、【叶周】不浪漫罪名

　　所有人都清楚，前嘉世娱乐的叶修叶导演是个不可多得的鬼才，当今电影界数一数二响当当的人物，国内外奖项拿到手软，不知救活过多少烂剧本，力挽狂澜，堪称影视界的妙手回春。有十个人被演员名号吓出电影院，就有十一个人冲着叶导的名声去看。

　　大部分人听说过，前些年叶修和嘉世因为私人恩怨一拍两散，消失一年后携新班底重回大众视野，带领业界新锐兴欣娱乐逐渐为人所知，青年名导地位愈发稳固。这一次他不仅是叶导，还是叶总。

　　一部分人见识过，这位叶大导演明明名利双收至此，而且年轻帅气，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却永远孤家寡人一个，对贴上来的莺莺燕燕不为所动，不近女色远近闻名。小道消息漫天飞传他“那个”不行，后来诽谤谣言被按下，猜测却永不止息。

　　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

　　叶修为人赤诚，即使在娱乐圈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依然有一票真心之交，比如今晚做东的新晋影后楚云秀就是其中之一。她与上一届影后苏沐橙、蝉联两届的影帝黄少天在叶修的处女作中饰演主角，仅数百万的低成本制作却收获了上百倍票房，还斩获当年七八个奖项，四人一炮而红。嘉世逼退叶修后三人也随之共进退，楚云秀与黄少天去了不同的公司发展，苏沐橙则在叶修身边留下来。几人出道至今整十年，风雨同舟，情谊深厚。

　　叶修此人性格并不尖锐，但有才情的人总有些古怪的坚持，比如他极其憎恶抛头露面的场合，娱乐节目从来不上，广告代言不接，访谈能推就推，采访语录向来犀利简介。总而言之，名气之大与他出现在交际场合的次数成反比，除了几个至交外天大的人物也请不动他。今天他给楚云秀面子赴宴，想来巴结的人自然数不胜数，容纳几十人的包厢塞满了大咖，都是动动手指能让娱乐圈翻天的人物，各有各的心怀鬼胎。

　　KTV灯光迷离暗淡，台上唱歌的全是天王天后级的人物。楚云秀叉了块西瓜瞥旁边人：“以叶导的身家喝这种十几块钱的酸梅汁合适吗？”

　　叶修咬着吸管，答非所问：“你不来一首啊？”

　　“哪能跟他们专业的比。”

　　“也是，术业有专攻嘛。”叶修偶尔来一次这样的场合，倒挺乐呵。

　　“你的专攻什么时候开拍？”

　　“怎么也十月份以后吧，天凉快点再说。”

　　“历史？”

　　“不是。”

　　“都市？”

　　“也不是。”

　　“难道是玄幻？”

　　“其实是修仙。”

　　“你就跟我扯淡吧。”楚云秀扫一眼周围，压下声音：“今晚有多少人出手了？”

　　“也就七八头十个吧。”叶修专注地剥面前那盘松子。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啊。”叶修掰着手指头数，“虚空唱片新来的那个小孩儿，霸图影业的新人，轮回那个一直想红一直没火的老油条，大孙的师弟……哦，还有老林亲自要捧的后辈。”

　　楚云秀撇撇嘴：“肯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吧，而你依旧无动于衷。”

　　叶修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为所动呢？”

　　楚云秀摇摇头：“我认识你小子十年啦，十年。太了解你了。”

　　叶修举起杯子：“那我还没恭喜你，出道十年快乐啊。想要什么礼物？”

　　楚云秀道：“跟我还来这套虚的。”

　　叶修没再反驳，笑着昂首一饮而尽。

　　虽然只是杯酸梅汁。

　　楚云秀被叫走唱歌之后，叶修身边的位子就空了出来。今晚一票人没谁是名不见经传的，但要说能和叶导攀上什么关系，除了楚云秀谁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资格，都望而却步。不过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表面上各自都在三三两两小圈子里谈自己的事儿，但等到蓝雨那个小新人端着酒杯凑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虽然是个年纪轻轻的新人，但喻文州有种大多数人不具备的洗尽铅华的气质，在这样快餐式行业里难得如此不浮不躁，看好他的人颇多。他目的明确，在叶修身旁落座，隔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端起酒杯：“叶导，我敬您一杯。”

　　被这么敬酒叶修还是有点儿惊讶的。他软硬不吃惯了，不少人都选择曲线救国，像这小年轻这样直接进攻的已经不多了。他本来在发短信，见状输完最后一字摁灭手机，拿起面前还剩半杯的酸梅汁：“我喝这个不介意吧？”

　　喻文州干了自己那杯：“都说叶导滴酒不沾，果然是真的。”

　　叶修好奇：“还有什么传言？”

　　喻文州慎重地挑拣词句：“爱香烟不爱美酒，爱香车不爱美人。”

　　叶修笑：“前面一条说得对，我是不怎么喝酒，烟瘾十来年戒不掉，都是个人习惯。不过后面那个我要提出质疑——还有人会不喜欢美人吗？”

　　这当然并非暗示，只是种博弈，喻文州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引导话题：“东海那边有很多做珠宝生意的，大多价值连城。每年都会有很多鉴定者收藏家慕名而来，有些人赞不绝口，有些人却并无触动。后者并非不被这些珍宝吸引，而是因为早就见识过更上一层楼的品质。”喻文州低头看向叶修的手指，斑斓的LED灯衍射下映着素雅的浅光，“叶导，我要没猜错，这个戒指并不合适您中指的尺寸吧。”

　　和聪明人对话永远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叶修这一次笑得真心实意，重新拿来空杯往里倒了点红酒：“白的我不行，这个还是可以的，这杯我敬你。你叫什么？”

　　“喻文州。”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蓝雨公司的。”

　　“少天的师弟啊，挺好。”叶修把杯子放回茶几，看着中指上那个略紧的素圈，挂上淡淡笑意，饶有兴致，“怎么看出来的？除了云秀她们几个，几乎没人知道。”

　　“我姐姐是珠宝设计专业，我曾经在她的设计图册里看过类似的样式。”喻文州眨眨眼睛，“里面可以刻名字，甚至一句话。”

　　叶修摩挲着沾上体温的金属，年轻人没猜错，内侧的确刻有三个字母。

　　“信物不能不戴，戴无名指又会惹来议论，所以干脆戴中指上，叶导是这个考量吧？”喻文州道，“那为什么一开始不按照中指的尺寸定制？”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叶修拿起来：“婚礼上交换戒指，可不能不戴无名指啊。”

　　他快速地回了消息，又让喻文州把手机拿给他。年轻人困惑地等在一旁。

　　“你可能不太适合我新戏的要求，”叶修道，“但是，我倒觉得你的气质挺适合某人的要求。”他在喻文州手机上输入一串号码，“微草娱乐的王导，知道吧？跟他就说我介绍的。”他微笑，“相信我，他会喜欢你的。”

　　酒过三巡，隔壁包厢已经开始传来鬼哭狼嚎。喻文州缩回角落，拿着手机斟酌措辞如何与王杰希联系，一直盯着屏幕快要盯出个洞来。他和那个响当当的师兄不同，性格偏静并不爱闹，刚才与叶导搭讪已经耗费很大力气，走在钢索上的尝试居然旗开得胜，他当然懂得适可而止。

　　他离叶修不远，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从他以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贴上前，但都被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直到楚云秀回去，叶修才终于得了清净。从进包厢不久，叶导一直在同什么人发消息，与惯常的应酬不同，那人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堪称温柔的笑意。方才他已经大胆地试探出结果，这回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和叶修发短信的那人，一定就是那对戒指的另一个主人。

　　叶大导演居然已婚，这事儿要是公布出来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另一方若是圈内人势必遭到谩骂，不是圈内人身家背景也会被扒个底朝天，喻文州很能理解叶修瞒着公众的举动，对伴侣进行最大程度的保护。

　　这样一来，叶修十年如一日不近美色的奇闻、无数想要被潜规则的小明星铩羽而归的惨剧也就解释的通了：怎么会是“哪里”不行，人家根本是对爱人忠贞不二。喻文州想起叶修摩挲着戒指的动作，仿佛抚摸爱人的脸庞，那是再好的演技也掩盖不住的满心爱意。如此轻浮污浊的时代，这样的感情堪称佳话。

　　不过他倒真有些好奇——能让阅人无数的叶修倾心之人，会是个怎样的存在？

　　微凉的水流冲刷着手上的泡沫，喻文州最后掬了捧水拍打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盖不掉的倦意，只有叹息。这么年轻就拼搏到二三线明星的位置的确令人艳羡，可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家睡觉。

　　他刚要从洗手间走出去，却听见有人站在旁边的走廊上打电话。背景音沸腾，那人的声音夹在其中有些模糊，但低沉温柔。

　　“我过会儿就回去了，别等我了，你先睡，好不好？”

　　“自己开车，不用他们接了。”

　　“没喝酒，真的。”

　　“不信你可以问云秀。”

　　“沐橙今天没来呀，她不在国内的，你忘啦？”

　　“对了，你送云秀的礼物她很喜欢，改天请咱们去她家吃饭。”

　　“好了好了，乖乖睡，好不好？”

　　“什么？你等等，我现在就下去。”

　　喻文州愣了愣。

　　那声音是……叶修？

　　他关在盥洗室被迫听了一桩亲昵的家事，现在进退两难。还没等他犹豫要不要找个隔间躲着假装自己不存在，叶修居然走了进来，一眼瞅见脸上还带着水滴的他。喻文州心里一沉，不知道偷听叶导私事的后果会是被雪藏还是——

　　“哎，文州，快来，帮我个忙。”

　　“……？”

　　他同叶修谈笑风生下了楼，让所有经过的人都看见他俩是一起的。等到走出KTV绕到建筑背面，他自觉地停下来，叶修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算作道谢，然后举着手机边说边向另一个方向急急忙忙赶过去。

　　喻文州心有挣扎，既然已经偷听、又帮着背了黑锅，那再加一项偷看的罪名也不为过吧？

　　夏夜疏星点点，清风朗月下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正等着叶修。那人一开始还在东张西望，看到叶修之后用力挥挥手，这下喻文州看得很清楚——自己大概是除了叶修亲朋好友之外头一个见到“叶太太”本尊的人——这张脸印证了他的未卜先知：叶修拥有这样一位容貌气质放在如今当红明星中也找不出丝毫瑕疵的伴侣，又怎么可能对野花野草感兴趣？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喻文州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信息，确定此人并不是圈内人士。也对，如此纯净通透的璞玉，叶修当然不舍得把他放进染缸里。

　　喻文州离得有点儿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那人看起来并不高兴，神色带着点委屈，叶修抱着他轻轻拍着背哄孩子般耐心，对峙片刻无果，屈服掏出手机给什么人打了电话，把手机贴在怀里人耳边。那人接通没说几句又挂了，松开叶修，后者转过头目光搜寻着什么，直直撞上喻文州打探的视线，毫无不虞，甚至愉快地朝他招了招手。

　　今晚这黑锅八成要一背到底了。喻文州认命地走过去，有些局促地同这位叶太太打了招呼。近看对方比想象中还要年轻，见到他腼腆地笑了笑。

　　“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周泽楷。这是喻文州，少天他们公司的。”叶修垂着手和旁边人十指紧扣，好像没什么秀恩爱该收敛的自觉：“文州，麻烦你去跟他们解释一下我不太舒服先回家，我已经跟云秀说过了。如果有人问刚才在那儿，就说我和你出来散散酒气。今晚真的谢谢你。”

　　信赖已经交付如此地步，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已是相当受宠若惊。喻文州摆摆手：“前辈太客气了。”

　　“下周去老王家玩儿。”叶修问喻文州，“一起去吧？”

　　“王……导？”

　　“对。”他点点头，“我之前说你适合他不是空话，他最近真的在筹备新片，我已经偷看过剧本了。男二号，不错的角色设计，会很出挑。”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喻文州晕乎乎道了谢，站在原地目送小夫夫离开，夏夜里恍惚看见光明的未来。

　　他们顺着僻静的小路向家走，月溅星河，晚风缱绻。

　　叶修捏捏周泽楷的手指：“不生气了吧？”

　　“没生气。”周泽楷抿抿嘴，“不喜欢你应酬。”

　　“我也不喜欢呀。”叶修叹气，“如果有的选，我宁愿和你在家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或者出来遛遛狗散散步。”他戳戳周泽楷的脸蛋，“乌烟瘴气的，哪有我宝贝儿好看呐。”

　　他们结婚好些年了，可被甜言蜜语这么一哄，周泽楷还是会忍不住脸颊发烫。他心情好了一点儿，忽然伸出手：“戒指。”

　　叶修停下来，把中指上的素圈捋下来放在他掌心，又凑近解开周泽楷脖子上戴的项链挂坠。

　　然后，他们如同新婚那样为彼此戴上戒指，在温柔星空下交换了一个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