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Chapter 14 ...
-
三月的夜风微凉,吹散了白天略微闷热的湿气,昏黄的路灯打下来,像给周围的景物笼上了一层薄纱,看不分明。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校门口。
路边有个推着冰激凌桶叫卖的,三轮车上一个简单的白色保温桶,打开盖子,有四个口味的冰激凌,白色的是香草,粉色的是草莓,绿色的是薄荷,紫色的是香芋。
薄荷的已经见底,马上就要挖空了。
正赶上放学后的人潮,第二十二中门口拥挤喧哗,这里的夜晚风也干净,漆黑夜幕上挂满星星。
苏琳站在三轮车旁,问:“你们吃什么口味的?自己挑吧。”
“那我不客气啦!我要两个草莓球!”
“我要一个香草加一个香芋的!”
“那我就吃一个草莓和香草的吧?”
……
陈宴说:“我要薄荷的。”
话音刚落,女生们就咯咯地笑了,高个子的女生挽上陈宴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巧了!你和苏琳好有缘呀,她也爱吃薄荷的,而且只吃薄荷味的!”
老板拿工具在桶里掏了掏,掏出最后一个薄荷球,压在蛋筒上,看了看三轮车前的女生们,问:“这个味儿的只能做一个了?你们谁要的这个?”
陈宴抬眼去看苏琳,恰巧苏琳也正注视着她,二人视线相撞,苏琳先笑了,将垂落到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她说:“陈宴拿着吧。”
陈宴不客气地伸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
付完钱,苏琳看着在吃冰激凌的陈宴,突然一歪头,笑着说:“陈宴,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跟班主任课上讲的一样,你是羊角哀,我是你的左伯桃呀。”
陈宴一噎,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还是带笑,学着苏琳的语气说:“你这人好夸张呀。”
刘艳萍今早在课上刚刚讲过一个故事,战国时期,有个叫左伯桃的人,还有一个叫羊角哀的人,二人相识,结伴去楚国见楚庄王,路途突遭大雪,因二人衣裳俱单薄,粮食俱短缺,因而左伯桃为了使羊角哀活命,将衣裳和粮食全部留给羊角哀一人,而自己则躲进树林中自杀了。
这段故事在后世常用来比如朋友之间的深厚友谊,过命,可为彼此牺牲,彼此成全。
刘艳萍在板书里总结,作文素材,常起点睛画龙之笔。
苏琳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一个薄荷味的冰激凌球被她唐突地拔高到以性命托付的友谊,陈宴只觉她有病。
苏琳问:“陈宴,许静生今天怎么会帮你搬书呀?”
陈宴垂眼啃着冰激凌,假装很诚恳地回答道:“走廊里碰见了,见我搬不动,他就主动提出要帮我,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绝。”
苏琳说:“陈宴,你觉得书重,可以让我们去帮你搬呀?我们都会帮你的,对不对?”
“对呀,喊我们一声我们就过去啦!你太见外了!”
女生们附和。
夜风吹起了苏琳的头发,她看着陈宴笑起来:“陈宴,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是我的朋友,薄荷味的冰激凌,我可以随时随地,都让给你。我有的其他东西,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送给你,让给你,但是……你也不能总是惦记朋友的东西,对不对?”
陈宴没有说话。
苏琳笑得甜美,嘴角边的小梨涡映在陈宴眼中,却变得格外刺人。
陈宴抬眼,认真地看了苏琳一眼。
她在心中骂了一句,我觉得你说的都是狗屁。
但她看着苏琳,也学着苏琳的样子笑起来,乖巧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陈宴话音刚落,马路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达轰鸣的声响,跟她初来云县的那天晚上听到的一模一样,那马达声充斥着疯狂和恶意,让陈宴感觉有些烦躁。
一辆眼熟的火红CBR500R风驰电掣一般,到了校门口才一个紧急刹车,轮胎在地上擦出一道暗痕。
那动静让放学的人潮都忍不住将视线拐了过去,来人毫不在意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落落大方地摘了头盔,看姿态,像是在等人。
苏琳扭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地说道:“那不是周城吗?他今天又没来上课吧?”
陈宴不认识这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定班里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但她又亲眼目睹他和许静生厮混在一起,因而对这人的身份略有好奇。于是陈宴问:“周城是谁?”
苏琳说:“1班的一个混球!许静生就是被他带的,也老逃课,唉,真不想让许静生跟他混在一块……”
陈宴看了那边的周城一眼,收回视线。
另一边。
周城抱着头盔,正等许静生出来。
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走了出来,稀松平常的校服,桃花眼虚阖,右耳上的黑色耳钉似拢住了沉沉夜色,泛着清冷的光。
他的步伐带着几分懒散。
从他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秒,门口聚集的几个女生就开始频频回头瞄他。
周城看了一眼,认出那是2班的几个女生。
周城无语地想,这些女的和许静生同班,天天上课见下课也见,怎么她们天天看也看不腻啊。
其中那个叫苏琳的,几乎是蹦到许静生身边,笑得甜美,声音腻歪地说:“许静生,我请你吃冰激凌呀!”
苏琳和许静生都是2班,她家里有钱,在云县这个地方更是数得上的。
她因着自己家境好,人也长得甜美,平日里在学校里有那么点呼风唤雨的意思,但一见到许静生,她就变成了果酱甜甜圈,外头那层伪装的酥皮被揭开后,表层是甜腻的,里头的那层果酱也是甜得出蜜。
周城见过不少这样的,什么女的到了许静生面前,都被他那张脸降服成这种花痴模样。
听到苏琳喊他,许静生步子都没带停一下,淡淡地拒绝道:“不用。”
周城看乐了,等人走过来了,先给了他肩膀一拳:“阿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个人了,你吧,总是这么个态度,先前有职高的女生为你争风吃醋,都打起来了,你还是这么淡淡的,有人为你跳楼了,你也这么淡淡的,有女的痛哭流涕要为你离婚,你还是这么淡淡的,你不蛋疼啊?”
许静生给了他一脚:“滚你的蛋。”
周城笑着躲过,又凑过去:“听大海说你把车卖了?没事吧?”
周城新交的女朋友不念书了,去“夜色”当服务员,负责端茶倒水,从“夜色”里听来不少风言风语。
许静生那辆银白的KawasakiZ650是一个来通形写生的单身女画家送的,报价不到八万,他骑了还不足半月,卖了还得对半打个折。
“夜色”里最近传言,女画家知道自己送出的礼物被变卖,大发雷霆,要找人收拾他。
许静生顿了顿,才道:“没事,最近缺钱。”
周城皱着眉,有点痛心疾首地说:“给我说不行吗?缺多少兄弟们给你补上啊?”
许静生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爸心脏不好,你别老拿家里的钱。”
周城说:“那你妹妹怎么办?”
许静生静了一会儿:“没事,我还没到穷途末路。”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周城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神秘莫测地说:“阿静,我要是喜欢男的,一准把你包了。”
闻言,许静生抬腿就给他一脚,这次结结实实踹到他屁股蛋子上:“滚你丫的。”
周城推着车,二人说着话,朝外面走去。
那边,陈宴和苏琳她们告别,也朝外面走去。
陈宴在左,他们在右。
陈宴向右,他们向左。
两行人不断地靠近,交汇。
只一瞬,擦肩而过。
空气中,暗潮涌动,却又风平浪静。
陈宴背着书包,目不斜视,朝前走。
周城那把破锣似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哇靠,这谁啊?这么高冷?”
陈宴听见了,心想,你什么几把狗眼,那天晚上被人夺了手机、被人踢了箱子、被人一脚踹到马路上的“一面之缘”,她可没忘。
也不赖周城此刻眼瞎,料是谁也没办法把那天晚上一头脏橘色长发、面目全非的女鬼和眼前这个女生联系在一起。
陈宴突然就纳闷起来,心说许静生那得是个什么眼神?
那天下着雨,她刚染完头,他还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说不定上辈子他们两个就有仇,不是她给他下过毒,就是他抱她跳过井,恨比时间都长久。
又听许静生冷淡地答:“我们班的,刚转来。”
“好家伙,高三还转学,牛|逼人物啊。”
许静生没说话。
周城又说:“这下你们2班也有能看的人了。”
苏琳和他们一路,都向左走,听到周城这么说,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尖起嗓子质问:“你什么意思?你说以前我们班没人能看是不是?”
周城说:“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说的。”
苏琳说:“滚你的!”
周城没理他,一脸神往地念叨着:“我们班怎么没来个这样的转校生啊?”
苏琳说:“你们班林雅星还不好看?”
周城说:“光知道学习,没意思。”
陈宴慢慢地往学生公寓走去。
周边的店铺还未关,学生们两三成群,正慢悠悠地在马路边上走着,街道两旁的楼房,零星亮着几盏灯。
一阵风吹过来,吹上陈宴的脸,她细嗅,闻到桃花的香气。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打下来,陈宴的身影一半在灯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好像被从中间割开了一样。
走到拐角,陈宴停住脚步,回头。
夜幕、街道、路灯、楼房、人群……在那一秒星奔川骛,眨眼间便消贻殆尽,只剩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清冷又漫不经心,拨人心弦而不自知。
陈宴想,也许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陈宴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踏入了灯下的阴影之中,这次她走在黑暗之中,再也没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