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录》金明之

28、太子出征

　　隆庆十三年，十月

　　楚玄如往年一般，托人送来了阿蝉的生辰礼，是一对银丝玉粒耳坠，玉粒雕刻成夏蝉样式，虽然只有花生米大小，但夏蝉雕刻的毫不马虎。楚玄在信中笑称阿蝉为苏大人，还说，会看天气的老牧羊人告诉他，今年夏天格外闷热，到冬天时必会有大雪封天。他十分担心匈奴人会趁雪而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叶城加紧建造防御工事。

　　这个十月天气格外寒冷，天气整日阴郁，淫雨霏霏。皇上体弱，天气一冷咳喘的旧疾又复发起来，整个太极殿里三层外三层的挂上棉布帘，殿中整日烧着地龙与暖炉，生怕一点冷风吹进来。

　　这几日早朝也停了，皇上整日在西暖阁中休息，多走几步路，多说几句话都会让他咳喘不止。

　　清早，阿蝉身着朱槿色三品官服来到太极殿。宫正女官掌管御前制诰，并负责协助皇上处理六局奏表。六局中的小事阿蝉自己就可批阅，只是一些重大事项需要每日呈送皇上御批。

　　“苏卿，替朕拟一道旨。”皇上说道。阿蝉接过福生手中的金纹飞龙圣旨，在御案前铺开。

　　“朕旧疾复发，无力朝政，众卿所呈奏章皆由宫正苏氏代朕朱批。”

　　阿蝉不敢下笔，跪在皇上面前，“微臣惶恐，国事关系重大，微臣实在不能担此重任。”

　　皇上摆摆手，“无妨，朕信你。各部日常之事你批了就是，拿不准的念给朕听，听朕口谕朱批。对了，把这道旨送到中书省去，命伊舍人妥善收好。”伊夕四月份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高中状元，皇上亲封为五品中书舍人，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

　　皇上话说到如此份上，阿蝉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领旨谢恩。此后，皇上每日在西暖阁中休息，阿蝉就在东阁批阅奏章。凡涉及军国要事，阿蝉都会在西暖阁门前向皇上口述，再朱批上皇上的旨意。“大人，伊舍人来了。”沈鸢走进东阁通传。

　　“下官参加大人。”伊夕身穿文官玉色官服对阿蝉行礼道。女子一身红衣坐在御案前专心批阅奏章，官服火红，衬的女子肤如白雪，发如锦缎，丹唇殷红。葱管一般的手指紧握玉杆毛笔，在奏章上飞舞。

　　阿蝉见伊夕进来，忙搁下笔，“阿夕你来啦，怎么又唤我大人，诚心笑话我吧。”伊夕每日下午都会来到太极殿，将阿蝉一天朱批的奏章带回中书省，审阅后由中书省发往门下省，再由门下省将圣上朱批下发至各署。两人说话间，沈鸢已经命小内侍将今日的朱批归整，递给了门外等候的中书省内侍。

　　“宫外宴会你不常参加，都传着我们女官大人性子清冷，谁能想到呢，我们苏大人其实是最平易近人的。”伊夕笑起来一双眼睛如同月牙一般，让阿蝉也跟着笑了起来。

　　“倒不是性子清冷，只是我去了，大家又要行礼又要问安，拘谨极了，实在是不自在，干脆也就不去打扰你们的雅兴了。”阿蝉也淡笑道，伊夕回京后倒是在宫中的宴会上见过几次，皇后娘娘和贤妃的赏菊宴、赏梅宴上两人也一同参加，早已十分熟稔。

　　“这几日皇上身体如何？中书省各位长官都记挂着皇上龙体。”伊夕问道。隆庆帝一入冬就鲜少露面，虽说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但今年这冬天格外的冷，大家知道皇帝的身体，所以才十分担心。但寻常官员平日没有机会接近皇帝，自从知道伊夕和阿蝉交情匪浅之后，每隔几日就会托伊夕来问问皇帝近况。

　　“你给朕滚！朕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一阵吵闹之声自西暖阁传出。阿蝉与伊夕忙走出东阁，只见太子身上沾满了茶水，一身狼狈的从西暖阁走出来。“参见太子，殿下千岁。”阿蝉与伊夕给太子见礼。

　　“哟，表姐！”太子色眯眯的眼睛不停打量着阿蝉，“这几日没见，表姐又漂亮了！这红色官服和玉簪玉坠，倒是跟表姐十分相配。”太子今年十八岁，沉迷酒色不学无术，每次来给皇上请安，都会惹得皇上大怒一场。

　　伊夕不动声色向前迈出半步，将阿蝉挡在身后。阿蝉福一福身，“谢殿下夸赞。”皇上听见外面的声音，又在西暖阁中大喊，“还不给朕滚！非要朕打断你的腿吗！”太子闻言忙带着小内侍一溜烟跑出了太极殿。

　　沈鸢靠过来轻轻对阿蝉和伊夕说道，“太子在京城松竹阁中包了一个小倌，前几日这小倌打着太子的名号与人争执，失手杀了人，几位御史刚参完太子呢。”阿蝉和伊夕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国无明君，国将不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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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阿蝉刚刚来到太极殿开始批阅奏章，兵部尚书李乔就手呈叶城急报送至太极殿。“李大人，出了何事？”见李乔气喘吁吁，阿蝉忙起身迎到跟前问道。

　　李乔直喘粗气，直接把手里的文卷塞进阿蝉手里。阿蝉打开一看，大惊失色，竟是叶城告急！

　　“皇上！边关危急！”阿蝉拿着急报，顾不上仪容，一路小跑至西暖阁门前。

　　“进来。”皇上面色苍白倚在榻上，阿蝉与李乔匆匆行礼，“启禀皇上，”李乔气喘吁吁的说道，“叶城急报，呼延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将匈奴六部联合起来，趁大雪绕过叶城，直取嘉峪关！宁国公在追击匈奴时坠马，被那呼延明逮住机会，率兵围攻宁国公，世子拼死将宁国公救回来，但宁国公身负重伤，无法再领军了！”

　　皇上闻言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口气没上来，咳喘不止，他憋得面目通红，青筋暴起，吓坏了一旁的福生，“太医！快传太医！”

　　在太极殿后殿候着的太医们涌入西暖阁，手忙脚乱一阵，皇上总算平静了下来。“朝中其余军队可用兵力还有多少？”皇帝问道。

　　“回皇上，除去闽地、岭南一带兵力不可动外，现在西山大营可用兵力大约五万左右，即刻便可出征，宫中禁军两万余人，可调拨其中五千人左右，还另有东宫禁卫两千人可调用。”李乔回道，“只是，朝中良兵虽有，但良将难求。宁国公身负重伤，只有宁国公世子可堪重任。现在匈奴气势正旺，只怕世子年轻，又一人统领十余万大军，恐军中将士不服，难以激起斗志与匈奴抗衡啊！”

　　皇上叹口气，说道，“此战应朕御驾亲征，可朕这身子，唉。先准备着军需粮草，容朕想一想该如何是好。”

　　皇后听说此事，密宣太子至两仪宫，“阿逸，你乃太子，国之储君，现在你父皇卧病在床，边关危急，这正是你立威的好时机。你去找你父皇，就说自愿带兵亲征，想必你父皇定会欢喜。”太子却皱着眉头不愿意答应，“母后，那战场上刀剑无眼，儿臣不想去。”

　　皇后有些着急，从凤座上站起身，“率兵亲征并不是让你真的上战场，领兵打仗这种事你自是做不来，让楚玄去就好。昨儿个你父皇可是真的动了怒，你说说你干什么不好，你如今还未成婚，这东宫里就已经有了一堆女人，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倒好，竟出去包小倌，本宫看你真是诚心要把你父皇气死！这次去边境，只要得胜归来，你父皇怎么会再跟你生气！而且，这次你去务必要与楚玄搞好关系，今后有了宁国公府的支持，就算是你父皇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太子本就脑袋空空，被皇后一说心中有些动摇。这次如果得胜归来，父皇以后不会小瞧于他，若再能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将来在朝中说话也有分量。况且，叶城还有那么多风情万种的胡姬，想想就让人兴奋。

　　回到东宫，太子的贴身内侍高禄一脸坏笑，“奴才恭喜太子。”太子眉毛一挑，“何喜之有？”

　　“殿下若是这次前去，获不获胜根本无所谓，主要的是若能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殿下在朝中可就是说一不二了！”高禄压低声音凑近太子，“这宁国公在朝中可是一直呈中立之派，就连皇上也不能过多干涉。皇上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若是殿下能得到宁国公世子的青睐，在这朝中，就连皇上也管不了殿下了!等到殿下即位，外有楚家军坐镇，殿下在内就可尽情享乐，朝中所有人都不敢再对殿下有所非议。”

　　太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奸笑，“到那时，孤就可以坐拥天下美人儿，谁敢说孤，孤就命楚家军杀了谁！”

　　是夜，太子桓逸于太极殿西暖阁请命，代皇上御驾亲征。十月十七日自永安门出宫，率领五万大军前往嘉峪关与楚家军汇合。此次战争旷日持久，史称“嘉峪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