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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8章 现代篇:谁是谁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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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林烨带着一身的寒气从海岸走回属于自己的房子。二楼的房间里依然亮着灯,但却毫无声响,整个房子显得冷清而空洞。林烨的脚步没有迟疑,进门,穿过客厅,然后直接拐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经过一个不大的会客室,林烨的脚步停在了留着一丝缝隙的房门前。
门内的画面很温暖。母女俩交颈而卧,头靠着头,手拉着手,呼出的气息平稳而绵长,两张相似的脸上,神情宁静而安然,仿佛都正酣眠,也似乎都陷入温柔的美梦中。
那里,没有你的位置,无论是一门之内,还是她们的美梦里。林烨只觉胸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让他心里的愠怒之火越烧越旺,他的手迅疾地伸向门把,毫不迟疑地关紧了门。
下楼,开门,离开,林烨再次将一室的冷清空洞留在了身后,也将自己一直压抑的情感抛在了身后。
他不是已经打算毁掉她的希望了吗?那么,他不需要再见她,也不需要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可悲的境地中;他不需要情感的波动,也不需要让自己的心再次变得痛苦……林烨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
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林烨木然地抬头,看向了正朝着他走来的那两人。
“林先生。”楚珩的一言一行依旧矜持得体。
眼前的年轻人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林烨从来没见过他另外的样子,无论在任何地点任何场合,是以,林烨也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已经跟随他很久的年轻人。楚珩似乎从不允许自己超出自己的常规。
楚珩道:“江小姐想向您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林烨将目光转向江蓠。
江蓠笑意盈盈,道:“只有一句话,林先生,我想再次向您确认,昨晚请楚珩转告的话是否不会再改变?”
“不会。”
“那好。我会立刻着手进行。”江蓠粲然笑道:“我十分欣赏林先生令行禁止的行事作风。或许不久后,我们就能各自如愿以偿。”
“是吗?”林烨看了看一直在笑的女人,这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眼中分明只有冷厉和恨意。但是,那又如何?他不在意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也不需要去关注这个眼神背后的纠葛,他在意的只是,他们现在有着相同的目的。
“我怎么会让您失望,我又怎么会让自己再次失望?”江蓠似自呓地回道,眼睛不着痕迹地瞟了二楼的窗户一眼,“不过,除了刚才提起的那件事,我今天来的目的还有另外一个。”
林烨同时略带冷意地扫了楚珩一眼,“请说。”
“我想见见林景的母亲,忻云阑女士。”
“为什么?”林烨站立在门前,眼神并没有从江蓠身上移开。
江蓠收敛了几分笑意,“没什么,我恰好知道了一些事,与忻女士有关,所以,我想和她聊一聊。”
听见江蓠的话,楚珩的眼眸动了动,他微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右前方的女人。
“什么事?”林烨继续追问,双眼迫视着江蓠。
江蓠镇静地道:“抱歉,林先生。”她双手抱胸,笑意浅浅,仰头再次瞥了一眼二楼的窗户。
二人开始沉默地对峙。或者说三人。
林烨半眯起了眼,眼中却没有聚焦;楚珩静默地看着江蓠,眼神既暗又沉;相比之下,似乎只有江蓠显得十分放松,她神色未变,笑意未变,双眼盯着门,目含期待,仿佛正期待着忻云阑突然出现。
而忻云阑也的确满足了江蓠的期待。
当忻云阑自门内走出,绕过林烨,停在江蓠身前时,江蓠眼底的笑意终于绽放到了最盛。
“你想见我?”忻云阑问江蓠。
“不错。”江蓠微笑答道:“是我想见你。”
“那走吧。”忻云阑率先走下台阶。她不想吵到林景。尽管她知道,林景现在不可能感受到这里发生的任何事。
江蓠欣然转身,跟随忻云阑离开。
眼看着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林烨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接着,林烨提步,走到了楚珩身前。
“对不起,林先生。”楚珩微躬身道。他察觉到,林烨对于江蓠要见忻云阑的事非常不悦。
“以后不要再让江蓠来这里。”林烨的声音很平静,但话语里却透着一股逼人的味道。
楚珩忙答:“是。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小姐。”
“继续跟着她。只要她离开这里,无论她去哪里,你不需阻拦,但你不能让她从你眼前离开。”
“林先生,请放心。”林烨话里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说完,楚珩侧转过身,所行的方向与忻云阑和江蓠离开时如出一辙。
海风吹着海岸,海浪拍打着岩石。清晨的小岛,少了人声的喧嚣,自然中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地肆意和欢洒。
离海岸有一段距离的空地,忻云阑与江蓠相对而坐。
忻云阑似乎不打算给予江蓠太多时间,刚一坐下,便开口问:“我不认识你,也从未见过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以前是没有见过面。”江蓠毫不讳认,“但是我认识无明,也认识非決,还见过林景,自然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忻云阑打量着眼前看不出年龄的女人,道:“那么,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想见我的目的了。”
“无他,只有两个字,夜蓝。”江蓠一边注视着忻云阑的神情,一边说道。而且忻云阑听到“夜蓝”两个字时刹那间的反应也让江蓠很满意。
忻云阑心中一阵鼓动,对面女人那似笑非笑玩味似的神情让她觉得她的话肯定不仅于此。
“你的答案似乎过于简洁了。”忻云阑道。
江蓠无所谓笑笑,“我想,对于你来说,这两个字是不同的。”
——这两个字的分量应该已经足以让你能够继续坐在这里,听我好好说接下来的话,不是吗?
——是,但也可以不是。关于‘夜蓝’,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
——是吗?你当真如此自信?
——当然。
——可是,即便你抛家弃子出走了二十年,有一样东西,你依旧没能找到。
——什么东西?
——我想你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如果你无法言明,那么恕我不再奉陪。
——既然如此,那你听好了。
江蓠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双唇微微张开,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忻云阑神色顷刻一变。双眼同样无声地射向江蓠。
二人之间,较量还在继续。
——你到底是谁?
——江蓠。
——你到底是谁?
——你不会知道我到底已经活了多久。知道这件事,对于我而言,不用花费很大力气。
——我无法完全相信你。
——没关系。
——不,这恰恰说明其实你很在意。如果不是因为你太过在意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江蓠,最容易看穿女人的往往也只有女人。
——随你怎么想。
这一番无声的较量,即使忻云阑也不得不承认,她终究是输了对方一筹。因为对方的确是有备而来,甚至精准地掌握了她的软肋。
她离家弃女奔走二十年,所想所求的不就只有一样东西吗?那样东西,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对“夜蓝”来说,也同样重要!
“你还知道些什么?”忻云阑索性直接挑明了话头。
江蓠满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寻找的那样东西可能在一个人的手里。”
“谁?”
“千槲。”
“他是梦千界的主人,与无明姐妹关系交好,也会时常拜访‘储梦图书馆’。”江蓠接着道:“你应该已经去过那里,非決和林景似乎也是那里的常客,他们彼此都认识。但是,即使如此,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看透千槲。”
“也包括你?”忻云阑不客气地问。
江蓠淡淡道:“我不否认这一点。”
“你似乎也奈何不了他。”忻云阑不知道江蓠今天为什么会来找她,又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她,但她能肯定一点,江蓠应该是别有目的,无论这个目的针对的对象是她,还是千槲,抑或是她也想要得到那样东西。
江蓠不愿承认,似乎也否认不了,所以,她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阻止忻云阑离开。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一句问话而已,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原来你对那样东西也有兴趣。”
江蓠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坐到她对面的年轻男子。忻云阑才刚离开,你就出现了,看来你是真的非常想得到那样东西,是不是,“楚珩”?
“那是属于夜蓝的东西,不应该放在别人手中。”
江蓠讥讽似的一笑,“任何东西都没有固定的主人,无非是因缘得之,而后因缘失之。那是‘夜蓝’的东西吗?恐怕千槲并不会这么认为。这个世界的人们也不会这么认为,试想,除了你们,这里还会有谁一直念念不忘‘夜蓝’?”
“楚珩”自是注意到了江蓠眼中的得意与挑衅,但他无意与她继续这种无聊的把戏,只道:“你把这件事告诉忻云阑,不就是想引出我吗?而且就如忻云阑所说,你奈何不了千槲,所以,你想以这件事为引,借我们俩来为你探路,不是吗?”
“既然说开了,那我们也是时候坦诚面对了。”江蓠垂下眼,半真半假地道: “你说的不错,这是我的目的之一。但是,我想,你也应该不希望那样东西被忻云阑夺去吧?”
“楚珩”眼底的戾气明明确确告诉了江蓠答案。
江蓠再次愉悦地笑开。事情果真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她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会如她所想的那样展开?
千槲,你真不应该忘了,我一直就是一个很记仇的女人。既然昨晚诱我入梦想要试探我,那就不要怪我先从你下手了!
雾霭深深,流云轻浮,俯仰之下,众山皆小。清草沾着白露,白露吮吸着黎明,山巅之上,真正的一天似乎还未开始。隐约有微光穿透团团云层照向崖边的一座小楼,让小楼从夜的气息中开始缓缓醒来。
任凭周遭景色变幻,“储梦图书馆”仿佛凝定不动一般,始终固执地抛开了时间,抛开了日夜。
“遭了!这下可遭了!”
寂静的山崖之上,突然响起了一句担忧的嘀咕,这声音带着某人强烈的个人特质,接着,须觅的身影便出现在山崖上的青石小道尽头。毫无疑问,说出刚才那一句话的人是须觅。
“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唉,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那,那……”须觅不住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世上,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不可能,不可能……”
“难道又跟江蓠那个女人有关?”须觅看看自己摊开的手掌,发现大拇指与小拇指的差距是如此明显,“应该不会吧!那个女人虽然有些偏执,可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但是,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还会是谁呢?……无论如何,看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偏偏这个时候葉罗也不在……唉,我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去梦千界?唉……”
须觅唉声叹气地想了想,道:“总之,我得先去见见无明那丫头!”
暂时按捺下心底的疑虑,须觅打定主意般快步走向小楼。然而,仅仅走了几步,须觅突然再次停下了脚步。
不对,风铃没有响!
须觅抬头看向门廊,这才发现非決竟然就站在风铃旁边,无声地盯着廊下的风铃。
“非決,怎么了?”须觅很快地移到非決身边。
非決直道:“我刚才出现时,它也没有响。”
须觅伸手摇动风铃,泠泠汀汀的声音十分悦耳。
“这事怎么都凑到一块了?难道……”须觅立刻想到了如今孤身一人留在“储梦图书馆”里的无明,当下身子一闪,人如风影冲了进去。
无明绝对不能出事!如今葉罗不在了,那个人又失踪了,她绝不能再出事!
然而,事实却是,“储梦图书馆”内空无一人,没有无明的身影,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的气息!
到底是谁带走了无明?
突然地,须觅发现自己脑中奇异般地镇定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千槲与无明的相继失踪绝不可能毫无关联!且不论无明并非毫无自保之力,更何况千槲那样只能让人仰望的人,到底是谁会对他们两个人出手?
“你最后一次见到无明是什么时候?”
“你最后一次和无明说了什么?”
须觅和非決两人同时开口。意识到事情的联系之后,两人立刻开始了分析思考。
“我去梦千界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无明了。”须觅难得地收敛起了脸上所有散漫的表情。
“我们一起探查了江蓠的梦。”非決也道:“那时候,千槲也在。”
“但是,现在千槲也不见了踪迹。我刚刚从梦千界回来,原本……”
非決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笃定地道:“所以,这不可能是偶然。”
须觅垂下头,似在认真思索,“在梦里,江蓠察觉到你们了吗?”
非決一言不发。
“那么,难道真的是她吗?”须觅暗自嘀咕,“那个女人可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
“千槲及时将无明拉了出来,但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非決也在心中仔细思量着这件事,但是他并不如须觅那么了解江蓠与无明姐妹以及与千槲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只能依着自己的分析与直觉去看待这件事,他敏感地意识到前后发生的两件事之间不会没有丝毫的牵连。而且,同时他也不得不联想到另外一件事。千槲显然是如今找回葉罗和韩霁的最大希望,如果这件事的幕后推手真的是江蓠,那么似乎也说得通。但是,如果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呢?假设如果绑架林景的那个人知道了忻云阑告诉他们的猜想,葉罗、韩霁包括林景和薛雾四个人都回到了夜蓝,如果千槲找到成功唤醒四个人的方法,他也就有可能知道了夜蓝到底在哪里;而那个人的目的如果真的是阻止所有人找到夜蓝,那么,这件事的发生会和那个人有关吗?非決心中犹疑,不能确定。
须觅同样也在沉思。只是,相比非決,他显得有点心浮气燥。
“奇怪,我怎么连江蓠的气息也感受不到了?”须觅不死心再次凝聚心神,然而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江蓠的气息。
趁着须觅再次陷入沉思的境地,非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如果江蓠和千槲、无明在一起呢?”
“他们三人在一起?”须觅喃喃重复道:“即使他们在一起,也不可能对外完全隐藏自己,而且江蓠力量的根源与我同出一脉,气息之间脉络相通,我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
“但是千槲可以,不是吗?”非決淡淡地追问。
“他们在千槲的地方!”须觅恍如醍醐灌顶,“这样的地方,世间应该只有一个,梦千界!”
梦千界的玄妙,非決从来只是耳闻。但看须觅的神情,应该错不了。
“梦千界有千万种形态,千万个层级,它由无数大小不同、规则各异的空间结界组成,从来没有人说清它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它到底会向你展示什么,当然,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弄懂它,看透它。梦千界就是梦千界,它就像宇宙里的黑洞一般,没有人能够真正窥探它。应时变幻是它的本质。唯一能够真正在其中穿行的人只有千槲。”
须觅一时欣喜,说话声如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但此时的非決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江蓠能够逼着千槲不得不退守到这样的地方,而且还带走了无明,那么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还将做些什么?这一切,到底与绑架林景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毕竟,江蓠似乎已经见过了那个人。
“我得立刻赶回梦千界。”须觅或许也想到了相同的问题,自顾自地在厅内走个不停,一副神魂不属的样子,“但是我回去了,也依然没有办法找到他们……我该怎么办?对,应该先冷静,冷静后,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如果千槲也受困的话,你以为你去了会有用吗?”
非決的这一句话虽不中听,却及时让须觅从焦躁的暴走中停了下来,他看看非決,又环顾四周,叹气道:“非決,你……!!!”几个字含在嘴里半天,须觅终于还是咽了回去,愤愤地甩了甩自己的手。
“即使没用,也不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事。如若不然,葉罗回来……”低低的声音戛然而止,须觅及时拉住准备离开的非決,“你去哪里?”
“回家。”非決深深地看了须觅一眼,“梦千界的事,我根本插手不了。我回去继续看着韩霁和薛雾。至于无明,我相信千槲不会让她有事,你也不会。”
显然这是非決第一次这样郑重的托付。那一眼中蕴含的全然信任与交托让须觅竟一时楞在了原地。
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
看着非決离开的背影,须觅心中嗔道,让他竟然不知不觉地想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