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46、来时见月

　　“一直这么烧着人会出事的。”南笙又试了一遍容璇额头的温度。
　　谢锦对药理并不擅长，每日仍旧两头跑，早起帮着南笙照顾容璇，午时帮大夫整理新药方的药材，庙中的僧人外出采药，几味难以寻找的则由青越返回城中带回。
　　大夫给容璇看过了，直言容璇的身子骨弱，染病之后，就如同染缸，什么毛病上身都难消退。
　　庙中多是久居山林的人，得了病第一时间就想到寒山寺，大多都是疫症而非中毒，不曾求远喝井水，民间大夫多以资历配药，对谢锦所提的症状相似的毒药闻所未闻，念在容璇的身体不如普通人越拖只会越糟糕，谢锦又帮着忙前忙后，心里过意不去，抽空会试着在疫症的病症上加一些药材去配另一服解毒的药。
　　“老夫对毒不甚了解，这些药方是按照你妹妹的症状开的，她经不起折腾，还需找人试过。”大夫把按药方抓好的药递给谢锦，足足有好几服。
　　“多谢大夫。”谢锦接过之后，还是继续做完手里的事，山中露水重，囤积的药材极易受潮废弃，他将药材整理之后拿到太阳底下晾晒，才拿过药罐倒上一贴药，添水加火，坐在廊下煎药。
　　大夫见他没有喊人来的打算，多嘴一问，“你不会想一个人试药吧？这不成，每服加的药材不同，药性难免相冲，不成，村里拉犁的壮丁都顶不住，你可不能胡来。”
　　“好。”谢锦专心于火势，不慌不忙看着不像冲动的性子，大夫见他这般才放心离开。
　　季秋这边并不好，皇城再乱也有足够的太医，人手，历城除了被追捕的那位大人早年收买人心有不少助力，季秋接手则是可用人手寥寥无几，染病去世的人需要安置，家人需要安抚。
　　“施粥，安葬的人，从酒楼茶馆铺子里面请。”季秋翻看着大夫今日配的药方。
　　安曲站在一边也跟着看看，但对季秋的话却不赞同，“百姓需要吃饭，大可以把钱给他们赚，那些酒楼茶馆铺子每日有无生意都开张，并不缺钱，百姓拿着钱日后还能买这东西疗补身子。”
　　“我想过这一点，但有亲人染病的人在多数，家人无人照看，做事恐分心，日后离开历城，从我账中分出一笔钱救济百姓便是。”季秋知道些药理，将药方中药性偏重的圈出来，打算明日再聚集大夫商议。
　　“那……我去办。”安曲本想多说一句，又见季秋放下药方又开始看那些曾被关起来试药的百姓名单。
　　日已三更，辰时又要起，多辩一句便多费些时间，安曲只能应下，转身就要离开。
　　“那边怎么样？”季秋又开口叫住半只脚出门的安曲。
　　人手不够，消息不通，都是安曲得空快马加鞭去偷偷看两眼，今日正忙时，便不曾去，“公子，我……”
　　“行，阿曲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季秋揉了揉眉心，抬眼看着窗外的月亮。
　　等安曲离开之后，他便起身将灯熄灭，宽衣躺下。
　　良久之后，一阵细密的烟雾散进来，身穿黑衣的推门而入，确认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径直查看桌案上的物件，轻车熟路。
　　“再找什么？”季秋自梁上而下，穿戴齐整，手中执剑，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黑衣人立即将桌上的东西扬向季秋，往窗外翻出，季秋反应很快，紧咬着在后面，到了檐上利落出剑，没有半点犹豫，黑衣人只能停下闪躲，因为顾忌，几番下来，破绽百出，被季秋一剑刺中肩胛骨挑翻落地，不过接应的人很快就到了，出招更为果断，仅凭几枚暗器就将距离拉开，季秋虽然看不到此人的脸，但心中有着不少猜测。
　　被刺伤的人早已没有踪影，城门戒严，一时半会出不去，季秋即刻下令关闭城门，彻查刺客一事，尤其是他身边的人还有家中有井的人户。
　　他如何把容璇送出去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漏洞，刺客训练有素水性必然极好。刺客能来去自如，季秋也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
　　天微亮安曲就将人分派下去，抽取几人作为岗哨，在人群内尤其是药铺附近蹲守，每日领药的人不少，极容易浑水摸鱼。
　　临近午时，季秋接应完宫中分拨而来的药材，便让安曲将人都召回，安曲动作也快，还能赶上季秋，’‘公子，已经有定论了？我已经探过了这附近安全。”
　　季秋手里拿着历城的地图，其中的府邸尤为显眼，“我剑上有毒，虽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但拖不了整夜，既然不急于救治，那在这城中就留有准备，我从未有过用毒的习惯，那必然不是事先准备，便只能，在这城中有依托，要么谋事要么为己。”
　　“从哪处院子查起？虽然府邸多，但多为大臣的别院，容纳女眷为主，我们的身份多有不便。”安曲每日事务不少，但对这里本能的格外留心，“还有一事，我每日会给不便走动的百姓送药，大多人家都格外在意祭祖一事，可有好几户老房子里的供桌用材都是新木，并不像世代都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季秋突然看过来，“这便是这座城不能开口的秘密。”手中的地图被平整的放在桌上，指着自己补上去山水，“是个风水宝地，就是不知到底用来做了什么？”
　　“这段时间，你多留心殿下那边，药材已经补齐，殿下那份是单独的，在我房中，你尽快送过去。”季秋将地图一并给了安曲，“或许用得上。”
　　季秋照旧每日巡视帮忙像是已经无心再管刺客一事，却干起了夜访闻府，于夜色中无声行动，护卫步伐轻盈并非普通人，来人若不是季秋，很难躲过去。
　　点灯的房间屈指可数，静默无声，确实像传言中那般静心修养，季秋转入内院，丫鬟们低头做事，惧怕之意藏无可藏，进出小院更为频繁，季秋看着院中的红豆树，找了一处上檐。
　　房中很安静，只有走动和沉重的呼吸声。
　　季秋又跟着丫鬟走，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这时才有人开口，“府中药材有限，解毒的药配不出，延缓毒性发作的药材又要……。”是一位长者的声音，不出意外便是府医。紧接着闻钰的质问，“怎么会耗得这般快，平日都不曾动过伤药一类的。”
　　“府中来往的人少，本就准备不足，似乎还被公主他们带走了一部分，碍于他们的身份不凡，进出我那也自如。”府医声音压低，身影也往闻钰靠近，极力想要避人耳目。
　　季秋并不在意那些听不见的话，受伤之人已浮出水面便不虚此行，只是他不解，闻舒插手这件事的理由，分神之际，“咳咳……”闻钰的咳嗽声打破平静。
　　“大公子，你也中了毒，不能再拖，既然季公子在管这件事，又有公主在，他那边的能用的药应当与皇宫所用出入不大，还能延缓病情。”
　　闻钰摆手，不置一词。
　　“大公子，若不是为了你，小姐也不会闯这一趟。”
　　闻钰仍旧不为所动，“你找些下位之选的药代替，我来想办法。”他转身走出去，一身暗青。与夜色交融。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季秋这里过不了关，闻钰体弱不适合习武，很难察觉有人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又回到种着红豆树的院子。
　　闻钰坐在院中，并不进去，纠结痛苦在脸上交错，这才是闻钰的秘密，但他最终只能沉默。
　　一个在屋内躺着背对门强忍痛楚闭目养神，一个在外面静静守着。
　　季秋没时间等他们开口说话，转身离开，离开闻府正好月儿高挂，季秋估摸着今夜无眠。
　　一碗药下去，容璇给苦清醒了，借着暗淡的光，吃着南笙煮的菜粥，谢锦同青越守在外面，能看见印在墙上的影子，不会觉得孤单。
　　“都去休息吧，我好多了。”容璇知道自己昏睡了很久，没人安心合过眼，若是她真的出事，平静也会转瞬消失。
　　青越看向谢锦，默不作声地离开，南笙收拾好东西，替容璇盖好被子也出去了。
　　“哥哥，你也需要休息，人不是庙堂里的菩萨，靠香火就能过一天。”容璇侧身看着谢锦的影子，语调无力。
　　谢锦起身朝里走，影子变得清瘦，一颗蜜饯被好好地包在手帕里静静躺在容璇的手心，“药有些苦，吃了糖再睡，散散嘴里的苦味。”
　　容璇隔着手帕抓住谢锦的手指，“哥哥，药很苦，不能多喝。”她知道自己跟其他人情况不一样，药要酌情，加上青越平日话并不少，方才的行为又异于往常，容璇便猜到自己能清醒过来与谢锦有着莫大的关系，谢锦身体再好，也不能一碗一碗的试，解毒与治病相去甚远，药性高下立见。
　　“无碍。”谢锦好的让人生疑，容璇一直都在有意避开这个念头，但她渐渐无法忽视，两人僵持片刻 ，终究是一句夜深安寝而散去。
　　只是容璇默默送到了门口，想问却问不出口，若是她无法承受的原因，私心并不想知晓。
　　难得能下床走动，容璇在屋外活动筋骨，但力不从心只能席地而坐贪这一时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