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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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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项海在今天第二次趴上阳台。
一次是等着邢岳来,一次是送着邢岳离开。两次那人都不知道。
走之前,邢岳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他想要跟着一起去看看的要求,原话是,“你闲的?有啥好看的?”
至于李莫,邢岳说,“李东兴再浑也是她亲爸。她要是愿意来谁也拦不住,要是不来,谁也挑不出毛病。想关心她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看见你这样,只能让她更不好受。”
“哎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斜瞥着眼,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调调,“人小孩儿可都看见了,你堂堂的警察叔叔,啊,把衣服穿反了。丢不丢人?我要是你,这两天就低调点儿,消停地养着,省得勾搭起人家嘲笑你的心。”
说完他一口气灌下了那杯半凉的浓茶,皱了皱眉,“你可真实在,放了多少茶叶?”
项海趴在阳台上朝下看。
走出单元门的时候,邢岳已经戴好了头盔。接着长腿一撩,跨上了摩托。
低着头在手机上摁了一阵,把手机收了,又从兜里拽出手套戴好。拧钥匙,点火,引擎发出通透的轰鸣声。
就这么走了?目光追着渐行渐远的引擎声,项海叹了口气。
这警惕性可真够低的,还刑警队长呢,被人暗中监视了都不知道。
啧,被监视了两次都不知道。
早上他把闹钟定在了12:20。时间一到就爬了起来,接着就听见了楼下的引擎声。
跑到阳台上去看,见邢岳熄了火,下了车,却站着不动,就那么靠在车上抽烟。
抽完了一根,又点上一根。
他还挺纳闷,说是十二点半到,就非卡在12:30分才上门不可么?
继续暗中观察...发现邢岳抬起头,然后又吸了一口,就把烟扔了。
顺着他的目光,远远地飞来一辆电动车,车上的女孩儿长发乱飘。
是在等她么?项海下意识往后一缩。
但看见女孩儿下了车,把一大束花送到邢岳手上,又听他挺客气地说着谢谢,就又往前探了探。
好漂亮的花啊!满满的一束,满怀的笑脸,正望着他。
项海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地激动起来。
这是准备送给自己的么?应该是的吧!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不该提前趴在这偷窥。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打开门,被邢岳送上这束花,一定会更惊喜吧。
不过即便是眼前,也已经足够惊喜了。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再后来,就看见邢岳犹犹豫豫地加了那女孩儿的微信,然后硬梆梆地说了声再见,就消失在单元门口。
可那女孩儿却没离开。探着脑袋朝门里面看了一眼,就开始兴奋地发语音。
“咋样咋样?我靠,知道吗,他本人比头像帅一百倍!”
“对啊!没想到竟然是警察!妈呀,这简直就是制服的诱惑!”
微信提示音咻咻咻响个不停。
“唉呀,哪来得及啊,刚加上他就走了!悔死了,手太慢了我!”
“你们知道他有多高吗?就我,还穿着跟儿鞋呢,都得仰望啊!我靠,那肩,那腰,那腿,那身材,我滴个小心脏啊...”
咻咻咻...
“哈哈哈哈,去你的吧!谁馋谁知道!反正我是看了个饱!”
“嗨,你们就别惦记啦!人家有主啦!都送花了。”
“对呗。不过我跟你们说,他选花的品味还挺清奇的,当时还问有没有...”
估么着邢岳已经到了门外,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听。
“看看,啊,到底谁是狐狸精。”项海又把花从卧室里抱出来,放在餐桌上,一边慢慢拆着包装纸,一边自言自语,“净瞎撩,勾搭人小姑娘。”
“身材好了不起啊?我也不差啊。真是的。”
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
家里有一只铁皮的小水桶,是以前买来盛水浇花用的。他把包装纸里面的“小太阳”一支支抽出来,剪了根儿,去掉多余的叶子,长长短短地插进小桶里。再搭配上些小草,摆上餐桌。
黄澄澄一隅,满屋子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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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哥,这边儿!”医院的走廊里,张晓伟老远地就冲邢岳招手。
“哎,这位先生,你小点儿声,医院里请不要大声喧哗。”路过的一个小护士面无表情地提醒他。
“哦。”张晓伟缩了缩,目送着护士离开。
邢岳来到他跟前,“你能别瞅了么?”
张晓伟回过头,嘿嘿一笑。不过马上又严肃起来,“邢哥,大夫说,李东兴可能也就是这一天半天的事儿了。”
“家属来了么?”
“下了病危通知书,不过人还没来。”
“他还能说话么?”
“够呛。”张晓伟撇了撇嘴,“就在那哼哼呢。”
邢岳来回踱了两圈,像在思考,又像在拖延时间。他的确不愿意进去。
医院这种地方,他很不喜欢,能不来尽量就不来。
他甚至更情愿去凶案现场。
那里的残忍很直接。血腥,恐怖,腐朽,恶臭...但都不如医院让人来得绝望。
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的生命能终结在某个亡命徒的枪口下,也好过像沙漏里的细沙,留不住,又肉眼可见地在医院的一张病床上慢慢流逝。
“走,进去看看。
李东兴趟在病床上,盖着个被子,干瘪得像出土文物。闭着眼,似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只余下痛苦,格外清晰地盘桓在他的脸上,扭曲着五官。
“李东兴,李东兴?”张晓伟在床边叫他。
“喂,喂!”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李东兴这才哼哼了两声,仍没睁眼。
“啧,够呛了。”张晓伟回过头,冲邢岳瘪了瘪嘴。
邢岳往前走了两步,也站在病床边。他觉得李东兴比昨天在楼顶时,更丑了,是那种毫无生气的丑。
“喂,李东兴,”他叫了一声,“你和了,自摸清一色,这把还你坐庄,这么多钱都不要了?”
李东兴又哼哼了两声,同时眉心动了动,像是努力想睁开眼睛。
张晓伟竖起大拇指,“邢哥,还是你有办法。”
邢岳从旁边拽了把椅子坐下来,“李东兴,我知道你能听见。那血你还换不换?李莫我都给你领来了,就差你说的那大爱无疆的大夫了。怎么联系他?你告诉我,我帮你把他找过来。”
李东兴一点点睁开眼,一边哼哼着,一边似是要说话。
“你说吧,”邢岳又往前凑了凑,“我听着呢。”
“打,打针,”李东兴气若游丝,发出的声音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再给我,打一针。”
“你不打算治病了?”
“打针。”
“你想死还是想活?”
“打,打针,快点。”
邢岳缓缓直起身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最后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走了。
结束了,这人已经彻底放弃了。关于他的一切即将结束。
来到病房外面,邢岳对张晓伟说,“你在这等着,我过去找大夫聊聊。”
从李东兴嘴里是套不出什么东西了。如果真有他所说的那么一个人,说不定也接触过别的患者,甚至医院的医生也能有所耳闻。
“换血?”一个看上去挺年轻的医生接待了他。听明白来意,医生先是一愣,琢磨了片刻,便换了副很轻松的口吻说,“不是吧警察同志,这事儿你也能信?”
邢岳没吭声,只是用眼神问他,“你看我像闲的陪你扯淡的人?”
接收到目光,年轻医生讪讪地笑了笑,“这,这话啊,十有八九是那个叫刘长明的神经病说的。”
“神经病?”
“是啊,”年轻医生耸了耸肩,“正常人谁能干出这事儿?”
“这人干嘛的?”邢岳开始觉得整件事越来越像个笑话。
“这人有四十多岁吧,家就住这附近。据说当年也是学医的,后来也不怎么的,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就不太正常。倒也不惹事,就是成天自己四处晃荡,逮谁都说要给人治病。”
“还尤其喜欢在医院附近转悠。一会儿说自己有祖传秘方,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卫生部专家。还说自己专治疑难杂症,能起死回生。先治病,后给钱,治不好,分文不收。”
邢岳听得心里开始冒火。还他妈挺有医德?这人真是神经病??
“李东兴十有八九就是被他给忽悠了。不过就他那么神神叨叨,云山雾罩的,正常人谁能信啊?”年轻医生哼了一声,显得有些不屑,又显得挺不可思议。
邢岳一时无语。这事儿正常人是不能信,可李东兴算正常人么?
一个不正常的人要抓着一个正常的小姑娘去换血,还要把一个正常的女人往楼底下扔,还差点捎上项海,自己还兴师动众地叫人来盯着...结果到头来这一切就是场闹剧,只是因为那么个神经病的一句话?
搞笑呢??
“既然知道了这个情况,你们医院也不管管?”
年轻医生皱了皱眉,显然邢岳的态度让他感觉不自在,“这是医院能管的事儿吗?”他把两只手朝白大褂的兜里一揣,摆出了送客的架势,“真要说管也该你们公安局管吧?”
“再说了,人家虽说是精神有问题,可也没危害社会吧。就是说说胡话,也没真坑到谁。咱还能把人嘴堵上,不让他说啊?”
这还真就把邢岳问住了。
也是,这事儿医院还真管不着。没死人没伤人,没骗财没骗色,警察也管不着。
那...自己这么起早贪黑,上蹿下跳的算干嘛地呢?项海弄得两手的伤,又算干嘛地呢?
呵呵。
邢岳回到了李东兴病房外面,拍了拍张晓伟的肩,“走,回去。”
“哎?”张晓伟挺吃惊地跟上来,“咋的,邢哥,不看着了?”
“不看了。”
“那李东兴咋办?”
咋办...邢岳没回答。自己的命,自己管。这个人以后只会出现在他的结案报告里。
出了医院大门,张晓伟递过来一支烟,“邢哥,咱直接回局里吗?”
邢岳把烟点着,吸了一口,“你自己回去吧,回头跟老秦把李震那案子的报告好好写一写。”
“那你呢?”
“我回家,睡觉。”
“哦。”张晓伟叼着烟,忽然嘿嘿一笑,“邢哥,我发现吧,这有了对象的人,就是喜欢回家。”
“滚蛋,”邢岳忽然被他给逗乐了,“我他妈两天没回家了好不好?”
张晓伟一副“别说了,我都懂”的表情,“得了吧邢哥,以前三天不回家也不是没有过,也没听你吵吵要回去睡觉。”
可接着他又有些不高兴,“邢哥,你别光顾着自己幸福啊,也给我介绍个对象呗。”
这话邢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说得他跟什么恋爱高手似的,也没好意思说“其实我也还不算有呢”。
“你不是喜欢档案室那小姑娘么?”
“唉,”一提这个张晓伟更泄气了,“我是挺喜欢人家啊,还加了她微信呢。可聊了几次,每回都是,一聊天她就要去洗澡,一聊天就洗澡。”
“邢哥,你说这女的咋都那么爱洗澡呢?”
邢岳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啧,这人,可咋整...
连他都能听出来这里面的味儿了,可也不忍心继续打击他,就给他出主意,“你也别总瞎聊了,来点儿实际的。”
“啥实际的?”
“...你给人...买束花吧。”
张晓伟听了眼睛立刻亮了,“邢哥,你给你对象买花了?”
“...啊。”邢岳本不想跟他说这些的。这人就喜欢八卦,嘴又欠,回头指不定又到处瞎传些什么呢。可又一想,传就传呗,怕啥?
张晓伟立刻兴奋得搓手,“效果咋样,管用不?”
“啥叫管用,啥叫不管用?”看他那摩拳擦掌的样,邢岳又有点儿后悔多嘴了。
“就...”张晓伟翻着眼珠,“人家收了花,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呗!”
邢岳吸了口烟,吐着烟圈,认真回忆了一下,“我觉得他,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