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饭三顿

4、温如有家

　　一路上，街市繁华热闹，但马车行得很安宁。
　　徐敬一直笑着，温和的脸色使得对面坐着的阿遥也是带了一点微笑。只是那样的笑很浅，让人看了也舒服，没有一丝的张扬却能够透进人的心里。
　　车子停了下来，很稳，徐敬笑着说：“到了，我们下车。”
　　徐敬掀开帘子的时候，带着瓜皮小帽的瓜伯就急急跑了过来。徐敬扶着瓜伯的手下了车，瓜伯却有几分担心地问：“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徐敬转了身，对着车内的阿遥喊了声，阿遥探出头来，有一点儿紧张，但看着着徐敬伸来的手便安心下来。下了车看着有些好笑的瓜伯，眨了眼却没有真的笑起来。
　　倒是瓜伯自己傻笑起来，道：“原来是有小客人呢！要不要老瓜去和夫人通报，准备准备？”
　　“不用了。”徐敬回神，对着老瓜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也算不得客人，夫人那儿你就和她说声，说我晚点儿再去找她。”
　　瓜伯答应了进门去，徐敬却赞赏地看着阿遥，阿遥抬了头却一脸正常。徐敬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阿遥，催着进府里去。
　　寻摸着要行个拜师礼，徐敬便把人往书房带，半路里却窜出个嫩黄衣服的丫头，猛地挡住了他们。
　　徐敬细看之下，竟是自己那十岁的丫头，便摇了头道：“烟如你没事整天吓人做什么呢？”自家的人倒是被她吓习惯了，可现在还有个外人，要是吓出好歹了可就不妙了。
　　“我一个人没事干嘛……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没那么容易吓坏的。”丫头咧了个嘴甜甜地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特别可爱，说着话眼睛却早早就盯在了阿遥的身上，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笑得更加开心。
　　徐敬指了她道：“你没事就和你姐姐学学女红，就算不喜欢看看书也好，哪有女孩子这么乱跑的……”
　　烟如听着这些不知道说了几遍的唠叨话，也没反驳而是当作了没听见，只是对着阿遥好奇，看着看着就伸手去捏脸，嘴里还说：“爹哪儿弄来个小弟弟呀，真好玩！”
　　“别胡闹！”徐敬看着女儿这般无礼也生了气，就伸手挡开了那只魔爪并说了一句。
　　烟如立时委屈起来，一跺脚喊了“爹爹欺负人！”便扭身跑了开去。徐敬只能有些歉然地看着阿遥，道：“这是我的小女儿，调皮得很。”
　　阿遥只是对着徐敬笑了笑，便安静地站着不多说话。
　　徐敬内心感叹，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么个乖巧的孩子本应该是喜欢的，现在他却没来由的心疼。摇摇头不多想，推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哇……好多书呀！”阿遥一时看傻了眼，一排排的书垒放着，比王府书房里的书还要多许多。
　　徐敬只是站在一边笑着，王府里存放的书籍是自然不会多的，府里的主子要看书，全可到宫中藏书阁去，那里面才真的是收罗了天下各色的书，那才真的叫多。
　　阿遥听没了动静，立马就收回了乱看的眼睛，站在徐敬的身边，静静的连头都不敢抬。
　　徐敬觉察到了变化，一声叹息藏在了心里，回手关了门，道：“磕个头，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这里的书你想看都可以看。”
　　“真的吗？”阿遥显然是还不敢相信，直等了徐敬再三的保证，才跪下去磕了头。
　　徐敬满意地扶起他，门却打开，夫人昔影笑着走了进来。徐敬一手还是拉着阿遥，一边就笑着问昔影：“不是说了等会儿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过来了？”
　　昔影只是柔和了眉眼看阿遥，道：“听说你收了徒弟，我这不是好奇过来看看嘛。呵呵，这徒弟不错，挺乖巧的。”对着阿遥笑了，才转身对徐敬道：“哪像烟如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闹了脾气在她姐姐那儿闹腾呢。”
　　“算我又惹了他，我等会儿过去看看。”徐敬无奈，一个小丫头就把他吃得死死的，什么事儿都得依着他。
　　昔影笑着，道：“你去吧，这丫头直说你欺负她呢。我呀先给你们去弄点儿吃的，你劝好了烟如就带几个孩子吃饭去。”
　　昔影交代完走人，还不忘对着阿遥亲切地笑，阿遥完全是受宠若惊的摸样。

　　徐敬看了阿遥，问：“师父现在要去看你小师姐，你是要一起去，还是在这儿看书？”
　　阿遥低了头，想想自己是来念书的，于是便说：“我在这儿看书吧。”抬起头看看满满的书架，却一时间迷茫起来，这许多的书不知道应该看些什么。
　　徐敬笑着站起来，到了书架边随手抽了一本，看了书名一时尴尬，竟是本史鉴。不过文字并不艰深，闲来看看长些见识也是不错，便递给了阿遥道：“这本书你先看看吧。”
　　阿遥接了书，却抬头问：“师父要我看多少？是不是要背下来的？”记得师父教廷轩读书，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要求的，现在自己做了徒弟应该也会是一样的。
　　徐敬却笑道：“这本书不用背，你就当成是消遣没事的时候看看就好了，也不用计较看多看少。有不明白的，等师父有空的时候给你讲。”
　　阿遥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徐敬指了一边的书案道：“你去那边坐着看吧，师父先出去一会儿。”阿遥点头往那边坐了，徐敬才掩了门离去，到了门口却看见了昔影正笑吟吟看着他。
　　徐敬上前一步，问：“你不是做饭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昔影笑道：“做饭的事儿有嫣然我放心，我在这儿等你，是有些事儿好奇，想问问你。”
　　徐敬拉过昔影的手，笑道：“夫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为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昔影抽了手笑骂道：“都多大人了，没个正经，就算不怕被女儿笑话，也得顾忌下你那新收的徒弟才是。你这般油嘴滑舌的，怎么为人师表？小心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被你带坏了。”徐敬陪着笑，扶了昔影在一边坐下，道：“我这是发乎情，止乎礼，行随心动，这可是为人真诚之根本呢。”
　　昔影瞪了杏眼，嘀咕了句：“你是大学士，我说不过你。”便扭了头不再理他。
　　徐敬在一边陪着坐下，道：“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何必认真作气呢。你不是说要问我事儿的吗？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非得现在就要知道？”
　　“我是想问问你，这孩子是谁家的，我看他可不一般。”昔影见他认真了，也就回了身仔细说着。看见这孩子，虽然是温顺乖巧的摸样，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什么一般人。
　　徐敬道：“应该是燕王收养的孤儿吧，我已经和王爷说过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昔影却是不高兴了，横了眉道：“好，算我瞎操心。你也知道，现在朝中上下看你不顺眼的人不少，你处事该处处小心才是。”
　　“这些我都知道，心里有数。”徐敬听了，心中虽觉温暖却也厌烦，这般的话从他入朝为官开始，昔影就不停地说，从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说到现在的文渊阁大学士，一刻也没有停过。
　　昔影看了他的眉眼，也知道是烦了她，便说：“我也知道你是嫌我烦，一些以前说过的话也就不说了。只是这一回，你真确定这孩子只是燕王收养的孤儿吗？我看他的气度不凡，倒像是哪家的公子爷呢。”
　　“怎么会呢，谁家的公子爷会跑到燕王府上去偷听我授课的？而且听阿遥说，他是伺候王妃的，这自然是王府中人了。”徐敬揉了昔影的肩，看着她想如此多的事儿也有些心疼。
　　昔影转了身，赌气道：“算我瞎操心，你就心疼你的徒弟去吧，我可看女儿去了。”撒娇摸样却完全是小女儿的情态。
　　徐敬自然也是哄着道：“好啦好啦，烟如那里就麻烦夫人先哄着吧，丫头现在正和我赌气呢。待会儿用饭的时候，大家笑闹笑闹也就过去了。”
　　“好……你带了你的徒弟，一会儿就过去吧。”昔影得了哄，也笑了，便也不愿再纠缠下去。

　　花亭之中，错落雅致的摆设，别有一番风味。
　　美丽温柔的嫣然正在步筷，看着进来的人浅浅一笑，融化了人心里所有的寒霜。烟如头搭在桌上，眼睛看着满桌的美味，一只手伸着伸着就要伸到了盘子里面。
　　昔影拍开了烟如那只小爪子，笑骂：“小馋猫，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住了！用手抓也不嫌脏，腹泻难受了有你哭的。”
　　说完丫头又对着呆在门口的人招招手，笑道：“快进来呀，再不来，烟如可把好吃的都吃完了。”说话的时候，嫣然已经递给了烟如一双筷子，烟如自然是等不住，夹了一堆东西，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阿遥却还是抬头看看师父，长幼尊卑的规矩，师父不过去他怎么能去呢。
　　徐敬笑着让了他，昔影已经走了过来，笑着拉起了阿遥的手，道：“跟师娘先去，别管你师父，就一麻烦人。”
　　阿遥被拉着走了，还不忘回头看看，昔影自然也是偷眼瞧着，徐敬不如往常笑着摇头晃脑，这回只是叹了口气，就跟着走了。
　　嫣然走到阿遥身边，想要给他也打饭，阿遥却紧张地站起来，拉住了嫣然的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不敢劳烦姐姐。”
　　嫣然心中一奇，倒是放了手，看着阿遥自己弄。那熟练的样子倒是让她心生疑窦，一边给烟如弄好就坐到了父亲的身边。
　　刚想问话的嫣然一瞥眼却发现父亲手边多了一小壶酒，立时就抢了过来，问：“爹您从哪里找出来的？”
　　徐敬伸手去拿，嫣然藏到了一边，道：“女儿知道您好这一口，可能就不能忍几天吗？三日后宫中中秋宴，您就不怕出丑。”
　　徐敬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好，喝多就会犯迷糊。不过宫中应酬不喝是不可能的，嫣然为了他就在宫宴几天前就不让他喝酒，算是给他清清肠。
　　徐敬仿佛如往日佯怒，道：“死丫头笑话爹酒量差呢，没大没小。”
　　还没等嫣然回话，正吃饭的烟如却爆出一句：“爹酒量本来就不好！”
　　徐敬微红了脸，昔影倒是觉察他的异常，便对嫣然道：“把酒拿出来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多给他灌几碗醋。”醋能解酒，只是徐敬很讨厌酸溜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