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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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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门了,背上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非常沉,每走一步,我都感受到了美人鱼的艰辛。
登山包的拉链起开一个小口,从里面伸出一条红通通的触手,伸到我的后脖子,溜进衣服里,一个激灵。
妈的,又开始了,回去就把这死章鱼剪了,剁碎!
我:“收回去,不然给你扔外面晒死蒸发。”
男鬼:“里面好闷,我要透气。”
我:“你一只鬼他妈还能透气?”
男鬼:“你不懂。”
谢天谢地,我不懂。
到了商场,我这大包被保安警惕地看了好久,是出门来囤货的,死了半个月,冰箱里的菜吃不得了,男鬼非要跟着一起出来,只得把他硬塞进这包里,整条章鱼糊成了一团,别提多难受了,该的。
人多的地方,男鬼还能老实,人一少了,那触手就又溜出来了。
我推着超市车,问:“你要吃什么?”
男鬼:“不需要。”
我:“章鱼是实体,它不会饿吗?”
男鬼:“会。”
我:“所以章鱼吃什么?”
男鬼:“你。”
我:“......???”
男鬼:“只是个灵媒介,尝点阳气就可。”
我两眼一抹黑,还是把他剁了吧,本来就一晚上没睡好,这丫的破玩意还吸精气?
我:“我现在不是半人半鬼么,还有这玩意?”
男鬼:“你没有,你的身体有。”
说着那触手就又溜脖子上来了,我恨得牙痒痒,不敢乱动,怕动静大了被发现,本来这么大个包就够扎眼了。
我边走边往推车里扔吃的:“你以后都得这个样子出门?不能弄个方便点的身体吗?”
男鬼:“有,被你占了。”
我闭嘴了,一张阴差证一个宿体,他的阴差证被我占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附在章鱼这个灵媒介里。
我:“灵媒介不能是人吗?”
男鬼:“人类灵媒介很难找,而且灵媒介和宿主最大的不同,是宿主能全权掌控宿体,但我却要与灵媒介共享意识,争夺意识控制权,这样,用动物就比人类方便。”
我停住了步子:“行,你不是不饿么。”
男鬼:“是啊。”
我:“那能管住手别再拿了么,我没那么多钱!”
只见推车里已经堆得半满了,我每回往里放东西,都能看到又多出了七八样来,这死章鱼趁人不注意一直在卷货架上的东西。
男鬼毫无羞愧道:“是这灵媒介的陋习,长着腿非想卷点什么。”
我只得把推车里的玩意儿都放回去,和那防不胜防神出鬼没的触手作斗争。
忽然,那触手自己缩回去了,老实得不行,一点动静都没了,我问怎么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来了。”
我:“什么来了?”
男鬼:“人类灵媒介。”
我一愣,朝前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和尚。
我想避开,毕竟我此刻半人半鬼的,见这种佛门人士,总有些后怕。
那和尚却直挺挺地走到我跟前:“施主,你不该在这。”
我吓了一跳,这么直接的吗?他看穿我了?
我支吾道:“什么。”
和尚:“我说您包里那位。”
靠,他连男鬼都看出来了?这和尚年纪轻轻的有点道行啊,这什么狗屎运气,我才出来逛个超市,就碰上个抓鬼的了?
和尚穿着朴素,土黄的袍子,脖子上挂佛珠,衣襟上绣着三个字:凭阑寺。
和尚:“施主,贫僧可助您摆脱孽障,把那包交给我。”
我拽住了包,没动,男鬼自这和尚出现以来,再没有过一点动静,我仿佛背了条死鱼。
半响,和尚道:“您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我:“没啊。”
和尚:“您还在看。”
我:“看你好看不行?”
和尚没与我纠缠,直接伸手了,要去拽我背上的包。
背包的拉链忽然崩开,从里面捅出八只触手,迅猛极速地将货架两旁的商品抽落,连着货架一起倒了。
我被一股猛力拉着后退,和尚被埋在那俩倒下的货架里,顶着,边上传来尖叫声,动静太大了,引起骚乱了。
包里传出声音:“跑。”
我拔腿就跑,后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死章鱼趁乱,每经过一处都把货架抽了,那和尚彻底不见踪影了,我只能祈求监控瞎了能别拍到这触手。
一路不停,跑回了家,关门上锁。
章鱼从破包里溜出来了,撑着八条腿,拦在门口。
我气儿都没喘匀:“你动静非要这么大?不就一个小和尚,现在那商场估计都上新闻了,甩掉他代价也太大了。”
男鬼:“没甩掉。”
我:“?”
男鬼:“他来了。”
我:“!”
章鱼本来面朝门外,忽然转身,八条腿朝我挪来:“饿了,吃点饭。”
然后那八条腿就把我糊住了,缠得死紧,艹,这阳气吸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等那八条腿下去,我真感觉虚弱了不少,死章鱼倒是健硕了些,迈开八条腿,朝着门外走去,一只触手轻巧地旋开了门。
我在里屋紧张地听墙角根,门外好像确实有动静,打起来了,很激烈!
几分钟后,门开了,进来的是和尚。
我想跪下了,阿西巴,所以那男鬼输了?灰飞烟灭了?说好的千年鬼呢?怎么这么没用?
正在思考措辞,哪种滑跪能既不失尊严又能高效讨饶,那和尚却走近我,捞起我,抵在门上,嘴就上来了。
我???
和尚还好这口?
艹,老子二十八年的初吻!
我捞起身后的花瓶就要砸人,砸他个半身不遂。
含糊间,听到他说:“更饿了,补充点。”
是男鬼的声音。
等被放开,我又眼冒金星更虚了,手无意间碰到这和尚的肌肌,嚯,这和尚也有点东西!
刚看见时好像还挺清瘦一小和尚,深藏不露啊。
我:“你把他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和尚:“本就死了。”
我:“那现在灰飞烟灭了?”
和尚默了片刻:“如果是呢?”
我:“那挺好,我就解放了呀,我跟你说,是他把我拉下去的,我可冤枉了,你有法子把我变回常人吗?”
和尚不吭声,半响,放开了我,蹲墙角去了,背影满是委屈。
我:“......”
我把花瓶放好,去外头,把那躺得四仰八叉的章鱼拖进来,再拿扫把收拾了一下满地狼藉,确认我这小破出租屋外头是不可能有监控这种高级货的,关门,上锁。
那和尚还搁那蹲墙角呢。
我拿扫把捅他,他没反应,于是我蹲去了他跟前:“喂,和尚,你怎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
和尚:“就是我,我换灵媒介了。”
我:“可我刚看见这和尚时,他就跟你长得很像。”
所以那会儿我才会盯着和尚看,也不是一模一样,就是很像,和尚会再清瘦点,轮廓也不是全像,也有个七八分像了。
现在被换成灵媒介之后,就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男鬼不说话。
良久,他道:“你以后还会看到更多的,见到这些人,就跑吧。”
我:“哪些人?和尚?”
男鬼指了指衣襟上的“凭阑寺”三个字:“这个寺里的和尚。“
我忽然灵机一动:“......该不会,这寺里的和尚,都跟你长一样吧?”
男鬼没再说话。
男鬼洗澡去了,神他妈奇,一只死鬼,还爱干净。
我趁机上网查了查这个凭阑寺,没找到什么东西,就是个在本市名不见经传的小寺,介绍很少,有一条与之相关的传说:千年前山上一场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火灭后,残垣上剩了一副骨架,非常完整,怎么都烧不毁,途经一将军,觉得这骨架烧不毁,是舍利子,便以这骨架为中心,建了这庙,用以祈求风调雨顺,保一方平安。
这传说下有一条评论,挺突兀的,说哪是什么舍利子骨架,那庙就是镇鬼用的,镇了一只千年老鬼。
死鬼出来了,我关掉了网页,死鬼还穿了浴袍,光着个头,敞着胸肌,很不搭调,太色气了。
死鬼嗅了嗅身上,嘟囔道:“和尚味还有,洗不干净。”
我翻白眼:“人家这身体用了二十多年,你才占了几个小时,能洗掉个啥。“
男鬼点点头,不吭声了,他今天一直挺焉的,还满脸委屈相。
夜里,和尚上床睡了,我这一米二的小床,塞两个男人真的很要命。
焉了一天的男鬼忽然道:“什么时候回去?”
我:“?回哪?”
男鬼:“阴间。”
我翻白眼:“哪门子的回去,我在阳间才是回来好吧。”
男鬼又不吭声了。
我:“你不舒服了?”
男鬼:“不喜欢灵媒介。”
我:“那你出来飘着啊,又没人逼你呆在灵媒介里。”
男鬼默了片刻,手上来了:“不要,碰不到你。”
和尚手劲儿还挺大,但比章鱼好点,我懒得挣扎了,就让他抱着了。
我又困了,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你不是说人类灵媒介不好用么,要抢夺意识的。”
男鬼:“嗯,我一直压着他的意识呢。”
我:“那要是你失败了,他出来了,我怎么分辨啊,要是他装成你?”
男鬼默了片刻,在我耳边说:“会抱着你的,是我。”
我一个激灵,大哥,这话要是个狐媚子说的,那挺受用,你一大老爷们能别老情话黏糊吗?
我:“你不是喜欢女的吗,等了我姐一千年了,说变就变的啊。”
男鬼不吭声。
我想起今天搜到的凭阑寺的传说,突然问道:“我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态度又像爱她,又像恨她。
男鬼依然没回答。
没意思,我怼开他,抱着被子睡着了,梦里好像见到了那场漫山遍野的大火,整座山都要烧塌了,那火中好像站着一个身影,挺拔地立着,七天七夜,都这么立过去了,我远远地看着,想走近看清楚点,就被烫到了。
那火烧般的灼痛太真实了,我给吓醒了。
面前站着阎王。
我:“......”
得,我还在做梦呢。
第二天醒来,床上就我一个,和尚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被捆成了一个粽子,章鱼在挪动。
得,这男鬼又换灵媒介了。
见我醒了,章鱼挪过来,触手给我递了盘吃的。
是昨天买的食材,他就顶着这章鱼体做了一顿,触手上有几个被油烫到的小泡。
我没接,直接略过了他,章鱼脸木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把盘子放去了桌上,又回了厨房继续折腾。
我洗漱去了,出来,把那和尚解开了,开门,扔出去。
然后进厨房,章鱼正背对着我笨拙地铲锅,我拿起斩板上的刀,在他朝我转头的那刻,一刀下去,把这章鱼剁了。
厨房里不间断地传出剁碎声,男鬼飘在天花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把那章鱼剁得稀烂后,我起身,朝天花板上的男鬼道:“那和尚我已经放跑了,你没有灵媒介了,长久下去会灰飞烟灭,你走吧。”
男鬼出去看了看,哪还有什么和尚,影子都不见了,再回来,什么话都没说,看了我好久。
这场赌他输了。
他注视着我,身体渐渐虚化,消失,回阴间去了。
我松口气,坐地上,屁股下都是章鱼的碎肉,有点恶心。
昨晚,那该死的阎王托梦,把这男鬼的名字告诉我了。
只要互相喊了名字,礼就成了。
这群鬼太不讲武德了,无所不用其极,男鬼本来就知道我名字。
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