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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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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秋末冬初,农忙时节已过,日头儿高悬,虽几无暖意,也当得起一句好天气。
路边茶棚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请来的说书先生已讲完这场儿,三两聚集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唠起闲谈来,也不过就是讨论讨论剧情,唠些家长里短,再互相吹吹牛皮消磨时间。
最左面桌围坐的三人中,一人穿着补丁长衫,说着便将话题引向近日走马上任的户部侍郎。
这也是近半旬来燕京中的热点话题。
刚开口就是句阴阳怪气的酸话:“要我说,他这人就是运气好,没别的,我上我也成!”
“呸,你也不害臊!”
坐他对面那人,放下茶碗,张口就怼他一句。
“我怎么了我?!”他将目光投向另一个闷头吃茶的,接着说: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他也就是个小小的侍卫,被问了几句话,这就成侍郎了,升了多少级官呢,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吃茶这人大概被嚷得烦了,干脆爆个大料出来,“人家可不是运气好,人家那叫长得好。”
他前后左右瞅了瞅,又似不放心般压低声线,“小道消息,咱们这位户部侍郎,是因为面容俊秀才被看上眼,破格提拔。”
“荒唐!哪有因长相当大官的,又不是选佞宠。”之前怼人的那个蹙起眉头。
“这消息是我娘子的二伯听来的,她二伯是从他娘子在宫里的厨娘姊妹那听来的,这厨娘的表兄就在那位近头当差,保真。”
他说到那位时,用左手食指指了指天。
“真的?!你们看我长得怎样?”最开始说话那人整理下仪容,端正坐好,等着评判。
二人只看他一眼就齐齐扭过头去。
“你呀,也就比那位易家大公子好看些许,可做你的美梦去吧!”
……
晋国开国至今,国祚已绵延四百余载,传了二十三代君王。燕宁作为晋国的都城,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地,白日里往来不绝,十分热闹。
燕宁城的月池坊自建国以来就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区,魏国公府就坐落在这里。
闲谈时,被人当成比较基准的易大公子,正待在国公府中。准确地说,自他出生后,就没离开过国公府几次。
他大名叫易弓,在晋国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人人都知道,易家大公子出生在雷雨夜,面如罗刹,吓坏了产婆和自家亲娘。
这消息从碎嘴产婆口中传出,而达官权贵的八卦在不禁言论的晋朝,算得上饭后解闷子的佳肴。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他亲爹从沮丧失意中缓过神来,想控制舆论也已经来不及了。
年头儿愈多,这事儿就经了愈多人的口,传言的内容也就越发失真。
有人说,易家大公子出生时电闪雷鸣,三头六臂,手拿魔叉,全身皮肤通红,口吐人言,说自己是吃人的妖魔,还差点杀光一整座国公府的人。万幸一位路过的道人封印住他的凶性,燕宁城方才得救。
就这般离谱的传言,信得人也不在少数。
按理说若想让这些谣言休止,只要这位易家大公子多露几面,到街上转转,也就迎刃而解。
偏偏那位产婆也不算胡诌。
新生儿普遍都丑,通常过几日长开就好看了。这位易家大公子出生时,同样像只红彤彤的小猴子,不同的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黑漆漆胎记盖了小半张脸,看着骇人。
半面通红,半面黑漆漆的巴掌小脸,又如何能说不像罗刹呢?
别的国公府公子,家人为其准备百日贺礼,都是漂亮的小金锁。传说带上小金锁就能把孩子锁住,可以保佑小孩长命百岁。
易弓在3岁那年才等来自己的小金锁。
他的百日礼是个软木面具。小小的,可以完全遮住脸庞的精致面具,其上有着木雕师精心雕琢的祥云花纹。
可再怎么精致,没有人能改变它本质是个面具的事实。若不出意外,为了魏国公府的体面,他这辈子都离不得面具。
值得高兴的是,他娘亲在第二年又怀了孕。在易弓23个月大的时候,再次产下一名健康男婴。
有这位国公府二公子在外面撑着门面,易弓也不必多出门被其他人像看猴戏般围观,他很是喜欢这个弟弟。
后来弟弟太皮,从熊孩子长成为浪荡公子哥儿,易弓曾深切反思过自己一段时间。
今年,易弓二十一岁,易探一十九岁。
在亭内对坐的两人披着相似的荼白轻裘,一人腰板挺直,礼仪姿态毫不出错,一人懒懒散散斜靠在亭柱上,不停说着什么。
易探眼看着他哥不说话,只觉得自己刚刚的吐沫星子全白费了,他刷地站起来,双手拍桌,看向他哥的眼睛,“哥,你就说去不去,去,一个字,不去,两个字。”
“不去。”
“易弓!”易探气得直接喊出他哥的大名,双手下意识用力拍桌,“……嘶,疼疼疼。”他甩甩手,攒好的气势瞬间没了一半。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去!”
易弓只轻瞥了他一眼,易探的语气瞬间变软,“……哥,你就陪我去呗,就,求你了……”
眼见久攻不下的易探使出他小时候百试百灵的招数,撒娇。
易弓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自己弟弟,这语气和动作,小孩子用起来是可爱,十九岁的他用起来就是扭捏造作。
他半晌憋出了一个字,“……去。”
于是易探欢天喜地跑去规划行程,只留他亲哥在亭中独自吹着冷风。
不得不提一句,两人在秋风中进凉亭对坐近一个时辰,也是易探硬拉着他哥来的。
……
现世。
每年初雪降下时,往往温度留不住这些成片的白色小精灵,它们只能在触碰大地的瞬间化成水珠,与泥土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今年亦是如此。
化妆师游丹踩着红色高跟鞋,拎着沉重的化妆箱,哒哒哒从楼中走出来。
此时天刚蒙蒙亮,她就得赶往剧组,准备一天的工作。
雪片慢悠悠飘下来,游丹走到车旁,将左手从风衣口袋中伸出,妄图让它们落在手心里。很可惜,它们都完美避开了温暖的掌心。
她拉开车门,把化妆箱放到副驾驶,开车上路。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路上的车辆数目也并未因初雪的缘故有半分减少。
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现代都市,没几人有时间好好看一场雪,忙碌是常态。
游丹趁着等红绿灯这段时间,在脑中过了一遍今天的工作内容,盘算下今日份的早餐。
黄灯闪了几下,她正准备开离路口,突然看到一个小黑点急速飞来,身上一疼,眼前一黑,直接失去意识。
初雪过后,日头挂在偏东些的天空上,若不是地上零星铺着薄薄的白,准会有人觉得,这儿刚下了一场冰冷的秋雨。
商场已经开门,大楼中间段挂着的显示屏正播放早间新闻。
播音员的声音在楼前音响内响起来。
听着有些失真。
“……曾负责过电视剧×××,电影×××演员妆容设计的化妆师游女士,今日在首都时间约7:00左右,被前车意外脱落的刹车片击穿心脏,当场死亡。
由于事发位置在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处,该意外造成多车追尾,剐蹭,交警已赶到现场进行指挥。
同时警方也将针对此事展开一系列调查,进行主要责任认定……”
……
燕宁城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草稞子中,长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可能是谁初春撒了些种子在那里,现在正巧到了收获的的时候。
她躺着的地方只有半枯的蒿草,冰冷的黄土,硌人的小石子。
姑娘穿着卡其色风衣,搭着高领针织衫,在冷风中待了一小会儿就苏醒过来。她用手臂撑地坐直身体,刚入目就是荒草萋萋的荒凉景象。
这姑娘自然是我们刚刚被通报死讯的化妆师游丹。
她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在左手边找到自己的老伙计——化妆箱。站起身体的她,没有着急将化妆箱提到手里,而是先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兜都翻一遍。
很好,如她所料,没有手机,没有钱包。
游丹随意找一个方向,提起化妆箱就莽了过去。她的运气不错,刚向前走一小段就看到一条人踩出的小路。
顺着路走不远,就可以看到燕宁北城门。
这城门修得不高,也不知是多年安逸放松了警惕心,还是特别有自信无人可以攻到这里。
她看到在城门口有排队的古装百姓,着重甲的士兵守在门口,查验着什么。
游丹终于意识到,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抢劫犯迷晕她后,抢走手机,钱包,车子,然后开车把她放到荒郊野岭,跑了。
因为动手的是男贼,所以不知道她的化妆箱和里面的东西有多值钱,嫌弃箱子笨重费油,一并扔了下来。
正好把她扔到剧组附近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决定先在旁边观察一下。
约摸一刻钟过去,这些人既没有倒回重来,也没有说出什么不符合场景的现代话。她巡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隐蔽的摄影机。
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