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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   在生活里,我们总觉得自己有“choose”的权利,但在看似有所选择的时候,我们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走另一条路。一念起,一念灭,看似简单,实则太难。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事情发生之后,我的心里丝毫没有英雄救美的洋洋得意,没有被众人关怀围绕而得的心灵慰藉。只有满心的愧疚与自责。
      我可以打架,可以幼稚,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却不可以让她因为我的冲动,与低级的、毫无意义的举动有一丝的瓜葛。
      我只想,只可以,只应该,静静地在她的身边,让她因我的存在而多一丝欢喜。我从未想过,我对她的喜欢,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她是白祎,是心底不可侵尘的天使。

      如果非得说出点收获的话,也不是没有:
      在我冲过去的刹那我忽然明白,我对白祎的感情不只是空洞的幻想,它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愿意为了这份感情付出一切,虽然付出的方式是幼稚和可笑的,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冲动。因为这冲动来自于深埋心底已久的情感,它让我没有做出选择和判断的余地。

      当天下午,和白祎一起的女老师报了案,派出所出警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了医院,警察过来做了笔录。案情简单明了,打我的几个人也没有畏罪潜逃,派出所决定对双方进行民事调解。
      这点小事,还得劳烦日理万机的人民警察跟着操心,我更加愧疚。当他们问我有什么要求时,我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和他们素不相识,也没深仇大恨,先出手的是我,他们出于自卫奋起还击再正常不过。打架么,胜负在所难免,吃亏了就吃亏了呗,我也不能总占便宜不是。
      当然了,谁打架吃了亏心里都不舒服,毕竟挨打的滋味没有打人的滋味舒坦。但事发的原因,不都是因为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么。
      但我的表达,在公安人员和我身边的同学眼里,产生了很大的歧义:警察叔叔以为我被打傻了,或者是被对方恐吓了,吓得根本不敢提出诉求。他们安慰我道:“同学,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真的没有要求。”我再次发自肺腑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的同学们认为我这句话的含义是:之所以没有要求,说白了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根本没有调解的余地。
      而我的真实想法是,我已经给白祎带来了困扰,那么赶快让这事过去,缝了针,包扎好,让我回学校吧。

      事情到此结束的想法向兄弟们阐明之后,遭到他们一致反对:仇可以暂时不报,事儿却不能这么了了。他们认为,我在地痞流氓面前毫不退缩,义无反顾冲上前去保护老师和同学的行为,完全称得上见义勇为。
      我说别闹了,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脑袋伤口未愈,戴不了大高帽。他们见说服不了我,干脆剥夺了我的发言权,选了几个代表去派出所向警方提出严正交涉,督促警方赶快结案,严惩凶手的同时,必须让凶手向我赔礼道歉并给予经济上的补偿。
      大兄弟们,饶了我吧,我真不想陪你们发疯了。缝完针,身体上也没啥不适的感觉,回去养几天就能好利索。可他们说,事情没解决完之前,哪怕卖血凑钱,也得让我坚守阵地,坚决不能出院。
      我说,挨顿胖揍也不是啥光彩事,劳民伤财的在这耗着干啥。
      大尉说,揍不能白挨,打他们一顿你不让,讨说法这事肯定不能听你的。
      怕我偷摸潜逃出院,他们又搬来了医生和警察。
      医生说我年纪还小,需要做进一步的留院观察,万一留下后遗症啥的,后悔就晚了。
      警察说需要我进一步配合他们调查,还是先住在医院比较方便。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死了立刻回学校的心,乖乖办了住院。

      两天后,派出所向我们转达了对方的意见,他们说张秉强是事端制造者,打他有着充分的理由,而我肯定不是见义勇为。哪有见义勇为是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一声不吱上来就下狠手的,那意思是说,最起码我当时也得说出类似“放开那个女孩”等表明态度和立场的话。
      看来控辩双方观点针锋相对难以调解,但令人不解的是,对方坚持己见的同时却主动垫付了我全部的治疗费用,并且承诺对我造成的伤害还将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这可把我整蒙了,难道我袭击的几位是传说中轻钱财重名声的江湖好汉?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张秉强本来也不是啥好鸟,教训他的几位说不准真是大侠。
      直到后来我才了解到,根本不是我想象的这样,追打张秉强的人里有一个正保外就医,如果我们揪着这事儿不放,万一闹大了,那边会更难受。
      我举双手赞同对方的做法,本来也没必要在谁是谁非上较真啊。难道还非得让派出所给我颁个奖状、评个先进啥的?
      脑袋上多块疤能咋滴,也不耽误吃饭,何况人家在经济上已经给予了补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祖宗们,咱见好就收吧。
      苦口婆心地说服了我这些死党,本以为可以出院了,警察和医生却仍不同意。医生的意思我能明白,我住的职工医院效益一般,多住一天,医院还能多一天收入不是,反正又不是我出钱。而警察叔叔让我暂时别出院的意思我当时没懂,后来才明白了其中原委,这我就不做解释了,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咱都应该抵制。

      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儿就完事了,没想到被我当作无所谓的责任认定,在学校这边却出了问题:如果是被认定为见义勇为,事情可以不了了之;可一旦被认定是斗殴,在校内外影响又这么大,学校不得不进行处理,这处理可能还轻不了。
      我这人一向乐观。事情已经如此了,既然无法改变,索性坦然接受它带来的后果。
      虽然从没问过事态的发展,但饭缸儿总会巴拉巴拉地把风声灌到我耳朵里。这些风声全部都是不利于我和张秉强的。学校揪住这事不放的原因显而易见:教导处刚换了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我。
      从饭缸儿的嘴里得知,刚刚在派出所为我争取权益的几位代表,因工作没达到预期效果正心有不甘,一听到学校要处理我的消息后,立刻把谈判阵地转移到了教导处。
      几次交涉无果后,为了声援我,大尉和迈克竟然开始在暗中筹备罢课。我说怎么这几天,总感觉他们私底下鼓鼓球球地研究着什么呢,每次来看我也都是匆匆忙忙只呆一小会儿。饭缸儿说一切都准备差不多了,要是学校敢给我处分,等着看好戏吧。
      我虽然脑袋被打破,但智商还正常,要真是处分下来了,罢课能改变结果?我看参加罢课的人大多数都属于唯恐天下不乱跟着瞎起哄的主儿,到时候学校一吓唬,都得背叛革命,最后挑头的几位肯定得被穿小鞋。

      中午饭缸儿又带来消息,说班主任知晓了迈克他们准备罢课的事,老爷子向大家保证会力保我。
      看着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心里开始焦躁不安。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打定主意,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教导处探探虚实。我隐隐觉得,安静如常对这些事不闻不问的白祎,似乎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这让我更加不安。

      下午,病房里只剩了我和小猴儿两个人。另两个床位的病友,每天早晨从家里过来打个点滴就算住院了,只有我一老本神儿地住在这里。
      百无聊赖,我和小猴儿摆好了棋盘,准备在漫长的下午,分出个高下。
      正杀得难解难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拎着一兜东西推门进来。见我们两个正在下棋,男人客气地问了一句穿着病号服的我,你是周涅吧!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点点头。
      “我是张秉强的父亲,过来看看你!”他把兜子放在我的床头柜上,一脸笑容说道。
      我诧异地看着这个穿着体面说话斯文的男人,把我送进医院之后,张秉强可是一次都没来过,老爸出马,小题大做了吧。

      男人问了一下我的伤情,我照实回答。打架的起因虽在张秉强,但我的参战和他没啥关系,所以对他,尤其是他的父亲并无敌意。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么?”男人寒暄过后,话锋一转,对着我和小猴儿说道。
      我和小猴儿对视了一眼,小猴儿知趣地离开了病房。
      “我去过你们学校了,和校长谈了一下你们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能对你和张秉强的未来影响小一些。”男人慢慢地道出了此次来访的原委。没找教导处主任,而是直接去找了校长,张秉强的父亲还真有一套,我没有搭话,等着他说出重点。
      “但是校长仍坚持要开除你和强子。”虽然想过最坏的可能,但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男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马上毕业了,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托人给强子找了个工作,如果没有毕业证,我人白托了……”
      在他闪烁其辞的叙述中,我明白了这件事对张秉强的影响。可我还是没懂,他对我说这些干啥啊,难道我还能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么?
      “你和强子如果能有一个人退学的话,其实我想,学校也应该能够接受。”男人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看来他已经探出了校长的口风,只要我和张秉强两人能有一个主动承担责任,校方就可以有个很好的交待,而我,显然更适合接受这个光荣任务。
      我笑了,这才明白,我的老师和同学们给了学校多么大的压力,要不是他们的努力,学校开除我还不跟碾死个屎壳螂一样简单。
      既然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我已没必要和他多废口舌,他为了自己儿子本没有错,但我心里不大舒服。
      “我考虑考虑。”我平静地说道。
      “这些水果……”男人往里推了推桌子上的口袋,起身告辞。

      看来事情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这一点是我没有想到的。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心乱如麻,假如我真被开除了,白祎将背负着多么大的心理压力,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不了解内情的人或许觉得这只是一场斗殴,白祎和我的同学们恐怕不会这么想。

      小猴儿从外面踱着步子进来,警觉地问道:“他说啥了?”
      “没说啥。代他儿子向我道歉呗,你在边上他不好意思。”我轻描淡写地说。
      “孙子还算有点良心!”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扔给我,又拿出一个,洗也不洗,用手搓了搓咬了一大口。
      “耽误咱俩下棋。”他口里叼着苹果,去端棋盘。
      “不玩了,有点儿困。”我把苹果扔还给他,侧着身子躺下。

      “那我回去啦,一会儿想吃啥,我给你带过来。”
      “别过来了,我不一定啥时候醒呢,醒了我自己吃,你把东西带回去。”病房里的水果,没他们帮着消灭,早成灾了。
      “行,我先撤,明天铁蛋儿过来。”
      他起身,准备掰几个香蕉留给我,却从袋子里魔术般抽出一个信封。
      他诧异地看看我,我也不明就里,示意他打开。
      信封没封口,一沓人民币被手指拈出一半。类似的情景我们只在电视剧中看过,一到现实里,两人同时傻了眼。
      “老大,张秉强他爹挺有电啊。”
      我苦笑了一下,思绪更加烦乱。
      看我没和他一样兴奋,小猴儿也觉得这钞票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让人愉快,把钱塞了回去,信封扔进了抽屉。
      “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不想要,赶快还回去。”
      我想如果小猴儿知道了张秉强他爹过来的真实目的,一定会暴跳着把钱甩到他脸上的。
      “知道,回去吧。”
      小猴儿拎着水果离开了,我却丝毫没了困意。
      一个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忽地一下来到了眼前。我相信肯定能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可每个出口都被自己的想法莫名堵死。
      理智向左,情感向右。

      睡不着,一个人走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
      深秋,天已经凉了,花园里的花草早已凋零。花园的一角立着一座凉亭,凉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和四只石凳,零落干枯的叶子,被风吹进亭子里,落了一地。亭子的旁边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里面的水已经干涸。一座小小的假山立在水池中,假山旁站着两只梅花鹿雕塑,经过风吹日晒,鹿身上的颜色暗了很多。
      我站上水池的边沿,一圈一圈地走着,心很乱,理不出头绪。
      “你在这呢啊!”一个声音传来,我转过头,看到病房台阶上走下来的雯雯,她一定是到病房里找过我了。
      我迈步下来。
      “穿这么点儿,不冷?“她关切地问。
      “真当我是病人了?“我一笑。
      “至少是个精神病。”她继续打趣。
      “你过来就是埋汰我的?
      “怕你一个人待着闹心,给你带两本书,放屋里了。“
      “哦,正好你过来,一会儿请我吃饭吧。“
      “不请!“她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我请你。”我妥协。
      她一笑:“一会儿白老师可能过来。”
      “你怎么知道?”
      “我正好碰到她,我说我来你这儿,她说她一会儿过来。”
      “哦,正好一起吃呗。”
      “我可不当大灯泡,我回去啦。”
      “你怎么这样?”我不满地抱怨道。
      “周涅……”她语气一顿。
      “嗯?”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迟疑着:“你和白老师的事,现在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我和白老师有啥事?”我心里一凛,不禁气闷,皱了皱眉。
      “我知道,但你管不了别人的嘴。以后,你尽量离白老师远一点,她是老师,还是女生,压力会比你大。“雯雯和声细语地劝道。
      我想了想,压了压心中的闷气,点点头:“我明白!“
      “我走了哦!”
      “嗯!走吧。谢谢你。”我感谢她把她的想法告诉我。
      她扑哧一笑,仰起眉毛,话锋一转:“我二舅家是开豆腐坊的,你要是实在闲得慌,我告诉我二舅把驴卖了!”
      我一愣,想起刚才她肯定是看见我绕着水池一圈圈踱步了,不禁被她逗乐,冲她假装怒目。
      她摆摆手,向外走去,只几步,她又转过身来。
      “快走吧,我不拉磨了!”我笑着说。
      “告诉你一声,白老师对你很好!”她又冒出让我心里一颤的话。
      “能不能别瞎说。”
      “真的,你要相信我的直觉。“她自信地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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