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52、第 52 章

　　洛长宁咯咯笑起来，把面具推到头顶，又从手里的食盒中捡了块点心喂进谢之凛嘴里。他的指尖在男人的嘴角处稍作停留，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拿下去，他吞了口口水，压下脑子里那些旖旎念头，强行扭开目光，把自己手里的食盒与沈庭手里的食盒彼此交换。沈庭的表情相当微妙，似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手里的糕点突然换成了另外一种，不过看起来对方早已习惯了这种所谓的灵异事件，毫不在意地继续望向重新恢复漆黑的夜空。
　　“在我这边，就连冰块也可以跨越半个国家而不会融化，很方便快捷，但也少了点地域性的人情味。”洛长宁又拈了块点心放在口中，花香扑鼻。“只有在南朝才能吃到的糕点……嗯，我会把这个味道留在记忆里，和烟花一起。”
　　谢之凛凤眼微垂：“糕点不能长途跋涉，但人可以，所以第二次五哥回朝复命的时候，他把兴盛斋负责做糕点的匠人一并请了回去，带进北朝皇宫里做御厨。”
　　洛长宁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男人自嘲地摇摇头。“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糕点未碎时的样子，就如同你手中食盒里的那般精致漂亮，味道嗅起来也差不多，松软甜腻，可无论那御厨怎么做，味道都不如五哥带回来那一盒让我们上吐下泻的糕点好，虽说父皇经常夸奖他的手艺，可御厨却也不甚开心，因为凡是得到夸奖的糕点，都和御厨中其他人做出的糕点大抵相仿，是皇宫埋没了他的手艺。”
　　“所以……他最后终于因为某些事把你父皇惹恼，最后被投入了天牢？”
　　谢之凛面露诧异：“史书上写了这个故事？”
　　“不，”洛长宁摇头，“史书上没有，只是我觉得凡是这样的故事都拥有个差不多的结局。”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只一瞬，眉头又再次锁起。“他被关了很多年，直到十皇子出生，父皇大赦天下，他才被从天牢里放出去。我记得奶娘喜欢他的点心，那天恰巧你又不在，我便私下里接济了他点看起来不那么像宫里东西的首饰，任由他南行。等我再得知他消息的时候，他家已经人丁兴旺，他重新将兴盛斋开起来，糕点也恢复了原本的味道。”
　　洛长宁摇了摇手里的点心，谢之凛欣然点头，示意他接着吃。
　　有船，有烟花，有夜，有故事，洛长宁吃得肚皮都撑起来些许。他站在船头活动身体，默默将冲月心法月如岚在身体里运行几个周天，眼看着面前随着时间的流逝，逛夜市的闲杂人等也逐渐少去，他这才想起来今晚原本的目的。
　　“等一下，阿凛，我们不是要跟踪南宫弘吗？”他看看纨绔打扮的谢之凛又看看地上差点被他用舌头舔干净的食盒。“结果我们居然在这里熬到这么晚，这也太玩物丧志了吧？”
　　“不，今夜朕本就只是想带你出来游玩而已。”谢之凛牵住他的手将他拽过来，从怀里抽出张纸放到他掌心。“这张是户部侍郎京城宅邸的所在位置，而这张则是他可能收受的贿赂表，你拿着这个去他家里一探。丞相贿赂官员的习惯是，宴请官员的同时将行贿的东西直接送进官员家里，再由官员家的小厮对官员本人进行通知。只有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户部侍郎家里，长宁，行贿单中有一项是双蝠玉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将簪子拿回来给我。”
　　他望着谢之凛的灼灼双目，内心里却在计算着户部侍郎宅邸的距离。他不知道自己最远能离开谢之凛多远，但想想上次在草原上驰骋都没将他弹出域外，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到。
　　“我努力。”洛长宁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而谢之凛则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下来，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这是一项单程的旅行，洛长宁借用路上所有的交通工具赶往宅邸的所在之地，第一只靴子在见到户部侍郎家门口挂着的两个灯笼时飞速落地，他的眼前出现了BIAS的警告弹窗，弹窗告诫他的位置已经严重偏离，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将会对他的脑子造成永久性的损伤。但目标位置已经近在咫尺，他眼看着就如同谢之凛所说的那般，户部侍郎家管家样的男人满头大汗地牵着马，对面前的女主人三句两句地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飞身上马离开宅邸。
　　如果只深入一点的话，应该没有关系。洛长宁舔了舔唇，盯着眼前的警告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挥到一边去，他直接穿过宅门，亦步亦趋地跟着女主人来到地下库房前，厚重锁头拦得住女主人却拦不住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洛长宁，他径直穿进去，差点被里面的财宝晃花了眼。库房里没有灯，却有无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摆在架子里，最新送进来的东西全都堆在桌上，桌上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昭示着所有的东西刚被清点完毕。洛长宁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便找到了装着双蝠玉簪的盒子，他掀开盒盖，将里面的簪子拿出来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缓慢将自己从域中抽离。
　　教师区宿舍是两人间，他隔壁住的男生比他更自闭，这才刚开学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每日昼伏夜出，除了最开始搬进来的那天，他和隔壁的那位几乎没见过第二面，眼下他躺在属于自己的床里，隔壁隐隐约约传来枪声，好在隔音效果足够好，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两句不甚明显的国骂，并不影响睡眠。
　　脑子里的芯片尽职尽责地帮他调理着身体，这次他没再感觉到头痛欲裂，但额头上依旧残留着些许冷汗，他能感觉到虚弱感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身体。BIAS类似于给癌症晚期的患者以止痛剂，它只会让病患感觉不那么难受，本质上却没有治病的能力。他确定自己刚刚再次经历了那种令人不愉快的离开域的方式，洛长宁双手抵住额头，结果却被手里的东西硌了下脸。
　　是那枚玉簪，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前后两只蝙蝠意喻着双重的福气，散发着明亮的光晕，和他视野中他脖子上的鲛珠的颜色差不多，和唐凌学姐无名指上戒指的光效也完全相同。
　　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再次回到域之前洛长宁这样想。
　　“怎么样？拿到了吗？”谢之凛匆匆问。
　　船舱摇摇晃晃，洛长宁反应过来的时候正被拽着手腕绕到屏风后，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脂粉香气，他有些茫然地将手里的簪子递过去。这时有人从屏风前面绕了过来，是肤若凝脂的姑娘，身子柔弱无骨似的往谢之凛身上倒去。
　　“这位爷，奴家还以为爷是个正人君子呢。”姑娘吐气如兰，大半个身体腻在谢之凛怀里，殷红的指甲在谢之凛脸上滑动。“想来是妈妈骗了我，而不是爷骗了我。”
　　这番话怎么听怎么算是句调情，谢之凛顺手将那枚簪子插进自己的发髻，和廉价粗糙的乌木簪并在一起，倒是没推开那位风尘女子，而是环住那人柳腰，把姑娘往屏风外带。外面几个唱曲儿的姑娘更是见怪不怪，依旧和着节拍咿咿呀呀。
　　洛长宁面无表情，内里却怒火中烧，恨不得把那姑娘直接从谢之凛身上撕下来丢到河里喂鱼，可刚刚姑娘偎过来时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根本碰不到姑娘一丝一毫。
　　更何况，姑娘是无辜的，沦为风尘女子在此处卖笑又不是姑娘们的本意，可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怒意。他前脚牺牲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为谢之凛拿到重要证据，后脚就看到谢之凛在这里狎妓，虽说——不，没有虽说，谢之凛就是个垃圾，我呸。
　　这次没有太多不适，洛长宁从域中抽身而出，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愤怒情绪在体内辗转，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不高兴的高压锅，有气无处撒。
　　这阵子唐凌确实找过他几次，起因是他在课堂上学习了如何开启BIAS的好友系统。这世上接受BIAS注入的人少得可怜，所以所有接受芯片注入的人都可以算是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在他开启了好友系统后才发现他的列表里躺着不少待通过的好友，第一个是江郎，第二个是时光，第三个便是说了要常联系的学姐唐凌。在他通过了这些人的好友之后，唐凌第一个发消息给他邀请他去食堂吃饭。
　　洛长宁虽然并不习惯与人相处，但他并不会拒绝其他人主动发来的好意，便与唐凌姐相约吃过几次食堂，唐凌姐比他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对社交的抵触情绪，于是便友好地告诉他，心情不佳的时候完全可以邀请朋友吃吃喝喝发泄一下，这才是朋友之间正常的互动模式。
　　于是在这个不算寂静的夜晚，他决定找人解决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把谢之凛完全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