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38、与卿

　　“我应该怎么做。”心底的声音问着容璇，幸好，她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历城，不过与之前看到的不同，城门有了戒严的守卫，这一切都太过蹊跷了。
　　表明身份让他们送自己回去，亦或是混入城中被困。
　　容璇心里做了计量，找了一圈，沿用了爬狗洞的方法，皇宫内院都有的东西，旧城自然也会有。
　　她顺着自己得到的消息，安曲所说，可以在历城找到谢锦，她要找谢锦，但排在末位，藏匿行踪才是她要做的。
　　如今的城内才是疫症来临的景象，有病中的呻吟，容璇回忆着在寒山寺所看到的那些人，只有她接近不了的，才是真正得病的人。
　　应证了安曲所说的话，不过，历城戒严，在意料之外，在此处，待上七日，变故会很多。
　　有百姓围在紧闭的医馆外的，无银钱看病，在一旁观望的，不再死沉。
　　容璇悄悄听着他们说话，其中哀怨不断，模糊地提及闻人。
　　她很快离开，用着最笨的法子，走完这座城，石子划记号，摸清了历城的人户。
　　闻人家的别院在此处，三户大宅院，具体是哪一间，她还需要时间。天已黑，只能先寻一个栖身处凑合一晚，她不懂其中的利弊，在巷子凑合了一晚，用阿曲的衣服盖住自己，靠着墙蜷成一团，让自己看起来像被遗弃的杂物，时时醒来，并不敢睡着。
　　那种滋味，让人难受，她明白自己还是娇气了。
　　天未亮透，正当她为肚子响而发愁时，城门楼的动静吸引了附近的百姓，也让她注目。
　　两个守卫拖进来一个人，是个女子，让人在意的是她的衣裳，正是容璇所穿的，守卫是为这一点才发现她的，正好说得通，不过，她的嘴唇惨白，脸颊却泛着潮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人敢救她。
　　容璇想救这个女子，不为别的，被牵连的人，是无辜的。她走向那人，如今这般灰头土脸，也不会有人能认出她了。
　　“你怎么样？”容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有回应，尝试背她走，却发现，她比自己高，两条腿拖在后面，旁人看了不免发出低低笑。
　　“我来吧。”一旁的大娘心软，走过来接过了人背上背，“跟我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给你们留宿。我不是坏人，我家就在这里，只不过，我有难处，不能带你们回家。”
　　容璇点头，跟着大娘走，观望的人见没了热闹也都散了，这让容璇觉得很不对，历城戒严，有病没病的人，似乎也不恐慌。
　　她们到了一处破院子，算偏僻，匾额已看不清字，容璇一边跟着往里，一边打量着四周，敞开的屋子居中，两旁是紧闭着，看似厢房，院子杂草繁茂，一路爬进屋内，爬到里面的佛像脚下，是能避风挡雨的地方，但很不好。
　　大娘找了一块杂草少的地方，放下背上的人，对着容璇道，“我去给你们拿吃的和水，你先照看着她。”
　　“多谢大娘。”容璇看着大娘离开，才转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人，这时才看清，女子的脸庞清秀，年岁也不大，容璇用手试了试女子额头的温度，烫人，便去院子里翻找能用的东西。
　　幸而，院中杂草之中藏了一口井，她又在附近找到了桶，打了水，看过干不干净，撕了衣摆当帕子，打湿拧干后再放在女子额头上，一连换了很多次，女子的脸才消了些病态。
　　大娘带回来吃的和一罐子水。容璇扶起女子，让大娘托着罐子底给她喂水，随后，容璇才自己喝了几口。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我觉着面生，你们也不用多说什么，这里闹了疫症，没人敢带你们回家，我只能带你们到这。”
　　“大娘，这病有多久了？”容璇轻声问道。
　　大娘皱着眉头算了一阵，“快两月了，还不见人来救我们，起初病得人多了，就是这样不让出不让进，月前有几个人跑出去了，这里的官老爷就派了人去抓，后来守门的少了，就又有人往外跑，不管用，便撤了人。不过进不了京，也没人能治这病，日子长了，得病的人，也没死几个，大家也都不怕了，不过，使不上力气，讨不到吃的，日子便没法过。我家里也有病人……”
　　容璇能明白大娘的难处，对大娘点了点头，“嗯，多谢大娘帮我们，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自己吧。”
　　话已说开，大娘便离开了，虽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她们，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屋内的佛像让这里看起来不那么阴暗，容璇再换了一次帕子，才开始在周围仔细查看。
　　佛像是涂的金料，经过岁月漏出了里面的黑色，供台上只有灰尘，没有任何摆件，应是被人拿完了。屋顶上面垂挂下来一些暗红的经幡，数量不多。
　　这是谁的庙宇？在城中的庙，很少见。佛像的样子，像是一个长者。但是脸上有许多剐蹭的痕迹，看不出来模样。
　　厢房之中，有很多的灰尘和蛛网，容璇到底是见得少了，不愿动手扒开。在院中拔了一些杂草，用来清理蛛网。
　　心里不愿，她到底是个公主，来历城一趟，新鲜的事一件接一件，等不及她接受。
　　这里竟挂了几幅画，不过有个位置是空的，剩下的画也都烧了一半之多。
　　“既然烧了，为何还要挂起来？”容璇不解，她将屋内倒在地上的凳子搬了过来，试了试稳不稳，才站上去，用手指扣了扣画纸。
　　纸是旧年的，容璇平日练字所用的宣纸要比面前的纸平滑细腻，不是她身份的缘故，她知自己练字只是养性，好的也是浪费，所以那些纸都是从宫外买的，文人常用的纸。
　　画的笔触精细，虽破损严重，她还是能看出画这画的人，很用心，不知用了什么墨，这么久还有颜色，画边涂了东西，容璇刮了好几下才弄掉，她看见了画与裱纸的缝隙。
　　不过，画纸有些厚，她将画卷整个取了下来，然后取下画纸，看着画纸的边缘，怎么看都是一张的样子，不过，容璇相信自己的想法。
　　她把画带到外面去，借着更好的光亮，用指甲试着把画纸分为两半，
　　这画，是有二层的。
　　灰暗的画下，揭露出的是一张很干净的，人像。
　　是一位，长者。容璇看着他的眉眼，陌生，但本能地又觉得亲切。
　　容璇再次回到屋内，取走剩下的画，将画的二层都分了出来。但只有这一幅人像，其余全是花鸟图。
　　没有任何思绪，容璇带着所有的画卷和画，回到陌生女子身边，坐在一旁，平铺开所有的画，盯着长者的画像发呆。
　　“咳咳咳！”一旁的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被呛到了，容璇急忙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抚住她的背。
　　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咳嗽，喘息声一阵一阵地，微弱无力地声音在容璇耳边响起，“阿娘……”
　　这一声也唤起了容璇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母后。
　　母后抱着她，枕在那个温暖纤瘦的肩膀上，可以听见让她安心的声音，母后的声音是雾蒙蒙的，低低地唱着歌谣哄她入睡。
　　如果她能明白一些，就能知道，每每这个时候，她们总是独处的，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母后跟她两个人，那时候，她们不再是皇后和公主，只是阿娘跟自己的孩子。
　　而母后当时在想什么呢？她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容璇渐渐长大，母后也越来越去做一个让旁人认同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