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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棋魂]落子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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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建康城。大雪澄净衬得瓦檐愈发深邃,黑与白两色交织厮杀在城池之中。宛若一盘棋局,白子进攻猛烈凶狠,黑子节节败退。雪下得越来越大,冥冥之中输赢早已注定。
“你输了。”我看着面前舞勺之年的少年,持白子落下之际已然有了这场较量最终的结果。
棋盘旁的炉水煨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夹杂着他不甘又倔强的一句:“我输了。”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黑子步步为营只为逼迫白子不得进退,妄图一举围住白子将其拿下。
“不得贪胜。”
少年看着棋盘发愣,久久不语。
这少年名为褚嬴,南梁建康颇负盛名的围棋天才,同龄佼佼者之中的第一人。
至于我嘛,就像是有名的戒指老爷爷的存在。我是黑白两子孕育出来的灵,拘在这棋盘方圆内。是诞生于棋局中的神灵,我守护着、陪伴着这名为褚嬴的少年。
从现世穿越到异世的南梁,我良久都无法缓过来。哪怕我深知我处在棋魂这部影视剧中。
我跟着他一起学围棋,一起读书,一同与人博弈。只能当个所谓的背后灵,无法被看见更不能言语…如若没有褚嬴,只怕我会疯掉。
随着他的成长,我也渐渐能够拥有了现身的力量,也能够与他日日夜夜在棋盘中厮杀较量,判个输赢高下。
他双手合住,一袭青衫身姿挺然宛若我曾见过的林中青竹一般,默默向我行了一礼。十指葱清,墨发如夜。
这已不知他对我行了多少个礼,输了多少盘棋。棋之道像四季和舞姿,变化万千。“飘逸洒脱,举重若轻,进退自如”——褚嬴的棋风已成雏形。
我将煮好的茶放在茶桌上,热气氤氲间他俊美的脸模糊不清。
真执着啊。
这方寸棋盘,是我的天地。不用那些技巧与算计,经验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无用…棋子,会告诉我往哪儿走;纵横这十九道内,对手的每一步我都提前预知…
“七娘子。开春,在下就得走了。”
褚嬴轻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青黛色的茶杯。
是要去皇宫了吧。我不太愿他去向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围。做个风流雅士,往来皆是同道中人,把酒饮茶弹琴弈棋…不好吗?
棋若人生,欲争胜,就要付出代价。一如他的结局那般,落得个污名染身,遭人唾弃的代价。
挽留的话,却良久无法说出口。我深知圣命难违,不得不去……
——提榜。
南梁天宣三十四年,年仅二十岁的褚嬴被天下人尊称为南梁天下第一棋手。
不久,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褚嬴的信。信中的他满心欢喜同我分享着这些年来的经历,末了,还邀约我去他的府邸处寻他一聚。
褚嬴的字劲骨分明,笔墨落纸云烟,墨色晕在笺上,透出淡淡的墨香味。我甚至可以想出,褚嬴写下这封信时的神情,许是羞涩中带着几分期待。
期待着我的成长同他博弈。
我扣响朱色的大门。那扇大门犹如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着我同褚嬴。一个是来自后世的现代魂灵,一个是被缚在沉重教条下的南梁之人…永远隔着千年的历史与思想,距离着千年的喜怒哀乐。
我听见了踏踏的脚步声。木屐落在地板的声凌乱匆忙,显出主人的急切。
他满心愉悦地逆着光朝我走来,辉光衬出他的天人之姿。一袭月牙白色的长衫大袖透着几分魏晋风流于其中。未戴发冠的长发如夜如瀑,单单用一只设计精巧玉簪绾住。
光影重合错落之间,就好像褚嬴穿梭了千年的时光,慢慢向我走来,只为引领着我去到他的世界。并非这个南梁世界,而是他一人的棋之界。
“可否弈以为乐?”褚嬴的询问如同珍珠翠玉滴落到满是墨水的磨盘,玉盘珍馐轻掷入艳敛的秋水泛起的圈圈涟漪,是我寻不着词来形容比拟的声音。
我和褚嬴已经五六年未见,此时的我难免有些近乡情怯。所幸,褚嬴也看出了我的拘谨和不知所措。将我安顿下来之后也不再提及对弈,只让我好好休息。
虽在褚嬴府中住下,却整日不见他人影。每每询问,都只得一句在宫中弈棋。
*琴声里,久久听不到褚嬴落子的声音。
素琴弹奏出来自西疆的胡璇曲律,梵婀玲似发出悲天悯人的佛语,又带着大漠黄沙、烈烈西风。白色棋子卷席着数不尽的厮杀,落入棋盘之中。
这一把,我下得确实过分凶狠。
“七娘子,可是怪我许久未同你下棋?”褚嬴食指和中指执着一枚黑棋,婉转反绕落在棋盘。黑棋同他洁白的手指产生了一种怪异的美感。
我沉默不语。
——三年。
“南梁公主对我是有些偏爱,我们以棋为媒,三年之久。”
褚嬴入公主府中已三月有余,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度日如年。其实于我而言,三年不过在棋盘中小憩一会儿的时间罢了。而他……想来他自是再欢喜不过了。
“舍弃,也是种取胜之道。”褚嬴,你不如舍弃掉那些浮世盛名,陪伴南梁公主于乡野之间。
黑子任由白子步步逼近,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落子无悔。”他鸦青色的长发披散着,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白子,清脆的一声落下,宣告着我的失败。
褚嬴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走了那一步。是了,这个一生为棋而活的痴儿,怎会懂我的话中之话…我的棋中之意。
“慕祺姑娘,你似乎别有心事。”褚嬴的询问和着棋子们的碰撞声,我的内心没由来的惶恐——我的心乱了。
为这个南梁棋士,褚嬴而乱的。
“不得贪胜,不可不胜。”
棋局之间,是厮杀,是博弈,是输赢,也是一生…他的一生…
——终了。
这一局,是改变褚嬴生死的一局。
黑白棋子静静地躺在棋格之中,黑子深邃,为长夜苍茫莫测;白子耀眼,若恒星亘古不变。
太监传报的声音尖啸刺耳,堂中棋子落下之音带着风雨欲来的警示。
我改变了褚嬴的对手。杨玄保此时还困在一盘玲珑棋局中,不得思绪。南梁帝也在潜移默化中,更为重视对弈的公正。
黑白两色婉转缠绕,白子纠缠步步为营,黑子见缝插针以退为进。而表象之下,是我同他的对弈…这十几年来,胜负、输赢、陪伴……
黑子柔柔地被置在刚刚白子落下的附近,却不甘被白子牵引着位置,妄图逃离。
原来,我早已爱上他。
爱上了那个永远身姿挺然,不卑不亢,一心痴棋的南梁棋士。
“我输了。”黑子不慎从我手中滑下,滚落在褚嬴的脚旁。
胜负,半目足已。
我输了,我便再也不是神灵了。此后,他来做棋神。我知晓他能留名千古,流芳百世。
足矣。
南梁棋神,当之无愧。
此后不会再有无名氏,也不会再有那一抹执着千年的棋魂。有的,是沉浮在悠悠漫长历史中最耀眼的传说——褚嬴。
“不得贪胜。”
“落子无悔。”
“棋神褚嬴。”
如若世有神明,君亦会胜半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