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让王 ...
-
摘抄自百度百科。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1),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2),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3)。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让善卷(4),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5)。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6)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8),终身不反也。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子州支父:姓子州字支父,即下文的支伯。
(2)适:刚才;幽忧,暗疾。隐忧。
(3)易生:改变自己的心性。
(4)善卷:姓善名卷,一隐士。
(5)絺:较为细的葛布。
(6)卷卷〔quán〕:使劲,用力的样子。
(7)葆力:勤苦用力。
(8)入于海:隐居海上。
【译文】
尧把天下让给许由,但许由不接受。又打算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我做天子,不是不行,不过,我刚刚患了隐忧的病,刚好在医治之中,所以没有时间来治理天下。”天子这个位子很重要,但子州支父不因为天子之位很重要而放弃治疗自己的疾病,其他事就更不用说了。只有不把天下作为自己私利的人,才可以把治理天下的重任交给他。舜把治理天下的大任交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刚刚患上隐忧的病,恰好在医治中,没有时间来治理天下。”天下大位是最大的名器,子州支伯却不用它来交换生命。这正是有道之人和凡俗之人不同的地方。舜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处在宇宙之中,冬天穿皮毛,夏天穿粗布;春天耕种,形体足够劳动;秋天收获,身体足够安养了;太阳出来就去工作,太阳下山便休息,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而心情舒畅。我还要天下的位子干什么!可悲啊!你不了解我。”就这样善卷也没有接受。于是他隐居到深山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居处。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石户农夫,石户的农夫说:“做国君辛苦呀,是劳碌的人啊!”他认为舜的德还不够,于是背着行囊,妻子头顶用具,带着子女隐居到海岛上,终生没有再回来。
大王亶父(1)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2)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3)。”因杖策(4)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太王亶父可谓能尊生(5)矣。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6)。见利轻(7)亡其身,岂不惑哉!
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舆(8)。王子搜援绥登车(9),仰天而呼曰:“君(10)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11)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身亦重于两臂。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12)其轻于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13)。”僖侯曰:“善战!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下焉,颜阖守陋闾(14),苴布之衣,而自饭(15)牛。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阖之家与?”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使者致币。颜阖对曰:“恐听谬而遗(16)使者罪,不若审之。”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阖者,真恶富贵也。故曰:道之真(17)以治身,其绪余(18)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19),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20),今且有人于此,以随侯之珠(21)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之珠重哉!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大〔tài〕王亶〔dǎn〕父:又称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
(2)勉居:好好地生活下去。
(3)所用养:凭着它来养活的东西;所养,臣民。
(4)杖策:扶杖。
(5)尊生:爱惜生命。
(6)重失之:把失掉高官厚禄看得很重要。
(7)轻:轻易地。
(8)王舆:国君坐的车子。
(9)援:拉;绥,上车时用来拉的绳子。
(10)君:这里指国君的位子。
(11)铭:合约,契约。
(12)所争者:韩与魏相接壤的部分地区。
(13)不得:不能得所争的地盘。
(14)守:居住,陋巷,小巷。
(15)饭:作动词用指“喂”。
(16)遗〔wèi〕:送给。
(17)真:如今天所指的精华。
(18)绪余:剩余,残余。
(19)殉物:指逐名追利。
(20)所以之:所以往。所以为:这样做的意义。
(21)随侯之珠:古代名珠,被随国国君所得,故名。
【译文】
大王亶父居住在邠地,遭遇狄人的攻打;大王亶父用曾皮财帛事奉他们,但他们不接受,用犬马畜事奉他们,也不接受,用珍珠宝玉事奉他们还是不接受,狄人想要的是土地。大王亶父说:“和人的哥哥居住在一起而让他的弟弟去被杀害,和人的父亲居住在一起而让他的儿子去被杀害,我不忍心这么做。你们都努力求生存吧!做我的臣子和做狄人的臣子没有什么两样!并且我听说,不要因为用以养人的土地而杀害所养的百姓。”于是大王亶父拄着拐杖离开了。百姓推着步挽车跟随,在岐山下成立了一个国家。这些人可以说像大王亶父那样,能够尊重生命。能够尊重生命的,并不因为富贵而伤害身体,也不因为贫贱利禄来劳累形体。现在的人,拥有高官厚禄的,都怕失去他们,见到有利可图,就不顾自己的性命,这不是迷惑吗?
越人杀了三个国君,王子搜很害怕,逃到丹穴。越国没有了国君,四处寻找,找到丹穴之洞,越国人就用艾草来薰他,用君王的车舆他载他回去。王子搜拉着车绳上车,仰天呼号说:“君位呀,君位呀,就是不肯放过我呀!”王子搜并不是厌恶做君国,而是怕做国君所带来的祸患。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说不肯以君位来伤害生命了,这也正是越人要他做国君的原因。
韩国和魏国互相争夺土地而战争。子华子见到昭僖侯,昭僖面有忧色。子华子说:“现在让天下的人在你的面前写下誓约,誓约这样写:‘左手夺到它就砍去右手,右手夺到它就砍去左手,然而夺到的可以得到天下。’你愿意去夺取吗?“昭僖侯说:“我不愿意夺取。”子华子说:“很好,这样看来,两只手比天下重要,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远比天下为轻,现韩魏所争夺的,又远比韩国轻。因此何必担心得不到呢?”
鲁君听说颜阖是个有道的人,派人带着币帛等礼品来慰问他。颜阖住在一个很破的小巷子里,穿着粗布衣服在喂牛。鲁君的使者来了,颜阖亲自出来迎接。使者说:“这是颜阖的家吗?”颜阖说:“这是我的家。”使者送上礼品,颜阖说:“恐怕你听错了是否是送我的,你不如回去问个明白,以免受到国君的责备。”使者回去,查问清楚了,再来找颜阖,却找不到他了。像颜阖这样的人,真正地厌恶富贵了。所以说,道本来是为了修身,道的剩余用来治理国家,道德土芥来治理天下。这样看来,帝王的功业,乃是圣人余事,并不是用作全身养生的。现在世俗的君子,多弃身去追名逐利,这岂不是可悲!凡是圣人的行为,必定省察他所追求的目标以及追求的意义。现在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随便用宝珠去射千仞高的麻雀,世人必定会嘲笑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所用的贵重而所求的轻微。生命这东西,岂能和随侯的宝珠这类东西相比呢!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1)乎?”郑子阳即令官遗(2)之粟。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3)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以此吾所以不受也。”其果作难而杀子阳。
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于昭王。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4)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子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哉?”王曰:“强之(5)!”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子之罪,故不敢伏其诛(6);大王反国,非臣子之功,故不敢当其赏。”王曰:“见之(7)!”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8)。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于天下也。”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9)甚高,子其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10)。”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于屠羊之肆也;万钟之禄,吾知其富于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11)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好士:重视,珍惜人才。
(2)遗〔wèi〕:送给。
(3)过:这里指过问,关心的意思。
(4)及:指赏到。
(5)强之:强迫他接受赏赐。
(6)伏其诛:自愿、情愿被处杀。
(7)见〔xiàn〕之:把他引见。
(8)死寇:消灭敌人。
(9)陈义:陈说道理。
(10)延:提升,提拔。三旌:指三命。一命而士,再命而大夫,三命而卿。三旌之位:即卿位。
(11)妄施,指不按法律规定赐爵禄。
【译文】
列子穷困,面露饥色。有人告诉郑子阳说:“列御寇是有道之士,在你的国家之内却让他贫困,你这不是轻视人才吗?”郑子阳就派人给他送来米粟。列子见到使者,再三辞谢不接受。
使者走了,列子进到屋里,他的妻子埋怨他而抚着胸说:“我听说有道的人能够享安乐,现在你却面有饥色。相国派人给你送粮食来,你却不接受,这难道不是我命该如此吗?”列子笑着说:“相国他并不是自己真正了解我,而是听别人之言才来给我送米粟,将来他也有可能听别人的话而治我的罪,这就是我不接受的原因。”后来,百姓果然造反而杀害了子阳。
楚昭王丧失了国土。屠羊说跟着昭王出走。后来昭王返回国家,要奖赏跟随他的人,轮到屠羊说。屠羊说说:“大王丧失国土。我丧失屠羊的工作;大王回国,我也回到屠羊之所。我的爵禄已经恢复了,又有什么好奖赏的呢!”昭王说:“勉强地接受。”屠羊说说:“大王丧失领地,不是我的过错,所以我不接受惩罚;大王收复国土,也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我不接受奖赏。”昭王说:“让他来见我!”屠羊说说:“楚国的法令,必须是有大功的人才能朝见国君,现在我的才智不足以保存国家而勇武也不足以消灭敌寇。吴国的军队侵入郢都,我因危难而逃避敌寇,并不是有意追随大王的。现在大王要毁坏法度召见我,我并不想以此而让天下人知道。昭王对司马子綦说:“屠羊说虽然处于卑贱的地位但懂得大道,你替我请他就任三公的职位。”屠羊说说:“三公的职位,我知道比屠羊的职位高贵;万钟的俸禄,我知道比屠羊的利润丰厚;但是我怎么可以受爵禄而使君主受到滥施赏的声名呢!我不敢接受,希望还是回到我屠羊的市场里。”终究还是没接受。
原宪居鲁,环堵(1)不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4)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5)。
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6),轩车(7)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华冠縰履(8),杖藜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9)而有愧色。
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10),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
曾子居卫,缊袍无表(11),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12),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13),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14)。曳縰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环堵:四周各一丈之墙称为堵。
(2)茨:用草盖屋。
(3)蓬户:用蓬草做成的门窗。
(4)褐:粗布衣。
(5)匡:正。弦,奏乐。
(6)中绀〔ɡàn〕:里衣红表色;表素,外衣白色。
(7)轩车:大夫以上乘的车。
(8)华冠:冠敝而分裂;縰〔xǐ〕通屣,无跟的鞋。
(9)逡巡:向后退步,不前。
(10)慝〔tè〕:邪恶。
(11)缊袍:用乱麻来做絮的袍子;无表,没有罩衫。
(12)不举火:没烧火,意即没有做饭。
(13)正:整理;缨,帽子上的绳子。
(14)踵决:鞋跟裂开。
【译文】
原宪住在鲁国,居住在一间方丈大的小屋,茅草盖顶;用编织的蓬蒿做门窗且不完整,用桑条做门框;用破瓦做窗户,以粗布衣隔成两个房间;屋顶漏雨,地下潮湿,他却端坐在那里奏乐而歌。
子贡乘着大马,穿着素白的大衣里穿着紫红色的内衣,小巷容不下他高大的马车,就走去见原宪。原宪戴着破旧的帽子,穿着破烂的草鞋,拄着藜杖来迎接他。子贡说:“先生得的是什么病呀?”原宪回答说:“我听说,没有钱财叫做贫,有学问而不施行的那才叫病。现在我是贫,不是病。”子贡进退两难且面露愧疚之色。
原宪笑着说:“要是随世而行,结党为友,所学只是为求在人面前夸耀,所教只是为了宣扬自己的行为,虚假的仁义,把车装饰得非常华丽,这些都是违逆我的本性而不愿去做的。”
曾子住在卫国,衣服破烂,面色浮肿,手足生茧。三天没有生火做饭,十年没有添置新衣了,帽子一戴帽绳就断,拉着衣襟手臂就会露出来,一穿鞋,脚跟就会露出来。拖着破鞋口吟《商颂》,声音洪亮,好像金石乐器奏出来的一样。天子不能使他做臣子,诸侯不能和他结交。所以安养意志的人就忘记了外在的形体,安养身体的人就不受名利的干扰,求道之人就心无城府。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1),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飦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
孔子愀然(3)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4),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居卑:所处的地位低下。
(2)飦〔zhān〕,稠粥,稀的叫粥。
(3)愀〔qiǎo〕然,表情变化的样子。
(4)审自得者,对于自己的得失看得很清楚的人。审,明察。
【译文】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来,我的家境贫困,住所简陋,为什么不去做官呢?”颜回说:“不愿做官。我在城郭之外有五十亩田,足够喝稀粥的;城郭之内的十亩田,足够抽丝麻的;弹琴足以让自己愉悦,所学先生的大道足以让我自行其乐了。我不愿做官。”
孔子面有喜色地说:“好极了,如果这是你的心意,我听说:‘知足的人不因利禄而牵累自己的形体和心意,怡然自得的人即使利益受到损失也不会放在心上。修养内心的人即使没有爵位也不感到有何羞愧。我听到这话已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在你身上见到,这是我的收获呀。”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1)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
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2)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3)矣!”
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岩穴也,难为于布衣之士,虽未致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魏阙:巍然高大的宫门,代指宫廷。
(2)自胜:自我的约束。
(3)无寿类:属于不能长寿之列。
【译文】
中山公子牟对瞻子说:“隐居在江湖之上,心里却惦念着宫廷的荣华富贵,这可怎么办呢?”瞻子说:“珍重自己的生命,就得把利禄看得轻一些。”
中山公子牟说:“虽然知道道理是这样,但是我约束不了自己呀!”瞻子说:“不能约束自己就放任自流,这样你就可以消除精神上痛苦?不能约束自己但又强制压下自己的愿望,这对你来说是双重的伤害,这样你不会长寿了。”
魏牟,是大国的公子,他隐居岩穴,要比平民困难得多;虽然他没有达到大道的境界,有这种心思已经就不错了。
孔子穷(1)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2)食,藜(3)羹不糁,颜色甚惫(4),而弦歌于室。颜回择菜(5),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6)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7)之无耻也若此乎?”
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8)而叹曰:“由(9)与赐,细人(10)也。召而(11)来,吾语之。”
子路、子贡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谓通,穷于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12),故内省(13)而不疚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14),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15)也。陈蔡之隘(16),于丘其幸乎。”
孔子削然(17)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18)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19)也。”
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20)穷通也。道德(21)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娱于颍阳(22),而共伯(23)得乎丘首。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穷:困。陈蔡:陈国蔡国。
(2)这里本无火字。
(3)藜:灰菜。糁〔sǎn〕:米粒。
(4)惫:疲惫,疲乏。
(5)择:选择。一本作释。
(6)藉:欺凌、lingru。无禁:没有人禁止。
(7)君子:指孔子。无耻:没有羞耻之心。
(8)喟然:叹气的样子。
(9)由:子路。赐:子贡。
(10)细人,见识浅的人。
(11)而:通尔。这里指“他们”。
(12)为:通谓。何穷之为:何谓之穷。
(13)内省〔xǐng〕:反省,自己检查。
(14)天寒既至:即《论语·子罕》中的“岁寒”。
(15)知松柏之茂:即《论语·子罕》中的“知松柏之后凋也”。
(16)隘,同“厄”困厄。
(17)削然:一作俏然。削、俏皆悄的借字,悄然即安然的样子。反:通返。反琴:返回到琴边又弹琴。
(18)扢〔xì〕然,威武的样子,一说喜悦的样子。干:盾,古代的兵器。
(19)地之下:地之深。
(20)非:无关。
(21)德:高山寺本德作“得”。
(22)颍阳:颍水之阳。
(23)共伯,即共伯和,食封于共而得名。西周末年,厉王被放逐,诸侯立共伯和为天子,在位一十四年,宣王立时共伯退回共丘山,首:山根。
【译文】
孔子被困于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烧火煮饭,喝不加米粒的灰菜汤,面色疲惫不堪,然而还在室中弹琴唱歌。颜回择菜,子路和子贡互相议论说:“先生一再被驱逐于鲁国,不让居留在卫国,砍伐讲学大树于宋国,穷困于商、周,围困于陈、蔡之间。要杀先生的没有罪过,lingru先生的不受禁止。他还在唱歌弹琴,乐声不能断绝,君子没有羞耻之心也像这样的吗?”
颜回在旁没有应声,进屋告诉孔子。孔子推开琴,唉声叹气他说:“子由和子贡,都是见识浅的人。叫他们进来,我告诉他们。”子路、子贡进入。子路说:“像现在这样,可以说是穷困了!”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能通达道理的叫做通,不通达道理的才叫做穷。现在我孔丘坚守仁义的道理而遭到乱世的祸患,怎能说是穷困呢!所以,自我反省而不愧疚于道,而是面临灾难不失掉自己的德行。寒天来到,霜雪降落,我这才知道松柏树的茂盛。陈蔡被围困的危险,对我孔丘来说正是自己的幸运啊!”
孔子又安然地继续弹琴唱歌,子路威武兴奋地手拿盾牌跳起舞来。子贡说:“我不知天高,也不知道地深。”
古时得道的人,穷困时快乐,通达也快乐,所欢乐的原因并不是穷困通达。明白了这种道理,那么穷困通达就好像寒暑风雨的循序变化了。所以许由能自娱于颖水之上,而共伯可自得于共丘山之下。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1),北人无择曰:“异哉,后(2)之为人也,居于畎亩(3)之中,而游尧之门(4)。不若(5)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6)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7)之渊。
汤(8)将伐桀,因(9)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10)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11)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12)何如?”曰:“强力(13)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14)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15)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16),吾不忍数(17)闻也!”乃自投椆水(18)而死。汤又让瞀光,曰:“知(19)者谋之,武者遂(20)之,仁者居之(21),古之道也。吾子(22)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23),非义也;杀民(24),非仁也;人犯其难(25),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26)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沉于庐水(27)。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北人无择:人名,姓北人,名无择。
(2)后:指君主。
(3)畎:田间水沟。畎亩:指田间。
(4)游尧之门:游于天子之门。
(5)若:但,不如。是:如此,这。已:止。
(6)辱行:可耻的行为。漫:污。
(7)清泠〔líng〕:江中的渊名。
(8)汤,商汤。桀:夏桀。
(9)因,就,从事,卞随:人名,姓卞名随,当时的隐者。
(10)孰:谁。
(11)瞀〔wú〕光:夏人。
(12)伊尹:商初的大臣,名伊,尹是官名,奴隶出身。
(13)强力:自勉顽强。忍垢:忍受耻辱。
(14)克,胜。
(15)贼:残忍。
(16)辱行:耻辱的行为。
(17)数〔shuò〕:屡次。闻:搅扰。
(18)椆〔zhōu〕水:即桐水,在颖川。
(19)知,通智。知者谋之,指伊尹。
(20)遂:完成,武者遂之:指汤自己。
(21)居之:居天子的地位。仁者:指瞀光。
(22)吾子:你。胡:何,立:古位字。
(23)废上:指汤放桀。
(24)杀民:指汤用兵。
(25)人犯其难:别人冒险。
(26)尊我,推我为君。
(27)庐水:庐江,当在安徽,旧注说其在辽东不可信。
【译文】
舜把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奇怪啊,舜的为人,处于田亩之中,而游历于尧帝之门。不仅是如此而已,还要用他的耻辱行为来玷污于我。我见到他感到羞耻。”因而自己投入清冷之渊而死。商汤要讨伐夏桀,就这件事与卞随商量,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情。”商汤说:“跟谁说可以?”说:“我不知道。”商汤又就此事同瞀光商量,瞀光说:“这不是我的事情。”商汤说:“跟谁说可以?”说:“我不知道。”商汤说:“伊尹怎样?”曰:“他能勉强己力而忍受耻辱,我不知道他别的了。”汤就和伊尹策谋讨伐夏桀,战胜了夏桀。汤让位给卞随,卞随推辞说:“君主伐桀时找我谋划,一定以为我是残忍的人;战胜了夏桀而让位给我,一定认为我是个贪婪的人。我生活在乱世,而无道的人一再用耻辱的行为来玷污我,我不能忍受屡次的搅扰!”于是自投椆水而死。
商汤又让位给瞀光,说:“有智慧的人策谋,武勇的人完成,仁义的人来就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为什么不即位呢?”瞀光推辞说:“废黜君上,不是义;杀害人民,不是仁;别人犯难,我享其利,不是廉。我听说:‘不合于义的,不接受它的利禄;无道的社会,不踏它的土地。’何况是把我尊奉君位呢!我不忍心长久地目睹这种情况。”于是背负石头而自沉于庐水。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于孤竹,曰伯夷、叔齐(1)。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住观焉。”至于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2)二等,就(3)官一列。”血牲而埋之。
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4);其于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5)。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6)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行货,阻兵(7)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是推乱以易暴也(8)。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9),不如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于首阳之山,遂饿而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于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10),独乐其志,不事于世。此二士之节也。
所属分类:让王
【注释】
(1)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
(2)富:俸禄;
(3)就:任。
(4)时祀:四时的祭祀;尽敬:非常虔诚。
(5)尽治:竭尽全力治理;无求:不求报答。
(6)坏:失败。
(7)阻兵:凭借武力。阻,恃,依靠。
(8)推乱:制造混乱;易暴,换了另一种残暴的方式。
(9)其:指与其;并;涂:玷污。
(10)高节戾行:行为气节都显得不平凡。
【译文】
从前周朝兴盛时,有两个贤士住在孤竹,叫做伯夷和叔齐。二人商量说:“听说西方有个像是得道的人,我们去看看。”到了岐阳,武王听说,派叔旦去看看他们,和他们立约说:“加禄二级,任官一等。”用牲畜的血涂在盟书上而埋藏在地下。两人相视而笑说:“真奇怪呀,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从前神农治理天下,四时的祭祀十分虔诚,但是自己并不祈求福祉,对于百姓,竭尽全力地为他们服务,但是他自己也无所求。乐管闲事的就让他来管理,不因别人的失败而呈显自己的成功,不因别人的卑微而炫耀自己的高大,不因恰逢时机就图谋利益。现在周朝看见殷朝混乱就急着夺取政权,崇尚谋略而牟利,依靠兵力炫耀威武,杀牲畜立盟约来作为信誓,宣扬自己的义行来争取群众,屠杀攻伐来谋获利益,这是制造祸乱来替暴虐。我听说古代的贤士,在治世时不推卸责任,在乱世不苟且偷生。现在天下混乱,周德衰败,哪能和周并存来玷污我们自身,不如避开以保持我们的高洁。”他们两个向北到了首阳山上,就饿死在那里。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即使唾手可以得到富贵,但他们却不去获取。高尚的节操,与俗人不合的行为,独守己志,不逐世事,这是他们隐士的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