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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归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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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湘失踪了整整两日,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种种难道只是一场梦?
丞相府后院,凉亭上,一双比翼鸟驻足在凉亭顶上,正互相梳理着羽毛。
凉亭下,四人围着石桌而坐,皆是一脸愁容。
“她还在城郊别院中。”天方放下手中的天方石。
青离担忧地蹙了蹙眉。
时沿安抚道:“昨日她明显被细心照料过,洛承宣至少暂时不会杀她。”
眼下,更要紧的是搞清楚,为什么昨日他们明明已将柴湘救出,也有那么多见证人,而今日却只有他们记得这事,就好像柴湘从来不曾被救出。
洛书颜提出疑问,“是否因为我们身处他人梦境中,所以这一切都随着那人的意志而动?”
天方摇头:“不像,倒更像是排除一切外因之后回归本来的轨迹。”
洛书颜来了兴致,“怎么说?”
难得享受一回洛书颜的星星眼,天方嘚瑟地卖起了关子,“你倒是说说,你认为什么是外因?”
洛书颜没了耐心,“有屁快放!”
天方长叹口气,深深慨叹:凡间的女子好凶啊……啊不对,她也是天上下来的……
时沿看不过眼,解释道:“前夜,若非我和青离在佛堂撞见乾王和柴湘,柴湘应当会被重伤,更不会回柴府,也便有了第二日家丁口中的一夜未归。”
青离恍然大悟:“所以昨日,若不是我们将二姐带回柴家,她便还在城郊别院,整整失踪了两日。”
“聪明。”
洛书颜道:“照这样看,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此间事物原本的轨迹?”
时沿点头,“大抵如此,昨日翻篇,一切都会归位。”
天方摊靠在凉亭圆柱上,“既如此,也甭白费力气了,该吃吃,该玩玩。大侄女你那时一日便能出去,我们再熬熬,没准哪天就能出去喽!”
洛书颜哼笑,“太子殿下就不想想,到时是我们先出去,还是您先凉凉?”
天方啧了声,“就不能盼着你皇伯点好?”
青离道:“颜颜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天方只觉脖颈微凉,“嘿,我说小青离,这个毙字咱可不兴瞎用啊……怪慎人的。”
洛书颜嗤笑一声,可不知想到什么,她神色忽而凝重起来。
天方幸灾乐祸,“怎么了啊这是,乐极生悲?”
洛书颜没搭理他,她看了眼青离,艰涩道:“或许不止老凤凰,我们几人也……灯外的时间线里,柴家早已满门抄斩,甚至是成了禁忌,鲜少有人提及,我只知道大约是谋逆罪……”
天方也敛起了笑意,“那便用天方石探探这段过往吧。”
本以为只是此间过客,不必拘泥于命格,但倘若连何时能脱身都不知,能观其全貌,总好过一无所知。
天方石乃天外之物,不受梦灯所限,是以,梦灯外已注定的过往,但凡有典籍可寻,他们都能瞧见。
几人花了一上午,翻阅天方石中各类史册,正史也好,野史也罢,但凡沾点边的,都阅尽了。
阅毕,他们彻底摊了。
这天杀的梦灯,毁灭吧……
到了饭点,丞相亲自前来三催四请,几人只道正研讨辟谷之术,惹得丞相大人一脸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作罢。
丞相走后,几人又陷入沉思,好一阵无言。
良久,天方慨叹道:“这柴家,真是命途多舛啊。”
谁道不是呢?正史、野史中的只言片语,勉强拼凑出了一个世家的没落。
柴家本是前朝燕国将帅世家,上有柴松、柴柏双帅坐镇,下有子孙数人皆为将才,立功无数,忠君为民。
后成国起兵攻燕,柴家军作为主力迎战前线,然惠州一战柴家军惨败,燕主却疑心起柴松、柴柏二帅通敌卖国。
边防危在旦夕,燕主却责令二帅回京自白,否则屠尽柴家满门。权宜之下,柴松留守边境,柴柏领兵归京。
可燕主却将柴家上下三百余人,连同归京的柴柏与三千柴家军尽斩于午门,涛涛血水溢满了京都长街……
讣告传至边境,柴松领军愤而归降,一路披荆斩棘,替成国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宜城之战柴柏之子牺牲,后焚寂山一战,柴柏之孙柴溪殒命,柴柏一脉至此凋落。
历时一年,成国成功夺取燕国江山,立国号大成。一路奋战,柴家仅余元帅柴松和两个小孙女,少许柴门幸存子弟。
景顺帝感念柴家牺牲,以皇室之礼待之,柴湘甚至还嫁与当时的乾王洛承宣为妻。可好景不长,景顺七年秋,柴家因参与端王谋反案,满门抄斩。
至于他们几人的结局,史册也仅有寥寥几笔。
景顺六年夏,太子洛承逸暴毙东宫。
景顺七年冬,时任礼部侍郎严时生病逝家中。
丞相千金陆雪凝则无史可考。
如今,梦灯中,正值景顺五年春。
仿佛是历史的年轮囫囵滚进了现实,凉亭中凄风忽起,拨弄着他们的心弦。
这时,侍女端来了茶点。
茶香沁鼻,天方心中烦闷稍解,“这茶比昨日清醇多了。”
洛书颜撇撇嘴,“还不是你昨日嫌花茶太过甜腻,我那便宜爹爹命人连夜搜罗了些华顶云雾来,此茶世间一绝,韵味最是清醇。”
“丞相大人有心……”天方忽然顿住,难以置信道,“昨日?”
洛书颜也回过神来,“是……是啊,怎么会是昨日?”
青离同时沿对视一眼,立即抬头喊了句青生。
青生、子怜立刻飞了下来。
青离问:“你们今早醒来便在我屋外的树上吗?”青生、子怜齐齐点了点头。
时沿道:“看来,我们都忽略了一点。一夜过去,并不是所有事物都会归位,大抵只有那核心的一环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是柴湘!”
“是二姐!”
几人异口同声道。
所有无法改变的事都与柴湘有关,看来她才是解开梦灯之谜的钥匙。
*
城郊别院中,柴湘勉强半起身靠坐在榻上,她看着桌案前正翻弄书册的洛承宣,“诚恳”问道:“王爷怎日日有此闲情,不知是王府的花花鸟鸟太过恼人,还是别院这风凉到您心坎去了?”
洛承宣头也不抬,“看来本王的药开错了,二小姐伤不见大好,嘴倒是利索了不少。”
柴湘轻呵一声,“王爷向来如此吹毛求疵?”
洛承宣终于抬眼看她,“二小姐伶牙俐齿,也不遑多让。”
柴湘不肯败下阵来,还欲说些什么,却见洛承宣忽然放下书册朝她走来,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要做什么?”
洛承宣俯身点了她的穴道,连人带被打横抱起,“满屋子药味,带二小姐感受下今日这风究竟凉不凉……”
柴湘哪曾被人这般对待,羞恼得耳根都染上了嫣红。
洛承宣径直将人放到院中躺椅上。
一夜之间,庭院变得亮堂了许多,午后的阳光裹着微微和风,竟有些暖人心肺。
柴湘舒服地眯起了眼,甚至还想伸一伸懒腰,奈何动弹不了,她睁眼看向洛承宣,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可以解穴了么?”
洛承宣垂眼看她,“二小姐伤重,不宜多动,待晒匀了,本王亲自为二小姐翻身。”
柴湘咬牙切齿道:“那还真是麻烦王爷了呢!”
洛承宣从善如流,“是麻烦了些,但尚可承受。”
柴湘气结,不欲再逞口舌之辩,只在心中暗骂。
当年柴家归降前,柴溪曾说,成国洛承宣是个可敬的对手。她看不然,这分明是个心狠手辣、小肚鸡肠之人,做队友都遭嫌!
想到这,柴湘心情忽然低落下来,犹豫几番,她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听闻王爷与我堂姐柴溪曾是旧识?”
洛承宣明显一顿,而后略惋惜道:“从前交过几次手,后来也曾并肩作战,你堂姐柴溪即便是在男子中,也是个难得的将才。”
“当年,焚寂山一战,王爷也在场,我堂姐可有留下什么话?”柴湘紧张地望着他。
“柴家军五百军与燕国五千余军,兵力相差过于悬殊,我带兵赶到时,柴溪已然奄奄一息。”
“可王爷当时分明也只带了五十人马……如何做到歼灭燕军,一个不留?”
“柴溪所领五百军已斩燕军过半。”洛承宣抬目远眺,当年血雨腥风的战场仍旧历历在目。
他道:“一战定乾坤,此荣光,并不属于我一人。”
也是那战之后,成军“以一当十”的威名,足以让燕军闻风丧胆。
看着洛承宣些许落寞的侧脸,柴湘按下心中怀疑,不再追问。那场战争于他而言,应当也是抹不去的伤痛吧……
良久,她才喊了声:“王爷。”
洛承宣看她,“嗯?”
迎着阳光,柴湘闭眼抬了抬下巴,“该翻身了。”
洛承宣闷笑了声,先是连人带椅换了个方向,后抬手解了她的穴道,“男女有别,二小姐自便?”
柴湘轻哼了声,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
她微微侧着背对着太阳,小脸往被褥里一埋,便睡过去了。
洛承宣进屋拿了书册出来,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间或看两眼身旁熟睡的女子。
他想,他大约是真闲出毛病了……
后山上,远远望着别院里相处融洽的二人,青离心中万般疑惑,“二姐她真会嫁给洛承宣么?若是将来端王谋逆一事真与柴家有关,洛承宣又怎会当上皇帝?再者说,二姐嫁与洛承宣后,柴家又怎会助端王谋逆?”
时沿只道:“大约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
而他们此刻,唯有养精蓄锐,静待时间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