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难忘》匕页禾y

3、第三天：没忘

　　三爷爷出生于哪年，我是真不清楚。只知道他活着时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今年去世时应该是八十五岁。那天我正好要回沈上班，大人们都赶去帮忙操持，弟弟开车送我坐上了车。印象中那天很冷，我透过车窗好像被载到了那些回不去的过去。
　　从有记忆中，当我背着书包下学路过三爷爷家门口时，就会碰上笑呵呵的三爷爷。他会好奇地问很多细碎的问题，在学校的学习、干啥去了、怎么这么晚……在我马上绷不住耐心时，偷偷带我去家里，给我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一些好吃的东西。那时候物质匮乏，也可能是因为穷，所以他给我的东西都是甜甜的点心或者山楂糖。放到我手里后，三爷爷会像我挥挥手，让我好好学习，赶紧回家吧。
　　我一路急急匆匆地捧着点心回家，兴奋地向我妈说，快来看，三爷爷给我的好吃的，妈你尝一尝。我妈那时候也会象征性地碾起一个边，吧嗒吧嗒嘴，告诉我很好吃，让我赶紧吃吧。看起来那么甜那么香的点心尝到嘴里，不是惊艳喜欢的味道，反而是有种东西藏坏变质的感觉。于是，我把点心全碾碎扔掉了。
　　后来，三奶奶去世了，三爷爷先和小儿子一家住，把他放了一辈子的老伙计们也都卖了。听爷爷说，三爷爷从小就给地主放牛，放到六十多岁终于不放了。一是不怎么挣钱，二是也有些放够了，毕竟人家已经工作快60年了，总得歇一歇吧。三爷爷住在小儿子家，地自然也得给人家种，要不然凭什么三个儿子就我出力呢。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讲通，于是小儿子家的偏房里，成为了我拿点心的心地方。那间黝黑狭窄的偏房实在对于我来说，很难忘也很难释怀。应该是一个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三爷爷，他很开心地向我招手，让我去他家，说有好东西送给我。我和弟弟一起去了，该怎么形容那天的感受呢，大概就是在你什么都还没有概念的时候，有人拿起一块镜子、粉色的，告诉我你很漂亮。那个粉色的小猫（后来才知道是hello kitty)发箍就挂在斑驳不已的大铜镜上，它漂亮的不得了。三爷爷说，这是他的外孙女的，刚买嫌弃不好看了，就没带走，问我喜欢吗，喜欢就带走吧。别问我为什么不嫌弃，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见过它。其实，自从我做了这一行，发现3-6岁就已经在培养孩子对美和美感的追求时，忽然想到那个下午对那个发箍爱不释手的样子，倏忽之间，有些泪目，涌起一阵思念。
　　后来，我六年级，有了弟弟。三爷爷对弟弟的喜爱无过之而不及，每天都拄着一根粗木棍来看弟弟。这根木棍不是因为他腿脚不好，而是我家养了一条很凶狠的狗，因此算是打狗棍吧。在这些关切下，弟弟长大了，我也去住宿了。偶尔的碰见也只能在周五回家的时候，三爷爷的问题还是那么多那么碎，只不过是加上了一句学费没有告诉你妈到三爷爷这来拿。回家转述时，我妈总会唉声叹气，我猜这些叹息中全是对生活打压的无奈吧。我们没有借过三爷爷的钱，不是因为我家从小到大很有钱，反而相反，是因为他是三爷爷，他有亲孙子亲儿子，我们隔一支不是那么回事。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
　　大学时，回家只有寒假和暑假，那时三爷爷已经和大儿子一家住，搬到了大儿子家平房中的一间屋子里。那时，我心里暗暗高兴，终于告别了黝黑的偏房。可是，生活安排的实在是要素过多，大儿子一家常年节俭过日子，且不说平时炒个菜都难得一遇，还嫌弃老人不够卫生，将老人吃的饭单独装在碗里配上菜汤，“妥帖”得送到他的屋子里。写到这，我的眼泪跑出来了，如果生活是我胡说八道的该多好，可惜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说句不好听的实话，这是每天我家狗都能拥有的待遇。所幸，不幸中还有一幸，三爷爷的女儿很心疼老爸且嫁的不错。起码现在的我仍然那么觉得，因为她家是开超市的，每次逢年过节不仅能给三爷爷扔钱，还时不时的就带吃的穿的。这也是我小时候能吃到新点心的原因。
　　既然老姑出场了，也就来到了三爷爷生病的那两年。本来上岁数了，身体难免有些小不适，可是三爷爷却没有，每年回来都觉得他还像当年一样硬朗。直到病神悄然而至，大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应该是血栓，走路就有些费劲，出院后需要借助拐棍了。后来不小心摔了一跤，用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以后，还是没法下地，于是找来了村诊所的医生输液。为什么是村大夫呢，大概是大家都没觉得很严重。没过几天，状况愈下，实在不行了去医院，结局当然是悲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反正我只知道又回了家，老姑和大姐轮流照顾着翻身，大姐是大儿子家的大女儿，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总而一句话，嫁了一个小土豪，挺有钱。她特别好，舍得为三爷爷花钱，跑东跑西，出钱出力。值得讽刺的是，她们在照顾三爷爷的时候，照理说都是娘家客，也不知道是把她俩没当外人，每天吃的还是那样，所以每天她们都吃姑姑从家带来的泡面。
　　故事到这，我看了一下，还不到两千字。却要回忆一个人的一生，每个字都变得沉重而有负担。那天，我好像没有哭，只是安静的想到半夜，然后收拾行李重新开始新一年的工作，大概是不会直视面对吧。我错过了很多表达自己、对他好的时候，更多的是躲藏在回忆，不痛不痒的写下这些文字。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快8个多月了，我想是不是已经会爬着笑了，希望你可以好好过好这一生。
　　小时候，我觉得我可以拯救世界。
　　长大后，我发现我救不了别人。
　　此生永记，愿您在另一个世界快乐。
　　2022.10.15.于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