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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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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冷,何敏兮去年的棉服已经完全穿不上了,站着还好,一旦坐下,后腰就露出一截。她本不在意,大不了坐直一点就好。但是同桌黄婷见到她若隐若现的腰,总忍不住拿笔去戳。下课的时候,何敏兮一不留神,露得更多,黄婷就会告诉大家一起来围观,一起拿笔戳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施建月拿着本子挨个让大家写上自己的岁数。
何敏兮在上面写了个“7”,施建月道:“7岁是属马的。”
“你呢?”
“我比你小一岁,我属羊。”
“那8岁属什么呢?”
“属蛇。”
“9岁呢?”
“属龙。”
这时,有人凑上来说,“听说属龙最好。”
何敏兮道:“真好!那我再过两年就属龙了。”
有人附和道:“等过完年我就属龙了,太好了!”
施建月却悄声骂了句,“一群笨蛋!”
很多人都听到了,但是大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何敏兮却拉住施建月问道:“我们说得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你1990年生的,就是属马,一辈子都属马,改不了的。”
“属马是什么意思?”
“这是十二生肖。”施建月忽然想起上次的事,“我去查了,那首诗真不是李白写的,是王维写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提到他妈妈,事实上,他也觉得妈妈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但是,作为亲生儿子,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妈妈。
“对对对,就是王维,我当时不认识‘维’字,所以看一眼就不记得了。你快告诉我十二生肖是什么意思?”
这时,上课铃响了,黄老师走进教室,看见何敏兮正在跟儿子说话,于是随手指了最教室里最后排边角位的位置,“你,这么喜欢说话,去角落里对着墙壁说去!王佳维,你跟何敏兮换下位置。”
何敏兮心想,我好像不太方便问她儿子问题了,这可怎么办呢?不过,换座位也不是坏事。那个黄婷和她同是南塘坳的人,深知她家里的状况,不仅经常嘲笑、欺负她,还偷她东西。连个生锈的削笔小刀、拇指长短的铅笔和指甲盖大的橡皮擦都要偷。
尽管,黄婷的爸爸因为极擅棋牌之道,而成为村中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输钱的人背地里恨得他牙痒痒,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但是每次一见面,又希望跟黄婷爸爸多玩两把。
回到家,何敏兮先后问了好几个人,总算弄懂了十二生肖,顺带还弄懂了天干地支。
周五的体育课上,大家玩着跳绳和踢毽子。何敏兮也凑过去玩,毽子仿佛顺从于她的指挥,愣是粘着她的脚下不来。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有人在旁边计数。
何敏兮跳得浑身冒汗,这时,眼尖的黄婷惊呼道:“你们看,她流的汗是黄色的。”
何敏兮摸了把湿漉漉的刘海,见手上的汗液果然有不少灰尘。
“我的天哪!她是不是七、八天没洗头发了。”
“好脏啊!”
何敏兮悻悻地走到水龙头下洗脸。
快要放学时,何敏兮想拉住施建月问问,还有没有新的诗可以背,岂料黄老师截住她,“何敏兮,这么不要脸?喜欢跟男生说话?明天叫你家长来。”
施建月看着妈妈冷厉的眼神,赶紧一溜烟跑了。
何敏兮问道:“我想问问施建月,关于唐诗的事。”
“学哪门子的唐诗,我没教你?”
“老师,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错就好,你把操场上的草拔了,没拔完不许回家。”
今天可是周五啊,下午2点半就放学,有大把的时间做鞭炮。要是去得晚了,最起码少挣5毛钱,也就是3顿半米饭。
她满腹委屈在操场上干着活,一些孩子和家长为了看她笑话,一时竟忘记了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平地一声惊雷,惊响了每个人的耳膜和教室里的每一块玻璃,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一股黑色的蘑菇云,所有人都齐齐望向2里开外的鞭炮厂方向。
廖磊伯伯!
何敏兮一边担心鞭炮厂的状况,一边又怕黄老师责骂。又过了十分钟,她终于拔完了所有的草,开始托着酸痛的身子朝鞭炮厂走去。
只见原先的二层小楼中间的部分已经坍塌,两边的房屋也未能幸免。其中,左侧卧室的席梦思掉了下来,弹簧尽皆裸露。旁边的板车上,停放着两具尸首,还有十几个受伤的人或坐或卧,伴随着几个人的痛哭声,围观群众或事不关己、或凑趣、或上前帮忙、或感同身受。不远处,乡镇卫生所的急救车左颠右簸。
“廖磊伯伯。”她在人群中快速搜索着,很快,便在一辆板车上找到了他。只见他半个身子都一片焦黑,头上正流着血,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围着两具尸首痛哭的,是老板的三个孩子。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从二楼跳了下来,有人推测说应该是残疾了。另一个女孩十二岁,据说一侧耳朵已经听不见了。最小的男孩只有八岁,如今正在读二年级。
何敏兮认得那个男孩,因为他有着富裕的家庭,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引人注目。他每天都穿着会发光的鞋,据说一双鞋就得100多,手上戴着硕大的手表,身上经常穿着牛仔外套。
和黄老师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在黄老师看来,何敏兮一定恨透了她。
事实上,何敏兮每次被罚,都是第一个责怪自己。倘若她说话足够小心,就不会引起黄老师生气。
而经此一役,何敏兮就更不可能恨黄老师了。但是,她开始思考以后的事情,如果五年后,爸爸出狱后面对的是一个残缺的她,或者已经不在人世的她,得有多伤心。
回到家,她开始烧水洗头发。以前爸爸在时,洗个头发只需要两盆水,如今换了七盆水,水竟然还是黄的。她细算了下,好像已经半个多月没洗过头了。
她来到隔壁国礼家,“伯伯,听说可以卖血?”
春燕一阵哂笑,“能卖血你爸爸还去抢劫呀?”
国礼拽住妻子的衣襟,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何敏兮却丝毫不介意。
春燕觉得这个孩子虽然傻了点,但是心眼好,不像有些孩子,精明得不行,一点亏不不愿意吃,当下就认真想了想,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何敏兮湿漉漉的头发上,“造纸厂那里有个女人收头发,你这个有两寸,可以卖10元。”
何敏兮顿时展露了笑颜。
周六,何敏兮来到造纸厂,人还没走近,一个中年胖妇人便向她走去,“你头发卖不?”
“多少钱?”
“你发质不好,6块钱吧。”
“剃光可以多给点?”
“6块5。”女人很不情愿地多加了5毛,卖头发本来差不多就是剃光的。
“7块,不然不卖。”
“我也是福气,谁家的女儿这么会降价,亏死了!7块就7块,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
记得以前,也有人拉住自己要买头发,但是爸爸总是拒绝,说女孩子卖完头发不好看。
拿到七块钱后,何敏兮又问:“我可以去帮你找顾客,每个顾客你分我2毛钱可以吗?”
“最多1毛。”
正值赶集,何敏兮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跑。问了几个人后,她开始改变了策略,就是只问衣着寒酸之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一天下来,她跑来跑去,最终一共拉到了12个人。但是胖妇人说:“你拉来的人发质都不好,现在生意不好做,给你1块2我就亏了,给5毛吧。”
何敏兮接过6毛钱,掩饰好内心的落寞,鞠躬道:“多谢阿姨!”
这一幕倒是出乎胖妇人与预料,她讪讪说道:“谁家的闺女这么会挣钱啊,平常只有我挣别人的钱,今天竟然有人挣我的钱。”她又掏出5毛钱,“哎,都不容易,拿着吧。”
何敏兮道:“阿姨,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发财的!”
胖妇人摇了摇头,“路上小心点啊。”
第二天,她仍旧过来给胖妇人拉客。由于这天不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流量稀少,她便想到了汽车站。只是,汽车站距离造纸厂将近有1里路,她跑来跑去,累得浑身是汗,也只拉到了4个人。
胖妇人给了她4毛钱,“慢点啊。”
“阿姨,你孩子多大了呀?”
“十三岁,怎么了?”
“他有书吗?我想看他的书。”
“行吧,你跟我去翻一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我先说好,1毛钱1本,厚的2毛。”
何敏兮看中了5本书,分别是《成语大全》、《儿童启蒙读物》、《唐诗精选》、《十万个为什么》和《小学生作文》。比较了一下书本的厚度、字体大小和内容后,她选择了《唐诗精选》,然后递过去1毛钱。
胖妇人揭开锅盖,拿了两个红薯,“路上拿着吃吧。”
何敏兮再次表达了谢意,刚跨出门,胖妇人又翻出一件有污渍、坏了拉链的校服,“拿去穿。”
何敏兮再鞠一躬。
倒霉的是,当她往家走的时候,发现鞋子破了个洞。紧接着,她又闻到了红薯的馊味,下一刻,她便狼吞虎咽地在原地吃了起来。
正当她在路上踌躇不前的时候,后面有个大叔踩着一辆三轮车驶来。她见大叔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心肠的人,于是盯着大叔多看了两眼。
果然,大叔停了下来,“小姑娘,家在哪?送你一程。”
“在清峦村坳南塘坳,靠近商店那里就是。”
“呀,我刚好顺路。”
“那就多谢叔叔了。”
快到家的时候,碰到有两个老妇人挑着箩筐往树林里走。何敏兮坐在车上喊,“伯娘,山里有青苔,路滑,你们小心点。”
“要得。”其中一个老妇人回道。
“你们院子死人了吗?”三轮车大叔问道。
“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那两个妇人挑着衣服,显然是要扔到山上的,扔的肯定是死人的衣服啊。”
何敏兮道:“叔叔,我就在这里下吧,顺便捡点柴火回家。”
“要得。”
“谢谢叔叔送我回家,我会记住你的恩情。”
大叔咧嘴笑了,怎么会有人说这种呀?
何敏兮爬上二十多米高的小山,找到扔衣服的地方,从中认真的挑选了起来。最后,她成功地找到二十多件衣服,只要裁缝改一改,最少可以穿两三年。有几条西裤和裙子她自己就能改。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包包,一个可以装书的皮包,一条毛毯和两个软乎乎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