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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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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等在樟树下不一会儿,抬眼见到人,笑道:“郡主这次比上次更快了些。”
自上回碰面,时间已过去了七八日,二人尴尬稍缓,俞幼薇面色如常回他:“大帅遣人通报时,我正在此处不远,所以快了些。”
“唔,原来如此!”梁绍心中打了个突,一时有些忘词,顿了顿,这才道:“我上次回去后想了想,还是决定来跟你商量一下,若我想重开茶马道,朝廷批复的可能性多大?”
俞幼薇一怔,垂下臻首敛眸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是想让镇北军充当自卫队,从中抽成吧?”
“正是!西北边陲这一段路都是戈壁,商路不稳,我开了这先河,别人自然群起效仿,若有利,大家都赚,朝廷为何不准?”
俞幼薇道:“朝廷若真想重开茶马道,不会等到现在,北面敕摩,西南羌人,边郡诸小国和沿海倭寇,恶狼猛虎环伺,若得利一分,则入他人之腹,若得利十分,只怕树大招风,连西北这方净土也被外强染指,岂不得不偿失?朝廷顾虑不无道理,除非大帅真能夺下幽并二州,将敕摩人彻底赶出大周,且能在西域十八部落和北方敕摩双方攻击下仍有固守国门之力,朝廷或许才会考虑。只是如今的情势,你也看到了,户部就是一团乱麻,这库里一日充盈不起来,北伐便一日不可说。”
梁绍沉吟道:“若我自己想办法重开而不动用朝廷一分一厘呢?”
俞幼薇面露惊异,“修建马道,构建驿站,组建自卫,少说也得几百万两,你自己?”她想了想,齿尖在樱唇轻扫,下了决心,“若你真有这个本事,朝廷这里我来说服。”
梁绍实力越强,也就意味着能摆脱韩暨的靠山越强,而自己也会越来越安全。
其实偶尔她也会想,曾经发生的都是上一辈子的事,这一世或许即便韩暨见到她,也不会再有兴趣,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可往往夜深人静,当她一遍遍从噩梦中被惊醒,颈处的窒息感还是一次又一次将她拖入泥沼,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宁多做,莫少做,未雨绸缪总好过临阵抱佛。
梁绍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默了片刻,忽然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俞幼薇,“差点忘了,给你的。”
俞幼薇一愣,打开一看,竟然是个快化掉的小糖人。
连同上辈子一起,她也不过才吃了一次这样的民间小吃,还是当年母亲去世,祖父为了哄她开心,买了那么一小块。后来入了宫,小一些的时候,姜太后怕这些东西不干净,不让下人买给她,再后来她被锁在宫内,再无机会踏出宫门一步,如今转世而来,地点没变,还是这重重宫墙之内,她居然到手了一只心心念念的小糖人。
细看那糖人,长的跟她还有几分神似。
梁绍见她一身锦缎华服,头戴梅花琉璃钗,勾着细长的脖颈立在樟树下,筛进来的阳光如同繁星跳动在她四周,她捏的那小糖人都快化掉了,也不知道送到嘴边,心酸道:“这个叫做糖人,吃的,你放到嘴里就化了。”
俞幼薇眨眨眼,将热泪收回去,这才笑着咬了一口:“很甜。”
梁绍笑了,略显促狭的挑了挑眉。
一只糖人很快就见了尾,梁绍掏出帕子,顺着她洁白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他擦得小心,连俞幼薇一根指尖也没碰到,之后收起帕子放进怀里,注视着她郑重道:“说件事。”
俞幼薇竖耳聆听,就听梁绍道:“我想见见长公主,在不刻意的前提下,你能做到吗?”
“你想查什么?”
女孩太聪明,梁绍也无意隐瞒,便将长公主那位客卿方盛招认的挑挑拣拣说与她听。
俞幼薇沉思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得受点累。”
“怎么说?”
俞幼薇道:“我与这个姨母关系一直不睦,若我们以尽晚辈之礼见她一面,倒是可以,只是得受些难听的话。”
“无妨!能见上就行。”
“那我安排!”
话方落下,长月急跑进来道:“不好了,郡主,西华门三千监生阙门请愿,请求陛下释放太学被抓走的几个学生,并且惩治锦衣卫,还云麓书院薛老先生公道,如今人已经将宫门重重围住,大帅只怕出不去了。”
梁绍揩了下鼻尖,笑道:“动作还真快!”他拍了拍俞幼薇肩膀,“没事,我今日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有熟人在,好说。”
俞幼薇知道京中如今‘谈梁色变’,根本不信会有人帮他,脸色半分也未缓解。
梁绍道:“真的不骗你,回京这么久,我也不能一直闲着,”他从怀中取出把匕首,用手指揩了下上面的珠翠揿扭,笑说,“我用了师父的名头,将看管城门的王彪给调来看了西华门,现下出入宫禁,只要不靠近明德殿和后宫,其他地方畅行无阻。”
“钟一详老将军当年镇守断马山,”俞幼薇瞥了他一眼,幽幽说:“与敕摩人枪赤部落那一战,足足打了十日,全军战死,弹尽粮绝,他最后便是用此匕首连砍百余敌寇,在奄奄一息之际,终于等来朝廷援军。此战大捷,斩杀敕摩近二十万,也造成了敕摩八部数十年的分崩离析,他老人家一战成名后,这把匕首也随之水涨船高,如今却被你拿来出入宫禁,想必他听说后气的都要咯血。”
梁绍吹走额前碎发,没个正型道:“它还有用,就是它的荣幸,就算师父真知道了,也只会夸我智计百出。”
俞幼薇微微一愣,她今日方发觉,这梁绍比自己想象中似乎更加‘厚颜’。
梁绍刚到宫门,大雨跟着砸落地面。
三千监生正齐声高呼:“废除诏狱,还法三司,释放肄生...”
王彪是军户出身,不比少爷兵,虽说早年也平过叛,立过功,可门路不通,他又拙于奉承,便被人从兵部移了档,调到城门口当了门神,前几日才刚受了梁绍举荐被调来西华门当差,就遇到这等事,他心里觉得晦气,可又不敢驱赶这些金疙瘩,此刻撑伞而立,抬头看天,哀怨道:“下雨天,怪遭罪的。”
风大雨急,宫门双阙上的琉璃灯罩被吹得狂魔乱舞。
晚点时候,雨仍未停,永泉宫内,姜太后松松披着件风氅,坐在罗汉床前,“皇上可下了安抚的圣旨?”
令韵答:“并未。”
俞幼薇从宫女手中接过酥烙,舀起一勺送到姜太后嘴边,“外祖母,先吃点东西吧!”
姜太后推开,摇了摇头,吩咐令韵,“去取哀家的大印过来。”
令韵应声而去。
俞幼薇为她紧了紧风领,问道:“外祖母想做什么?”
姜太后眉头深锁,“一日了,这些学生最易冲动,受人摆布,不管这背后是谁在挑拨,可终究事情出在咱们皇室,陛下既然不能朝令夕改,那便由哀家出这个头,命锦衣卫将那几个学生给放出来。”
俞幼薇道:“不是说那几个学生出自世家,当真牵涉进了舞弊案吗?”
姜太后起身在堂内踱步,神情有些焦急,“如今有没有牵涉其间,都不打紧,先将人放出来平息怒火再说。”
俞幼薇沉思不语,姜太后便问:“有何不妥?”
俞幼薇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人来的有些蹊跷,要真想让锦衣卫将人放出来,薛老还活着的时候怎么不闹?”
她想了想,扶姜太后坐下,跽坐在她腿边,“外祖母,陛下那想必早得了消息,却没有下安抚的圣旨,可见他根本不愿放人,如今户部虚空,益州十三城的百姓还等着银两救命,昭信票发行的也不顺利,陛下若是想拿这些人敛财,您这一道安抚的懿旨下来,便是打乱了计划,现在外面许多人都在猜测,您二人离心离德,若真为此惹怒了他,岂非正中了这背后之人的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