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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一百二十九】苟延残喘 ...

  •   那红衣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若他醒来告诉他,我无事,请他不要擅自出来,先至内史府上修养,大军不日便至,如今城中尚且安稳。"
      "是。"
      韩子高看着身侧众人忙碌往来,不远处的北城门却依旧火光不灭,撞击城门的声音越演越烈,清亮地眼目停在那城门之上不断思量,"恐怕萧勃自己也该清楚,他只有这一日的时间……该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城了。"
      侯安都收罗来陈顼帐下名册,突然有人从帐中发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来,声音有些犹豫,韩子高只觉得一定是有隐秘之事,下马同侯安都至一旁树下,"怎么了?"
      "这是清理将军帐中时候发现的……是封燃了一半的书信……"
      韩子高伸手接过,那信恐怕本该是在火烛之上焚烧尽的,但是烧信之人明显急火攻心,顾不上其他只覆于火上,没想到信断裂飘忽而下,被酒液泼洒而上熄了火光,导致残留了一半被人清理出来,侯安都也蹙眉摇首,"将军帐中的东西便一定是陈顼暗中所谋的事情。"
      信上寥寥数语,只言萧勃毁约,三方彼此所谋都无法保证,故此先前所约之事一笔购销,口气干净利落,就连那笔迹最后的上挑都傲慢得毫不经心。
      落款却是个独独的王字。

      韩子高一把掩住那褶皱的书信,看向那将士,"这信上所言你可看清?"
      那人自然是跟随了陈氏多年,一见韩子高脸色立时也明白三分,摇头,"韩侍卫放心,陈氏手下自当知道轻重,我等只忠于县侯,绝不会胡乱说话。"说完即刻退下,侯安都理清前后,"果然猜得不错,陈将军一定是人陷害遭困,只是这三方所谋……"
      韩子高捏紧了密信放于怀中,"萧勃想要挥兵北上逼宫夺位,王氏自然也是谋求自立,但是陈顼……我现下并不能确定他所谋求的究竟是什么。"
      侯安都想了一刻,"将军很明显对于县侯看不起他的态度耿耿于怀成了心结,恐怕也是为了军功。"
      韩子高摇首,他想起来曾经旧日里被自己无疑偷听到的事情,那个时候陈顼就在游说陈茜自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大哥不明白,军功尚且算是小事,恐怕陈顼也意在皇位,但是一时无法和司马,曲江侯相提并论,于是不得不为这两人做嫁,结果却被困于此。但是司马因何能同陈将军联手?这倒是个想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说……司马的身份地位,对手是相国,他肯定不会和一个宫内行走过多交涉,更不会同他所谋何事,陈将军是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能让王司马同他一路?"
      侯安都摇首,"这陈顼当真是个隐患……"

      两人未及想完,突然听着身后城门一阵轰然巨响,那城门之上竟然出了裂缝,呼声震天,数人匆匆跑下,"快!死守城门!"
      火油淋下,方才缓了一时的危机,此刻萧勃却像急红了眼一样不管不顾再度抢攻,韩子高眼见守军不敌,扬声下令,"陈氏听命!全军至城门之下!决不能让曲江侯进入南康!"

      午后日光灼热,城门火势渐渐退减,萧勃不顾一切下令攻城,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直接动用万人抢搭云梯,这一次四方城门都受到了围攻。
      内史府中人马同样错杂,谭世远命人替陈顼重新清理伤口,虽然这一次对于陈顼所行早已无法认同,但好歹看在了县侯亲弟的面子上多有礼遇,反而是吴明彻站在内史府中不掩气愤,"内史可知如今南康惨状?当日若是能先开城门放我部离去……"
      谭世远不理他匹夫之言,一时心下虽然气恼但也不愿反驳,厢房之中陈顼气息尤为不定,好不容易换得了一刻,突然又气急败坏地吼人前来,"我部尚存将近万人……那韩子高妄自下令清点,如今人呢?人都去哪里了?为何不跟随我前来府前?"
      吴明彻陪笑,"将军有伤在身不得动怒,我部已经被韩子高调往四方城门,如今同会稽军一起驻守城门。"
      陈顼一听立时更加气愤,"谭世远!"

      内史推门而入,也是一口气心中悲愤再忍不得,"将军倒还没有忘了自己麾下残兵不过万人。将军不懂南康之苦便罢,若非我当日封锁城门,陈氏如此残兵如何能逃出萧勃追击?如今南康如此……还不是为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你封锁城门是帮了我……哼,当真是帮了我!帮我残兵败将留在这里听那韩子高的调遣!县侯分明就是想要羞辱我!否则他不会放着陈氏交予一个男宠之手!"
      谭世远冷眼站在一旁看他靠在椅上越发无法自控,"依我所见,韩子高绝不是将军口中……所谓以色侍人之辈,他先于大军领皇命出发,无论如何这一路上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个中凶险将军不察,可如今他不过三万人,想法绕开曲江侯围攻之势冲入南康,还一举斩杀蔡路养,这等行事决不可能是徒有其表之人所为。"
      陈顼骤然抬眼打量谭世远,突然有些玩味眼色,"我就说这韩子高……哼,难怪,连县侯身边多人都被他收附的服服帖帖,如今进入南康不过半日,内史大人你却也字里行间维护他,这韩子高真是绝色无双,英武狠历的长城县侯为他不惜一切,相国千金一面之缘心心念念,如今这万人竟也冲着这张脸拼死薄命!早晚这陈氏大业……江山社稷要毁在他一人手上!倾国祸水!"越说越不顾字眼,谭世远忍无可忍大声喝令,"将军注意言辞!如今城外紧迫,将军能得一方安稳治伤全靠韩子高犯险拼杀而来,否则此刻你我都要困死南康,还有何不满?"

      陈顼大怒之下一掌掀翻了桌椅,谭世远转身而去再不同这疯子多言,屋外不断有人回禀城门之势,陈顼坐于房中只听满耳都是韩侍卫下令之类的言辞,更加怒极,"吴明彻!给我去调回我部千人!不准听韩子高之命!"
      片刻之后屋外已有人回禀,"韩侍卫言将军为国负伤,恐怕一时心神焦虑不安,请将军修养,陈氏上下一心,不分彼此,此刻悉数镇守城门,不得调回。"

      "放屁!他擅自调用我的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他当真以为他就是县侯?"陈顼一把推开屋门,"现下城外如何?"
      吴明彻匆匆归返还不曾歇过气来,就看着陈顼气成这般样子,心下也知道这韩子高触动了他一直被县侯看不起,努力拼抢争功夺利又惨败至此的弱点,立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战战兢兢地想了半天才开口,"曲江侯已经杀红了眼,闻之陈氏大军即将赶至,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拼死攻城……"
      陈顼不断在屋中踱步,越想越气上心头,"那谭世远自以为有恩于我,但若是当日我部能拼死杀出……起码今日不用受这韩子高的窝囊气!来人!去传我命令,命那韩子高打开城门直接杀出城外!同曲江侯决一死战,如今我们手上有援军三万,还有陈氏诸多副将参军在此,我便不信那萧勃还能猖狂!"
      吴明彻一听大惊,"将军不要急火攻心……如今形势来看,南康城中尚且安稳,援军所带粮草可缓一时之急,反而城外曲江侯虎视眈眈已经孤注一掷,此刻打开城门势必演变成肉搏战,到时无畏死伤……还不若坚守此城,明日夜晚大军一到,到时人数之上我方有绝对优势,势必可以一举围剿反贼!"
      陈顼怒不可遏大声斥责,"胡言乱语!你可知道若是真按这韩子高所言,此一行南下军功便绝对是他一人所得,我便成了千夫所指的败军之将!如果现在开城出去拼死一搏,起码不至让我部太过难堪!"
      吴明彻立时明白陈顼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声望脸面,不由也是无可奈何,他虽然不是什么忠义之人,但如果陈顼的命令一旦被执行,恐怕他也必须领军而出惨烈厮杀,曲江侯这几日不断调兵,恐怕如今城外早不止五万人,此仗根本没有把握。
      这一时吴明彻心下必然不情愿,不住劝阻,陈顼再不听人废言,干脆地叫来旁人去传命于韩子高。

      远处火势再起。
      红衣一动,登城远眺,北门之下黑烟弥散,触目所及便是哀鸿遍野,云梯不断被搭上又不断被毁去,萧勃却不肯停下攻势硬是狠拼,"再下火油!他既然冥顽不灵仍旧死咬不放,那我方也不要手软!"
      侯安都看着韩子高也狠下心来,挥手命人再放火箭,"这么撑下去无异于消耗战,城中粮草兵器,曲江侯的人马……彼此必将有一方先败下阵来。"
      绯莲色的人眼看一侧城墙之上有人抢上,一剑挥下立斩一人,急急回身拉过几人堵住城上缺口,"不准出任何差错,一人都不要放过!"
      那几人一看是这红衣人亲上城门立时也信心大振,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南康城中却传遍了这红衣少年立斩蔡路养领军相救的事迹,虽然连句话都不曾说过,甚至亲眼看着韩子高面色如此妍丽让人难以置信,但眼前他们人人都真切的感觉到,韩子高被激发出的气度足够给人信任的力量。
      韩子高略略退后挥手散尽烟气,"确是消耗,但耗就耗在曲江侯此次已经势如破竹他毫无退路。岭南一方只剩下南康孤城死守,他行兵如此,野心暴露,相国不会放过他,王司马恐怕如今也该看清形势加兵增援,皇上那一方虽然病重罢朝,但朝野上下也当明白萧梁宗室之人虎视眈眈想要夺位犯上,各方的平衡都被他一人打破,开弓没有回头箭,萧勃绝对后撤不得,所以他才不得不拼死也要打开城门决一死战。"
      "好,那便和他耗下去,只要我们能守住四方城门……等等!"侯安都突然瞥见城门之下一队人急急策马而来,竟是直接闯入了城北门的防护范围之内同守城驻军交涉,韩子高也听出城门之内不对,俯视之下却看清了是吴明彻,"又是陈顼。"
      侯安都也忍耐不得,"他便是不知好歹!"

      韩子高跑下城门拦在南康守军之前,"战事紧急,副将为何前来滋扰?"
      吴明彻正同守军交涉,声称陈将军要求打开城门,一听这话左右众人都是一愣,随即纷纷看向韩子高,那红衣人眼中一线愤怒,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渐渐明白陈顼憋着一口气咽不下,死活都要来个你死我活好证明他自己,眼看着身旁赶来加守城门的会稽将领都看不过去,出声就要阻拦,韩子高抬手示意他们无事,"副将这么多年也是陈氏之人,眼前战局难道看不清楚?"
      吴明彻跟着陈顼嚣张惯了,这一回受了窝囊气他也不好受,何况韩子高的的确确无官无职,如今却站在他眼前分毫不让的口气,吴明彻一时也冲口而出,"你懂什么?将军之命,说要开城你领命便是!"
      韩子高突然笑起,肩侧碎发披散来不及束好,半边的盔甲之上还带了残存的血迹,整个人独立漫天黑烟之中轻笑无言,美得所有人都屏息侧目,竟是隐隐透出尖锐伤人的莲花味道,他好似觉得像是个天大的玩笑一般,甚至不愿反驳,那吴明彻更加下不来台,硬是加重了三分语气,站在韩子高身前,"陈将军下令打开城门!命我领军杀出同萧勃老贼一决高下!"
      说完那身后陈顼的人即刻便要拔刀而出,韩子高眉眼秀丽却难掩清俊果决,正对着那剑光动也不动,同样不曾生气,只是摇首。

      "你让开!既然陈氏已经迎回将军,那么岭南之事就还该交予将军领军……毕竟……韩子高?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援军,不是统帅……"说完了那吴明彻志得意满,放眼扫过韩子高身后从会稽抽调而来的人马,"毕竟只是一方守军,真要到了上战场厮杀……还不是得靠将军……"
      韩子高原本不想同他争执,但当日迫于无奈费尽周折借兵而出,本就已经是担负了会稽人情,这三万人为了未曾涉及自己的战火拼死征战于此,吴明彻竟然如此说话,太让人心寒,立时他再也隐忍不住,"我只问副将一句!今日站在这里的如果是县侯,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放肆!"
      吴明彻一愣,很快也嘲笑起来,"你不就是有县侯做靠山?他宠着你胡闹,放任你跑来岭南……待将军回朝言明此事,看你韩子高还能嚣张到几时!"
      "你胡说什么!"侯安都立时也拔剑而出直指吴明彻,那人后退一步分外无奈,"看看,看看!你还收买了多少人?韩子高……你长得这么美,人人都喜欢你……别以为将军也能被你蒙蔽!"

      火光从那红衣之后的城门上骤然而起,曲江侯又发动一轮攻势,不过相距数十步之后的城门外不断被巨石撞击,几人对峙于此,韩子高回身大喊下令,"守住城门!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准打开!"
      "打开城门给我冲出去!"

      "不准开!"
      吴明彻眼见同韩子高争执毫无作用,上马就想越过他冲至门下,韩子高想也不想迅速拔剑向着他战马足下横砍而下,惊马大怒嘶吼,不断扬起前蹄失了路线,吴明彻翻身而下挥手便让身后之人团团围住韩子高,"你竟敢对我出手?好个韩子高!今日我便先替将军斩你立威!"
      侯安都同样挥手趁他大怒之际一剑直指吴明彻眉心,剑尖逼近不过一寸便要入脑,两方要挟,吴明彻看着侯安都毫不犹豫,开口怒问,"你们这是想反陈氏!"
      "韩子高之命便是县侯之命!若有违者……"
      "若有违者如何?"突然有人极其败坏策马而来,铠甲碎裂甚至来不及更换,众人一见来者软了声势,稍有收敛,吴明彻看清是陈顼,再顾不上侯安都咄咄逼人之势转身就要施礼,韩子高同样低声开口,"侯大哥,无事。"
      侯安都收剑退后,不放心地叮嘱,"绝对不能打开城门。"
      "我知道。"

      陈顼再度漫不经心地下马绕到韩子高身前,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我说……给我打开城门,让全军冲出,给我拿下萧勃!"
      韩子高同样于他身前,死死盯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低沉清楚,"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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