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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处·多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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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年呆呆地看着那人抱着一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直到夏弄潮要进地牢中时,才反应过来。
他听了门主传唤过来,说是有要事去做,却是晚了一步,正好错过。
他本意去找师弟询问询问,却是不料在天梯上看见了那人,那人虽是带着鬼面,但却是雪中白梅一般,傲然屹立,不似万蛊门中人。
便不由得上前一问。
他想到这人身份不低,却从未想到这人便是这魔域之中那至高无上之人——
青冥魔尊。
青冥魔尊他亲自抱着一个少年回去,并为了那少年险些杀了地枯堂长老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万蛊门。
他们找了一日的余岁,就是魔尊怀里之人。
这若非他们亲眼所见,他们做梦也不敢相信,嗜杀成性,手段毒辣的青冥魔尊竟会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少年。
跟在魔尊这等顶级强者的身边,哪怕只是做个炉鼎,也是受益匪浅的啊。
王修文和李畅意两个小人物被夏弄潮带走,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除了那位矮小的老人,地枯堂长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他们万蛊门的血祭之阵,便是他的师祖所创——再等九十余日,一切便可分明了。
万蛊王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为了救这老人还了的人情,但实在是另外一种可能太过诱人。
“你师祖的血祭之阵当真那么神奇,绝对没有出意外?”
万蛊王问道。
一片漆黑中,烛火闪烁,映在两人的眼中。
老人的眼睛发出亮眼的光来,完全不似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冷冷道:“不可能有意外,走着瞧吧,看看谁能够走到最后。”
万蛊王盯着老人的眼睛,他的心也激动了起来,他感觉他早就冷了的血,又热了起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仿佛魔域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
江巽雪抱着余岁,回到了寝殿之中,他不知道余岁是何时睡着的,但看着余岁乖巧的睡颜,不禁轻笑了笑。
这样的少年,当真是无法把他和魔君联系在一起。
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忽然想道——话本中魔尊是把他收作弟子的。
而他修行一千年来,从未收过弟子,他的师弟虽然算是他带大的,但师弟和徒弟终归不一样。
醒来之后倒是多了夏弄潮这么一个便宜徒弟,但可惜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
想了想夏弄潮那个断肠人的道号,江巽雪摇了摇头,幸好夏弄潮已经长大了,不然若是要他带大,怕是教人头疼。
这般想着,江巽雪不禁期待了起来,若是他收少年为徒弟,带起来应该会轻松许多吧。
江巽雪又给少年渡了些法力,见余岁面色好了些,心中稍安,轻轻松了口气。
他并非没有灵丹妙药,但能让余岁吃的,却是少有,余岁既然已经入道,还是要让他早日修行才是。
江巽雪看着少年苍白手腕上的红痕,有些心疼,轻叹了口气。
他只是走了两日而少年便受了一次伤,这让他如何是好?
江巽雪忽然想道,若是少年死了,会怎样?
话本中,少年便是男主,男主的生死,绝对不只和他一人的命运有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何况男主能够激荡的可不止是千层浪,而是整个世界。
江巽雪的眼神凝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的心性和天资极佳,不然也不会三百年便成为魔君之一,若是让这般惊艳绝伦的人死去,也太过可惜。
他拿过帕子轻轻擦去少年脸上的污渍,这似乎是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江巽雪看着少年,心想,若是把少年收下,也未尝不可。
*
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有一道温暖的灵力滑过,漂浮的意识忽上忽下,余岁渐渐清醒。
温暖的被褥,清新安眠的熏香,伤口处传来的隐隐的疼痛,一切一切都在提示着他,他还活着。
他还能够感受到身边一道熟悉而内敛的气息,是谁呢?会是谁呢?
余岁的意识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心跳地有些快,他知道这人是谁了,但这会是真的吗?他竟是不敢相信。
会是他吗?
那个人似乎离他很近,他在擦拭自己的脸颊,余岁的心隐隐沉了下去,他有些害怕,他想要动,但他身体却不允许他动起来。
自己的衣服被缓缓褪下,余岁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颤抖,但他知道自己的心渐渐地陷入了黑暗与绝望。
他的气息更近了,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熟悉。
那一夜的触感仿佛再临,他说不清楚那是痛苦还是欢愉,也许是前者,也许是后者,也许两者都有,也许还有更多的耻辱,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似乎是什么清清凉凉了东西均匀地涂抹在了他的伤口之上,那是药膏,非常的温和,很舒服,非常的舒服,不像他之前用的药,仿佛是酷刑一般。
没有亵玩,只是单纯、简单的上药罢了。
余岁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半昏半醒的记忆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只记得他承受着他自有记忆以来,最为剧烈的痛苦,比任何刑法都痛苦的疼痛。
可他甚至都不知道李畅意做了什么,只觉得那是从骨髓、从血脉而来的痛苦。
哪怕是死了,也好过这份痛苦。
手腕被他自己生生地咬破了——他想脱离这份痛苦,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魔尊走进了这里,把他从地狱中捞了出来。
把他带回来这个世界。
他记得魔尊杀了很多人,那些高手,那些药人,而那两个人似乎要受更大的处罚?
应该是这样的,还有那地枯堂长老,若非万蛊王阻止,他怕是也不会放过。
在青冥魔尊的眼中,这些人都是蝼蚁。
可他却是亲自救下了,连他蝼蚁都不如的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
余岁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个人,有什么可以值得利用的地方。
江巽雪缓缓开口,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已经都解决掉了。”
这人说话了,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魔尊——真的是魔域中,万人之上的魔尊。
余岁完完全全地清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虽看不见,但说话时总是习惯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温声道:“多谢尊主搭救。”
江巽雪见他醒来,眼睛一亮,淡淡笑道:“你醒来便好了,此事是我不好,是我失言,未能保护好你,让你受惊了。”
余岁微微一愣,魔尊是在向他道歉。
可传言中的青冥魔尊嗜杀成性,孤僻怪异,为何他所接触到的青冥魔尊与传言中没有半分相似?
“多谢尊主搭救。”余岁挣扎要起身,王修文、李畅意两个人与他的恩怨,和尊主并无关系,若非这一次尊主前来相救,他怕是已经魂归地府了。
江巽雪眉头微蹙,道:“你不要动,你身上有伤,躺着便是。”
见余岁不听话,还要起来,江巽雪声音不由得严厉了几分,轻轻压住余岁的肩膀道:“你若再动,我便给施定身术。”
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严厉,且江巽雪作为之前的仙盟盟主,本就有着不可挑衅的威严,现在借由魔尊的身份说出来,余岁当然不敢反抗,便乖乖地躺了回来。
江巽雪不让余岁动,只是害怕扯到他身上的伤,并非是真的生气,见余岁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道:“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所以我才不让你动,等你养好了身子,我随你怎么动。”
余岁乖巧点头。
江巽雪的目光落在余岁苍白的脸上,不知为何,他是越看越满意这个未来的弟子,相应的,也越看越心疼。
余岁在万蛊门的日子,他从话本中多少也知道些,但却不敢细想万蛊门中的药奴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想想那地牢中的景象,江巽雪轻叹了口气。
栖梧魔君失去了记忆,当真是受苦了,旁人受了这么多苦,怕是早就已经疯魔了,但余岁却还是保留着本心——当真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
哪怕是前世,他遇见这样的少年,也会忍不住收为弟子。
不过想着少年这乖巧的性子,江巽雪眉梢微挑,有些好奇,栖梧魔君还未失忆之时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了。
“你可知你的灵根不错,是单系木灵根吗?”江巽雪温声问道。
余岁的心跳却是慢了一瞬,脸也有些发白——
不怨他多想,他这木系灵根,便是他痛苦的来源,若非他木系的灵根,他也未必会落得这个模样。
木系,生生不息,攻击力不强,常被用作炉鼎。
当然,木系灵根也不会全被作为炉鼎,更有不少成了药修丹修,他就是因为想要成为药修,才被万蛊门哄骗了进来,却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跌入了深渊。
不是炉鼎,而是药奴,这已经是他费劲心力争取而来的。
若非是他能够忍得住试药的痛苦,他早已沦为了炉鼎。
后来,便是为了唤醒魔尊而开启的血祭之阵,要得便是如他一般的木系灵根者,他便是其中之一。
他本以为在血祭之阵中,必死无疑,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下场,但也算是一种解脱。
但没想到血祭之阵中,他并未死去,反而是与魔尊发生了关系——
余岁的手心冒出来汗珠,魔修中人不重礼法,对鱼水之事更是随性,修为高强的魔道大能,无论男女,多多少少都有些炉鼎在身边。
如今这修真界,魔修之中唯有青冥魔尊一人称尊,他的身边,怕是也有不少这样的存在。他提起自己的灵根来,难道是想要自己做他的炉鼎吗?
余岁的心跳地飞快,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周身更是宛如处在泥沼之中,这一切都让他恐惧无比,他觉得身上很冷很冷,身上的每一处经脉都在做痛一般。
似乎是见余岁久久没有回答,青冥魔尊也有些诧异:“嗯?”
“回禀魔尊,余岁正是木系灵根。”余岁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怎的,他的嗓子又开始发痒,他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余岁咳嗽了许久还不见好转,眼尾泛红,面色苍白如纸,他以为的能够脱离苦海,终究只是他的错觉吗?
江巽雪微微一顿,有些担忧,忙取了水来,喂他服下。
见他不再咳嗽,才温声道:“我曾为你诊脉,但不知是因为你体内蛊毒过多,药性相冲的缘故,还是你先天不足的缘故,你的脉象虚浮无力,心肺不畅。”
“你日后还是要好生修养,不要思虑过度。”
余岁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缓缓点头。
“你的资质不错,且已经入道,只要好好修炼,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方大能。”
余岁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虽然无神,但桃花眼却依旧美得让人心颤。
“尊主,您是说,我可以修炼吗?”
江巽雪语气淡淡:“凡有灵根者,都可以修炼,更何况你已经入道,还是上好的单系木灵根。”
原来问灵根是为了修炼,余岁的心落了回来,唇角缓缓勾起。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入道与否的事情,瞒过旁人也就罢了。
但怎么可能瞒得过魔尊呢?想想他之前还要避开小纸人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怎么?你不想修炼?”见余岁似乎在想些什么,眉头微蹙:“若你不想要修炼,本尊也不会强迫你。”
江巽雪的语气渐渐冷了,偏过头去。
余岁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有些不可相信罢了。”
见江巽雪不说话,余岁不由得有些担忧,试探着道:“尊主?是余岁妄言了。”
“余岁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想要修炼的。”
江巽雪唇角轻轻翘起,目光落在余岁身上,淡淡笑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腿上筋络受阻,不过这不碍事,待你身上的伤养好,腿疾痊愈之时,便可以修炼了。”
余岁的心中闪过惊喜。
“别高兴太早。”江巽雪摇摇头,矜持道:“你的经脉混乱,沉疴未愈,还需要好生调理,你虽是资质不错,但也不要骄傲自满。”
余岁连忙摇头,恭敬道:“余岁不敢。”
“你吸取灵气尚可,但你之前的心法便不要修炼了——那只是在浪费你的资质,待我为你重新找一心法,再重新开始。”江巽雪淡淡道。
余岁微微一愣,自以为算是秘密的事情,在尊主眼中果然不算什么,他有些被戳破的尴尬,更加恭敬道:“谢尊主恩典。”
“还好他们没有再伤到你的腿——”江巽雪温声道,“你先休息,等你醒来之时,我再为你施针。”
江巽雪见这少年模样,微微有些动容,揉了揉余岁的脑袋,让他好生休息,不要想太多。
尊主已经走了,余岁躺在床上微微发愣,尊主掌心的触感仿佛还未褪去,他心中微微发颤,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