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神劫》白姬绾

3、第三章 寒水诀

　　秦轶从昏厥在地的美人和落花身上，分别搜出四枚篆有八卦图纹的铜符。

　　秦轶拿着铜符，站在浮桥上，瞅准了方位，依次将乾，坤，兑，离，震，巽，坎，艮八枚铜符，投入红莲丛中的八朵妖莲之中。

　　突然，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被铜符投中的莲花，居然全部消失不见。眼前的景象虽然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但是却比片刻之前的景象，多出一份难以察觉的微妙差异。

　　云河跟着秦轶走向浮桥一端的琴室，这一次，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靠了岸。

　　琴室前的空地上，韦时雨负手而立。他的姿态仿如捕食中的毒蜘蛛，正张网静待猎物来自投罗网。

　　云河小声地对秦轶道，“二对一？这似乎不太公平，再说韦轩主又是前辈。”

　　秦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想，他不会觉得不公平，反倒是我们有可能会抱怨。”

　　云河剑眉一挑，“他有这么厉害？”

　　“不是他厉害，是周围的弓箭手厉害。”秦轶苦笑道。

　　“唰！”空地四周的木叶阴影中，齐刷刷冒出近百名弓箭手。他们手中的箭头泛着寒光，直直地指向秦轶与云河，只要两人稍有一丝轻举妄动，立刻就会被飞蝗般的箭雨射成刺猬。

　　云河心底有些发虚，“韦轩主，以多凌少未免有失道义，况且我们又是晚辈……”

　　韦时雨冷冷道，“哼！两个夜闯私宅的蟊贼，居然还有脸谈道义？今晚，老夫就送你们一程，到地府跟阎王爷谈去吧！”

　　韦时雨做了一个手势，弓箭手齐齐挽弦，箭簇对准了包围圈中的二人。

　　秦轶与云河相背而立，秦轶小声叮嘱，“云河，在我数到七之前，替我挡住飞箭。”

　　“没问题。”云河长剑当胸，摆出守字诀的起势。

　　“一。”望着即将离弦的飞箭，秦轶低声开始数数。

　　“嗖！”箭雨从四面八方破空而至，森寒的箭头如洪荒凶兽的睛，闪烁着恐怖慑人的幽光。

　　“二。”

　　三股强劲霸道的剑气，自摩竭剑上破出，剑气仿若无形的巨大羽翼，包围住箭雨中心的二人。

　　“三。”

　　乌压压的箭雨激射而来，飞箭触及浑厚剑气的刹那，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生生遏止，纷纷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四。”秦轶一边数数，一边在地上迅速画出奇怪图案，图案完成一半的瞬间，他的雪袖中倏然破出赤，碧两道烟幕，依次向南，北两个方位激射而去。

　　“五。”

　　空气中骤然弥漫奇异的香味，秦轶继续低头完成图案。

　　“六。”

　　又是一轮箭雨飞袭而至，云河手握长剑，凝眉运气，这一次，无形的剑气化作赤色，火翼般缠绕在剑身上，将围逼而来的飞箭卷成一堆残木。

　　“七。”报完数后，秦轶的唇中吐出了奇怪的咒语，地上的图案陡然发出一片金芒。

　　空气中的异香愈加浓烈，弓箭手们贪婪地翕动着鼻翼。

　　突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弓箭手扣在弦上的翎箭，竟然全都扭动抽搐起来，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条条吐着红信的毒蛇。

　　“啊！”

　　“妈呀！”

　　“哎呀！”

　　弓箭手们惊恐万端地扔掉弓箭，可是毒蛇群仍在地上嗞嗞蹿动。

　　然后，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地上的毒蛇倏然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转眼间，地面上就已扭动着上千条毒蛇，毒蛇红信暴吐，袭向呆若木鸡的弓箭手们。

　　“快逃啊！”不知是谁首先反应过来，其他弓箭手立刻用行动赞成他。

　　眼看手下们鬼哭狼嚎地逃了个精光，韦时雨的脸色变得惨白，望着秦轶：“你……你这是什么妖术？”

　　“韦轩主，亏你还投靠了天星宫门下，竟然连这点见识都没有。”秦轶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这可是天星宫的最基本的玄术，赤色幻香能麻痹人的视觉，碧色惰香能麻痹人的神经，再催动地面的星影阵法，处在阵中的人，就不免会着道了。”

　　“你……”气急的韦时雨凶相毕露，断魂刀唰地一声出鞘，狠辣凌厉地攻向秦轶。

　　由于韦时雨的攻击太过突然，秦轶一时竟来不及躲避，寒光凛凛的刀锋逐渐迫近，他的长发随着刀气乱舞，刀尖在瞳中的倒影，也越来越清晰。

　　秦轶的眼睛越睁越大……

　　然，刀势却于瞬间戛然而止。——此刻，刀尖离秦轶的鼻子，不过一寸。

　　韦时雨的面部肌肉诡异地抽动了一下，突然，他扔开了刀，捧腹狂笑起来。虽然是在笑，但他笑得并不开心，反而还一脸痛苦。

　　望着韦时雨怨毒的眼神，秦轶急忙摇手澄清：“韦轩主，你别看着我，我什么也没干！”

　　“咳咳，”远远站在一边的云河，脸上微微有点红：“很久没用隔空点穴，手都生疏了，好像错点了笑穴。”

　　“哈哈……你们……”韦时雨笑得眼泪直流，连话也说不完整。

　　秦轶抱怨云河，“不想笑的时候笑，简直比哭还难受，云河你太恶毒了。”

　　“哈哈，”韦时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上也见了一层细汗：“你们要……哈哈，要什么我都给……哈哈，快替我解穴……哈哈……”

　　云河问，“迷神山庄的宝物在哪儿？”

　　“哈哈，宝物在……在剑楼……在星使手中，哈哈……我快不行了……”韦时雨的脸渐渐灰白，神情痛苦而扭曲。

　　云河出指如电，点了他的昏穴。

　　不再理会倒地的韦时雨，秦轶与云河匆匆向剑楼赶去。

　　剑楼顶层，天风激荡，月色如练。

　　鬼机星龙暮微笑着迎风而立，静看上演在一水之隔的对岸的好戏。

　　“啧啧，这么快就解决了三个人，秦轶这家伙又强了不少呢!”龙暮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子：“苏冰，你确定要去和他斗？”

　　天星五使之一神曜星苏冰人如其名，整个人仿佛冰雪般美丽，却也如冰山般冷傲：“哼，龙暮，你以为接到你的消息之后，我巴巴地从淮南赶过来，为的就是站在这里隔岸观火？”

　　“你仍对败于秦轶的事耿耿于怀啊，”龙暮眯着眼睛望向苏冰，道：“他已经离开了天星宫，不再是我们天星五使之一，星主现在最倚重的人是你，你又何必多生事端？”

　　苏冰恨然，咬着绯红的唇，“除非让他消失于世，否则，星主永远不会忘了他。”又瞥了一眼龙暮，道：“你若是真怕多生事端，就不会加急传书与我，你那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思，我苏冰还能不知道？”

　　龙暮打了一个哈哈，道：“哎呀，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啊，我是看你这三年来没日没夜地练功，如今有了雪耻的机会，不忍心让你错过罢了。”

　　“哼！”苏冰冷冷地想到，是有了看好戏的机会，不想错过吧？

　　龙暮懒散地拢起双手，换了一个舒服的站姿，道：“小冰，你放心下去吧，我在这里替你掠阵。”

　　“夜间更深露重，最容易着凉了，龙暮，你也跟我去暖暖身子吧！”苏冰浅灰色的瞳中，突然乍现寒光，指尖也开始微微泛蓝。

　　一瞬间，龙暮只觉得刺骨的寒气透体袭来，而衣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冻结上一层薄冰。

　　“龙暮，你去不去？” 苏冰笑望着龙暮，随着寒水诀功力的加深，两人周围的空气也在结冰。

　　趁还未冻成冰人之前，龙暮赶紧识相地道，“小冰去哪儿，龙暮就去哪儿。”

　　苏冰笑道，“这就对了，不过，你不必跟我在一起，你去对付那个叫云河的人。”

　　“遵命。”龙暮眼角的无奈苦泪，也渐渐凝结成璀璨的冰珠。

　　明月如玉镜，繁星若棋子。

　　云河望着星空，感叹道，“这样静谧而美好的夏夜，若是突然间飘起大雪，想必会很有意思呢！”

　　“夏夜飞雪？”秦轶陷入了沉思，喃喃，“这我倒是曾经见过，的确是美得让人窒息啊，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回忆……”

　　云河迷惑，“既然美丽得让人窒息，又怎会不是好回忆？”

　　秦轶正要开口回答，四周突然白雾弥漫。浓稠如水的白雾流散得极快，眨眼之间，云河已看不清秦轶。

　　“这是怎么回事？秦轶，你在哪儿？”在迷雾中摸索了半晌，云河仍然没有找到秦轶，不禁有些焦急。

　　正当云河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却看见秦轶站在一棵柳树下向他招手，“云河，这里！”

　　柳树与秦轶在白雾中轮廓隐约，云河走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得赶快去剑楼呢！”

　　秦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手被柳枝缠住了。”

　　云河一看，秦轶的左手果然被碧绿的柳枝缠住，他急忙伸手去替他解开。云河只顾着注意秦轶的左手，却没提防他的右手正拿着一柄匕首。突然，秦轶冷冷一笑，手腕一翻，森寒的匕首疾速刺向云河。绕是云河反应再迅速，身手再厉害，也无法躲过这毫无防备的偷袭。

　　“哧！”锋利的匕首透肩而过，火焰般的鲜血喷薄飞溅，洒落在冷碧的草丛间。

　　云河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柳枝已在风中张牙舞爪，如同柔软的海藻，无声却疾速地缠向他，转眼就将他裹成了一个粽子。

　　云河转头向秦轶望去，后者脸上正挂着邪魅的笑。云河这才发现，秦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墨绿长衫。

　　云河松了一口气，道：“你不是秦轶，你是谁？”

　　秦轶左手轻轻地拂过脸庞，顿时恢复了龙暮的容貌，笑道：“在下鬼机星龙暮，对易容与轻功颇有心得。”

　　与此同时，另一边，秦轶在迷雾中走了一圈，却又回到了红莲水榭。他举目望向湖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整片湖水竟都已结成了寒冰，妖娆的红莲以最美丽的姿态，凝固于水晶般的冰层中，美得十分诡异。

　　冰冷的寒气迫面而来，秦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缓缓响起，“好久不见呢，秦轶。”

　　秦轶循声望去，但见苏冰一袭冰蓝色长袍，优雅地从浓雾中走出，面带迷人的微笑。迷神山庄的翡翠玉匣，正拿在她的手中。

　　秦轶牵动几乎被冻僵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苏冰啊，刚刚我还想起你呢。”

　　“你真是无情呢，刚刚才想到我。”苏冰微微一笑，随即，眼中恨意陡盛，语气陡然尖锐，“我可是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啊！”

　　随着苏冰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冷得让人窒息，秦轶的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你的寒水诀练到第几层了？”

　　“多谢关心，已经练到第九层了。”苏冰冷笑，道：“能够突破第七层的瓶颈，很大功劳要归于你呢！”

　　秦轶的脸色瞬间惨白，三年前，苏冰使出七层寒水诀，就已经令他几乎窒息致死，这次若是使出九层，还不等于直接掐死他。

　　秦轶不自然地笑了笑，“小冰，听到你武功大进，我也深感欣慰。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秦轶转身开溜，苏冰没有阻拦他。

　　“叮叮！”只是纤指敲击玉匣的声音，令秦轶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头向苏冰的手中望去。

　　“你是为这个东西来的吧？”苏冰轻笑，齿若冰雪：“杀了我，它就归你了。”

　　秦轶道，“我已经不杀人了。”

　　“哼，你这三年来干的蠢事，我也听说了，什么不杀人，不违侠义之道，简直太可笑了！”苏冰笑得更灿烂了，但声音却没有任何温度，“曾经一夜诛杀千人，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冷血恶魔，居然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秦轶，你以为你现在不杀人了，以前死在你手上的人，就会活过来了么？”

　　“那些人虽然活不过来，但是我的心却可以。”秦轶脸上带着深切的悲伤，任何生命都是宝贵的，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忏悔年少时铸下的杀孽。

　　“心那种累赘的东西，我们根本就不需要。” 苏冰冷冷地望着秦轶，道：“铲除挡路者是我们的义务，效忠星主就是我们的侠义之道。”

　　苏冰略带疯狂和偏执的神情，让秦轶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他退去了一向的玩世不恭，严肃地凝视着苏冰，道：“虽然，我不一定能赢过现在的你，但是这个玉匣，我秦轶今天要定了，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苏冰有些惊愕：“这么一个破匣子，值得你为它拼命？”

　　秦轶凛然道：“有诺必守，既然答应了雷庄主，我就必会为他夺回玉匣。见弱则助，秋水轩借天星宫的强势，一再欺压迷神山庄，这未免让人有些看不过去。诺必守，弱则助，是我的侠义之道，为此，我秦轶并不惧死！”

　　“真有趣！真有趣！”苏冰拍手冷笑，“只不过三年不做杀手，你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哼，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谁的侠义之道是正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