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玫瑰刺伤的小猫

4、第四章

　　大二暑假一个人去了上海，阮阮跟我说听听上海女孩子的吴侬软语，身子都酥麻了。
　　对上海没有什么念想，只是向往张爱玲笔下的那个老上海，有着慵懒阳光、潮湿空气、尖尖阁楼、老式汽车、喇叭花形的留声机、繁华街道的美女广告画，狭窄而潮湿的弄堂、穿着华丽旗袍的妖媚的或清淡的女人、多情的痴情的有心的无心的男人、以及奢华的娱乐场所。
　　那个女子爱着上海，恨着上海，她的前半生就是老上海，怀旧、沉迷、远离尘嚣却又无处隐藏、不屑一顾俗世却又舍不得放不下。
　　等到了上海，才觉着我错了。
　　这个华丽灿烂的上海早已不是那个雾蒙蒙雨蒙蒙的上海。
　　只是我不知我与上海的不解之缘才刚刚开始。
　　只留住了几天，就回了我的小镇。
　　看着那些老人坐在门前回忆往事，老太太哄着孙子，孩子身上挂着二月二那天，编制地用来祛除妖魔鬼怪的小扫帚，小伙子挑着担从远方打来清凉的河水，姑娘在晒茶叶，河水从上游汩汩流向下游，有几艘小船从桥下穿过，这个时候的小镇就像是一首唱不完的老歌。
　　在阿姐家住了几天，在小镇的日子总是觉着漫长，时光就像停摆了一样，没有喧哗，没有车水马龙，每天从叫卖声中醒来。
　　想起了陆放翁的那首《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如果不说是他的诗，有谁能想到写下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陆翁也有如此闲情，闲作草，戏分茶。
　　踏着歌声，去福利院看了看院长。
　　院长还是精气神很好的样子，我陪孩子把书院的书拿出来晾晒，夏天江南的雨总是密的，不大却很绵长，像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断断续续，偶尔有几天放晴，人们就把潮湿的东西拿出来见见太阳。
　　从地面而起的彩虹直升至天际，七种颜色又亮又齐，腰身的弧度比村子里的石桥大一些，之后，顶大的太阳就露出了脸。
　　忙活了一天，和院长告辞，第二天买了火车票，阿姐到站上送我。
　　火车渐渐抽离了轨道，咔哧咔哧地往前走，阿姐的身影越来越小，我转过身，泪水悄悄沁上心头。
　　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早已是比亲情还深还重的情谊。
　　依稀记得刚去福利院的时光，那时我也就五岁左右的样子，阿姐比我大三岁，我去的时候她已在福利院呆了整整四年。
　　院长把我安排在她床的旁边，晚上起夜害怕，她总是陪我一起，冬天两个人把被子摞一起，相互取暖，她给我讲福利院孩子们的故事，我们在福利院后院栽的那颗杏树还在，只是每年我回去的时候都吃不到，院长说孩子们在五、六月份杏子还青涩的时候就偷吃了。
　　阿姐念完初中就去一家工厂工作，等我初中毕业，阿姐坚持让我读了高中，又读了大学。
　　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阿姐，我是不是像一颗浮萍一样，无根地飘摇。
　　只是她在，就觉着心里是有依靠，有归宿的。

　　曼丽暑假没有回家，我回去的时候已是八月底的光景，这时的天津正是炎热的季节，不似南方是让人憋得慌地湿热，而是强烈的日头把整个人都烤焦了地感觉。
　　曼丽晒得黑黑地，问她暑假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只是说和大兵、阿飞他们天天打游戏，打球。
　　暑假前阿飞给我一个电话，说他表弟成绩很好，有时间他请客谢谢我。
　　我说应该是我谢谢他，他表弟其实很聪明。

　　问曼丽阿飞是不是很忙？
　　曼丽说他能有什么忙的，除了打游戏、喝酒、打球、就是泡妞。
　　我笑而不答。
　　请阿飞的时候顺便把曼丽、大兵叫了过来。
　　四个人吃完饭，阿飞说去玩保龄球好了。
　　我不会玩，阿飞就教我。
　　他说先迈左脚，走四步，身子一定不能歪，要用胳膊肘的力量挥球。
　　他给我做示范，帮我选七磅、八磅的球，教我拿球的手法、摆臂的姿势、挥球、出手。
　　一连贯的动作，练了几次就得心应手，曼丽手臂没有力气，总是用手腕挥球，球都落到两边的缝隙中。
　　大兵说她笨，两个人红着脸不说话。
　　我和阿飞偷着笑。
　　阿飞说名师出高徒，我现在已能最低每局打倒八个球以上。
　　其实只要瞄准中间的球，其他的球因为连带关系都会倒下。
　　看着白色的球在远处啪啪倒下，颇有些树倒猢狲散，人倒众人推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