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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报应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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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风卷起尘沙,天尽处一轮皎白的明月缓缓升起,为本就严寒逼人的大漠更添一丝寒意。
“吁——”
马匹痛苦的嘶鸣声响彻营地,关雁西撩腿下马,看着灯火通明的主帐,多年来未曾动摇的信念微微颤了一下。
驻守大漠五年,几乎每一个夜里他都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值得吗?为了这样一个浑浑噩噩的朝廷,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关雁西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时却深深地吸了口气。
“将军!不如我们……”
副将赶忙迎上来,眉头锁的死紧,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将军……”
关雁西苦笑一声。
愿意什么?造反?
让三百年清明的关家染上阴暗,让战死沙场的父兄就此蒙羞?
哪怕真的成功了,谁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谁能改写铁画银钩的史书?
他疲惫的摆了摆手。
自己终究是承受不住造反的后果,他从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懦弱。
年少时不是没想过举起反旗推翻朝廷,逞着一腔热血上阵杀敌。等到肩上真正担起了天下的海晏河清,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厌倦了无休无止的兵戈。
现在回想起来,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竟然还是最莽撞的年纪。
关雁西掩面长叹,终究没有理会副将,抬脚进了主帐。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什么,这些年北漠骚动不断,关雁西带领数十万兵士驻守北漠五年,三天两头地打仗,一身军功赫赫,几乎功高震主。
关家三百年从没有反过,铁杆的保皇党,文臣武将看得清清楚楚,可惜臣是忠臣,君是昏君。
这两年不断削减的军费,趾高气扬的传旨人,朝廷亲近的官员送来的明说暗话的书信……无一不在昭示着关家的未来。
要么反,要么倒。
关雁西选择了后者。
关家三百年祖训让他只能选后者。
一杯毒酒下肚,关雁西止不住地咳嗽,几乎要呕出血来。
最后他缓缓软倒在地,死前脑海里略过的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来世还愿做关家子弟。
关雁西哑笑一声,彻底陷入黑暗。
————
“古中国大燕名将关雁西的传奇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帝国诺斯顿学院二年C班的历史课刚刚结束,教室里慢慢嘈杂起来。
“关雁西?关家那个小儿子不就叫关雁西吗?啧啧啧,真是同名不同命……”
“这两个人除了名字一样还有哪里相似……嘘,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了。”
说话的人朝最后一排使了个眼色。那里整整一排,就一个人正趴着睡觉。
“听到又怎么了?”
被劝告的人刻意抬高了声音:“关雁西不就是个废物,饭桶!连我骂他他都不敢反驳,不是废物是什么?”
繁杂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里,关雁西在睡梦中也不能安稳。
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正要出声,突然定在原地。
这是……哪里?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关雁西如捱当头一棒,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清醒过来了。
他难道不是……死了?
这是死去以后的世界吗?
关雁西没办法骗自己这是地狱黄泉之类的什么地方,他目光所及,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
虽然这些人着装有些怪异,但他们明显会呼吸,面色红润,可不是鬼的模样。
那这是……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不敢回嘴!你看看是不是?”
关雁西正迷茫之时,突然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阵夸张的大笑。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人是在笑自己。
笑了半会儿周围也没有人应声,那人愤愤地停下来,径直向关雁西走来。
能在这所学校里的,大多数都是人精,他们哪怕背地里嘲笑死某个人,面子功夫也能做的滴水不漏。
那人自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在看关雁西的笑话,殊不知大家看的是他的笑话。
关雁西哪怕再不济,那也是帝国无将军之一关家的小儿子,而这个人,不过是一个扒上某人大腿就觉得自己飞上高枝成凤凰的暴发户而已。
关雁西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抬头就看见方才笑得放浪形骸的人站在他面前。
目光顿了一下,还是很有礼貌地问“这位先生,您有何……”
“还“先生”?你真以为自己是那什么大燕名将了?关雁西,我真是不懂诺斯顿学院为什么会招收你这么个学生?就因为你家里有背景吗?”
嗯?
什么?
他不是关雁西是谁?
诺斯顿学院又是什么东西?
关雁西迷茫地眨眨眼,喝下毒酒的那一幕犹在眼前,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喉咙里还残存有那种灼烧感。
事实是没有。
他心里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无论是周围的奇装异服,还是从没见过的摆设,还是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都给关雁西一种……
他不是死了……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他以前在书里见过这种堪舆之术,据说大海的另一边,有和大燕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大燕人将其称之为“域外”。
这里难道就是“域外”?
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
“喂。我在和你说话!!”
关雁西胸腔中鼓噪的死前悲哀无奈的心情挥之不去,这人莫名其妙的话简直令他烦躁。
“闭嘴!”
多年来沙场上磨练出来的气势,岂是这样一个从没经历过兵戈剑雨的短视小孩能挨的住的?
那人被吓得一哆嗦,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如果他再说下去,面前这个废物饭桶立刻就能暴起扭断他的脖子。
“关雁西,你就这点能耐,也想和关大少爷争?!”
他虚张声势地放了句狠话,在众人轻蔑的眼神下,灰溜溜的夹起尾巴离开了。
关雁西可没那么多时间理会这种人,不甘与愤怒依然郁结于心,他攥紧了拳头,几乎一瞬间就察觉到——这绝对不是他的手!
这双手白皙细嫩,一看就属于养尊处优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哪里是他这种征战十几年的人能拥有的??
关雁西的心凉了半截,通过光滑的桌面,他隐约能看见自己稚嫩的眉眼,明明那么熟悉,却总因为年纪,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燕将关雁西,死前已有三十岁整,哪里是这一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
这难道是上天给他的,绝了关家后路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