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75、番外十四

　　大都会，2019。

　　澳门，上午。
　　酒店的咖啡厅一角，落地长窗外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和一片碧海，靠窗摆着一组沙发和茶几，旁边装饰空间的大盆凤尾竹盆栽有如屏风，遮挡了咖啡厅里其他人的视线，把这里隔出一小片安静的空间。周明义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正在浏览当天的报纸，眼前的茶几上放着茶杯和茶壶。
　　可以独自一人享受片刻悠然，这是周明义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私人时间，他在这里坐的很惬意，暂时不想离开。
　　不远处，咖啡厅的服务生隔一会便会投来注目的目光，一方面是他在留意客人的需要，另一方面，这位客人本身也难免吸引注意力。
　　周明义到澳门来是受一个他所参加的国际金融业协会的邀请。周明义参加了不少这类的协会，这是他的身份所决定的。有些协会就是金融圈同行的一个组织，让大家有更多认识同行和交流的机会，而有的协会带有慈善性质，每年定期举办聚会并筹款。周明义不喜欢抛头露面，很多聚会都是能免则免，出钱出力但不出人。今次的这个聚会，参加者里既有他相熟的同行，也有校友学长，举办地又在离香岛很近的澳门，友人热情相邀，周明义就过来了。
　　一连两天的各种应酬，酒会和饭局，周明义很擅长出席这种场合，他的交际手腕是超一流的。会过朋友和同行，交换过业内信息之后，周明义开始想念起香岛的工作。明天，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服务生无声地走过来，替周明义半空的茶杯继上水，然后执起茶壶准备再换一壶新茶。他们一早已被酒店的公关部告知了参加这次会议的很多宾客的喜好，也知道眼前这位先生不太爱喝咖啡，更中意中国茶。
　　周明义抬眼看一下服务生，微微一笑，然后重新把目光转回到手中的报纸上来。服务生紧张的心跳都急促了，有些慌张，捧着茶壶匆匆走开。
　　这客人太英俊了，简直犯规！
　　酒店里，见到周明义并为他服务过的人也不是少数，大家也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并且在小息的时候偷偷地谈论过这次入住酒店在这里聚会的客人们。服务生们知道万凯集团的大BOSS，知道他的事业，更知道他本人行事低调鲜少露面。
　　百闻不如一见。
　　帅的犯规！以及还有和他的英俊一样出众的才华和能力。
　　“好像还是单身。”
　　“钻石王老五。”
　　“非常斯文有礼、太绅士了。”
　　这是酒店服务生们在私下碰头的时候悄悄的谈论。
　　“最羡慕公关部，有两个人全程陪同这次的聚会，有机会跟他说话！”
　　“我不敢跟他说话，我觉得我不敢。”
　　“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好紧张……”
　　“哦！”

　　咖啡厅里，有人走近周明义坐的地方，出声叫他，“明义，明义。”
　　周明义抬头看到来人，忙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正找你呢，怎么在这儿一个人坐着，快来快来。”
　　周明义迎向友人，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咖啡厅。

　　前面是林立的话筒，后面是一排摄影师的“长枪短炮”，在场地内临时搭建出的小舞台上的演员们互相笑语，某部贺岁片的开机仪式风光又热闹进行着。
　　尹安然一早已经机灵地挤在人群前头，抢占到了一个拍照的好位子，这时他举着相机，不时按下快门。
　　新闻发布会在近一小时的喧闹之后进入尾声，亮相的演员们纷纷退场，偌大的宴会厅里，采访区内还留着工作人员，导演还在抓紧时间接受访问。
　　“安然，怎么样？”同来采访开机仪式的同事拍拍尹安然的肩膀。
　　尹安然冲同事笑笑，比出“OK”的手势，“拍好了。”
　　“那我们撤吧。”
　　向还没有散去的几个熟面孔的同行问候过，也向邀请他们来采访的仪式主办方的公关人员打了招呼，尹安然和同事走出了宴会厅。
　　“回去吗？”同事抬腕看了看表。
　　“回去吧。”尹安然说道。
　　同事站在酒店的走廊，看了看窗外远处的城市景色，“嘿，来了一趟澳门，想走马观花都不行。”
　　尹安然笑了，“很近啊，想来很方便，等有空再来。”
　　同事笑着叹道：“方便是方便，只是几时有空就不知道了。”
　　“你想玩什么？”尹安然好奇地问道。
　　同事扬起双手示意，“啊，我可不想赌，只是想在这里走走看看，散散心。”
　　“说起来这里和香岛还是不一样。”
　　“节奏稍微慢一点。”
　　尹安然点头表示赞同，“嗯。”
　　各自整理好物品，同事向尹安然说道：“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下午的船是几点的？”尹安然想到回香岛的时间。
　　同事掏出手机，“不知道，查一查。好像三点有一趟。”说着他搭住尹安然的肩，带着他往电梯处走，“走，先去找东西吃，累了，我想坐下来。”
　　两个人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的时候，路过同层的另一个宴会厅，尹安然无意间地一侧脸，突然映入视野之中的面容让他不禁一震。
　　周明义！
　　两天前周明义告诉尹安然他要去澳门一趟，参加一个金融业内的聚会，半公半私。恋人出差对尹安然来说是平常事，周明义的随身行李还是尹安然替他整理的。接着，尹安然工作的娱乐杂志社那边就派给他一份工，叫他跟同事一起去采访一个电影开机仪式，在澳门的某间酒店。
　　尹安然来澳门的时候想着工作完就走，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见到周明义，周明义住的酒店和他来拍照的是同一间。
　　一瞬间，尹安然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见一面？
　　要不要？
　　“我，呃，我……有点事，呃，我想留下来，有点事。”尹安然转脸看向身边的同事，对方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显然对尹安然突然站在原地不走迷惑不解。
　　“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事，我会跟编辑说的，我，我有点事我想留下来。”尹安然把同事拉到一边，因为紧张而有点结巴地说道。
　　同事用手背轻轻拍打了尹安然的胸口一下，笑着说道：“喂，该不会是你突然想留下来去赌钱了吧。”
　　尹安然连忙摇头，“不，不，不是。”
　　“什么事啊？”
　　“呃，我只是，只是，呃，有点事……”尹安然用请求体谅的眼神看着同事。
　　见尹安然不愿意直说，同事不再追问下去，笑着拍了拍尹安然的肩，“好吧。”说着他向尹安然摊开手掌，“喏，把相机给我。”
　　尹安然身背的相机里有两个人今天一起工作拍得的照片，同事的意思是他会替尹安然把照片带回杂志社。尹安然取下身背的相机递过去，同时说道：“我会跟编辑说的，照片的事也会跟他说好。”
　　“嗯，没问题，放心吧。”
　　以往，也并非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有人临时有事而由同行人将完成的工作带返，同事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喂，那你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东西了？你饿不饿？”
　　“啊，嗯，吃，一起去吧。”
　　尹安然想着还是先把他自己的事情全部理顺再来找周明义，反正按照他之前了解到的行程安排周明义也不会在今天返回香岛，时间还有。
　　“来，走吧。我饿死了。”同事说着拉起尹安然，一起进了电梯。

　　吃过饭，把同事送上回香岛的船，尹安然又给杂志社的编辑打电话，在电话里他向编辑说明有私事需要暂留香岛两天，请求编辑批给他调休的假期，也报告了今天来采访拍照的事情。
　　尹安然的这份工，工作时间是不定死的，忙起来的时候一个月没有周末天天奔波，闲下来则可以在平常的工作日里在家休息，临时需要的加班和临时家中有事的调休都是允许的，只要在结算工作量的时候做满约定要求的份额就可以。因此编辑也没有觉得尹安然的请求有什么不妥。两个人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然后编辑给了尹安然两天的休息。
　　自己这一头的事处理完，尹安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到酒店想去找周明义。走到一半他又停住了。去找他，用什么理由呢？只是因为看到他，然后想见他？
　　好像……有点怪不好意思。

　　坐在酒店对面街边的长椅上，尹安然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他在思索，该怎么给周明义打这通电话。
　　回忆起刚才看到周明义时的情景：他坐在大厅一侧的长沙发上，周围都是人，还有酒店服务生打扮的人在一旁服务，有人在跟他说话。别人对他的态度让人觉得亲切到有些殷勤，甚至或许有点小心翼翼，而一旁服务生注视周明义的眼神更是热切。尹安然现在这么一回想，突然觉得也许有必要看紧这个人一点。倒不是担心他会怎么样，而是担心别人对他。
　　“喂。”
　　“嗯，安然。”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尹安然的声音周明义就笑了，随即说道：“想我了吗？”
　　尹安然握着手机低下头，“没有。”
　　听着尹安然的声音，语气仿佛有点低落，周明义问道：“怎么了？现在在工作吗？”
　　“没有。”
　　周明义笑了，恋人知道他现在在外面开会，会打电话来说明他心里还是想着他。
　　“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
　　“要我给你带礼物回去吗？我明天就回香岛。”周明义笑道。他从尹安然的语气里判断出尹安然的低落是因为他没有陪在身边。
　　“礼物什么的无所谓……”
　　“那你想要什么？”
　　这时，尹安然挺直脊背，转过脸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酒店大楼，犹豫了一下他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向你住的酒店前台说一声。”
　　“你说什么？！”周明义惊讶地问道。

　　结束和与会友人之间的会谈和应酬，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临近傍晚的时间。推掉接下来的酒会邀约，周明义坐上电梯返回他在酒店的房间，一路走他一路在想，尹安然究竟是做了什么安排。
　　之前，尹安然让周明义对他所住的酒店的前台做说明，周明义不明就里之下还是依言而行。其实这个说明很简单，就是通过尹安然的手机告诉前台，这个拿着手机的人是周明义的朋友，让前台把他放进周明义的房间。
　　安然在澳门？周明义觉得有点意外亦有点惊喜。
　　他真的来了？他真的在吗？

　　推开酒店房门，周明义一眼就看到玄关处放着的球鞋，他认得那是尹安然平是穿的。他真的来了？周明义带着惊喜关上房门，然后急步走进客厅。
　　没人。
　　真的在吗？鞋子在，总不会只留下鞋子然后又出去了吧。周明义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尹安然放下的背包。果然，熟悉的、尹安然最近背着上班的单肩大背包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放着。看着那背包周明义忍不住笑意。他真的来了。
　　那么人呢？藏到哪里去了。

　　周明义住的是酒店的套房，并非只有一间屋子，他先是向客厅一侧的与阳台相连的房间探看了一眼，没人，就转向另一侧的起居室。踏进起居室周明义就愣住了，房间的地板上显眼扔着一件衬衫，旁边几步的地上是丢着的牛仔裤。这……这是怎么回事？
　　推开半掩着的卧室门，周明义一眼就看到卧室正中的大床上，被子被拉开了，有个人睡在被子里，白色的枕头上露出那人的黑头发。不知他是否正在睡觉，又或者走在地毯上没有脚步声的周明义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周明义回头望一眼身后起居室里地板上随意丢着的衣物，慢慢笑了，走进卧室，回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走到床边，周明义站在床头俯视眼前睡着的人。此时窗外的天色尚亮，可以看到尹安然侧躺着，脸正冲着周明义站的方向，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映出一道暗影，安静的睡颜非常可爱。看到尹安然的脸，周明义的心瞬间就温柔了起来。
　　“安然，”周明义轻声唤道，“安然。”
　　“嗯……”被声音唤醒，浅眠中的尹安然醒了过来。窗外的光线让他咪起眼睛眨了几下，然后他看到了逆着光站在床前的周明义。
　　“啊，你回来了。”
　　带着刚睡醒的些许粘腻感的声音，有点哑，尹安然抬手揉眼睛，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露出肩头和手臂。
　　周明义在尹安然身边坐下来，伸手抚摸尹安然的头发，然后又去摸他的肩膀，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有事。”
　　“想我了？”周明义调侃道，笑得眼睛弯弯。
　　尹安然霍地一下睁大眼睛，立刻反驳道：“才没有。”
　　“那你来澳门。”
　　“我来拍照啊。”
　　“是吗？”
　　尹安然躺在枕上，仰望着周明义，解释道：“有个电影开机仪式要到这边来拍，我就过来了，来了之后才发现竟然和你住的酒店是同一家。”
　　不等尹安然说完，周明义就笑咪咪地接下去说道：“所以特地为我留下来。”
　　尹安然伸手在周明义胳膊上拍打了一下，“才不是。”
　　“说到底还是想我了嘛，承认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周明义赖赖地笑着。
　　“才不是。”
　　“反正现在你来了。”
　　尹安然还想反驳，再看看眼前两个人的状况，不甘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