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山河》青邪

6、第6章

　　“有这么明显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说？”卫蕴之郁闷不已，下山以后他总共遇见三个人。然而从黄今必、林渊，到眼前的少女，全是一眼就看出，这让他有点恼怒，感觉自己全然被看透了。

　　“你每句话都在告诉众人的好吗。哎，行走江湖久了，自然不会像寻常百姓认为的那样，以为朝堂和江湖是完全割裂的。事实上，很多侠客想要扬名天下，也需要官府帮忙。”这少女微微一笑，跟他细细说来。
　　江湖和朝堂表面一看，彼此都看不起对方，甚至恨不得对方都消失。但是江湖人需要争一个名气，便经常需要行侠仗义，挣一番好名声。而朝堂不可能做到完全掌管天下的每个地方，这个时候就将主意打到了能人辈出的江湖之中。所以有时候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便需贴榜招揽能人志士。

　　这样一来，江湖中人便依赖于官府的渠道，扬名天下，而官府则依仗于江湖人的能力，处理地方事务，减少伤亡，这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合作。
　　听完解释后，卫蕴之点点头，表示受教了，说：“姐姐可真厉害，看来是江湖老手了，难怪一眼就看穿我了。”
　　“别叫我姐姐，叫我六月寒。”那少女倒也爽朗，放下戒备后便不再抗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笑了起来，说：“你的酒量，可当真是平生仅此一见，若不是我从小就喝酒，怕是也要认输了。”

　　卫蕴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六月寒，这个名字我记下了。我的酒量嘛，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对了，六月寒，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上台拼酒啊？”
　　“女孩子怎么了，混江湖的只看本领，可不讲究男女。”六月寒翻了个白眼，朗声道：“我虽是女子，但自认不比男子差。论医术，天下除了我师父，谁能比过我，论喝酒，除你之外至今无人能与我打成平手。女子怎么啦，江湖可不讲究这套。”

　　卫蕴之扶着墙站了起来，挺着肚子悠悠行了个礼，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你自然是很厉害的，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江湖阅历比我深，我竟然会担心你被流氓欺负，现在想来，还是因为我没有抛开俗世男女的刻板印象的缘故，倒是落了下层。”

　　“你倒是好心，真的是混江湖的好性子。”那少女不怒反笑，叹了口气，说道：“多少人混江湖的目的都不纯，沽名钓誉的，看着就令人作呕。要是多点你这样的，就好了。”
　　卫蕴之笑呵呵的，蹲在她身边，把玩着脚边的石子：“可是混江湖挺难的，我都好多天没有吃饱饭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能是第一个饿死的侠客了。”
　　六月寒心有戚戚，忍不住点头：“是的，要不怎么说钱帛动人心呢，黄白之物真的很重要。”

　　卫蕴之看她脸色，犹豫道：“你也是为了那彩头……”
　　少女叹了口气，悲愤之色闪过，沉重点了下头。两个为钱所忧的人满脸悲苦，一个比一个沮丧，满脸写着“没钱好难”。

　　“对了，卫蕴之，你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胡乱走着呗，走到哪算哪。”
　　六月寒若有所思，便说：“我要去参加薛家庄的金盆洗手大典，你既然没事做，倒是可以去见识一番。”

　　“金盆洗手？那是什么？”
　　“所谓金盆洗手，就是那薛家庄庄主薛城义准备退出江湖了，又怕江湖仇家报复到他后辈头上，于是就举行这个金盆洗手仪式。到时候大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要那薛诚义完成挑战，以后就恩怨两消，不得再借此兴风作乱，去找他儿子的麻烦。”
　　“会死人吗？”卫蕴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
　　六月寒冷哼一声，骂道：“这些人可是死伤不论的，所以我才要去，免得到时候全死一块了，反正能救回几个是几个。”

　　卫蕴之懂了，这金盆洗手，其实就是了结恩怨情仇的时候。你死了算你技不如人，你赢了就当做是报仇雪恨了结恩怨了，反正只要摆出这么一出，你不管来不来，你以后就不能将仇恨延伸到后人去。
　　“行啊，那我也去。”
　　想来，一个能当庄主的人，在江湖恐怕是很有地位了，举办这个金盆洗手，肯定会来很多人，到时候他就能见识多一点的江湖中人。

　　卫蕴之脑海闪过一个人影，他问：“那林渊少阁主也去么？”
　　“他？”六月寒脸色一变，显得很不耐烦，气汹汹说道：“不认识。”
　　“哎，就是那个一身白的人啊，衣服是白的，腰带也是白的，上面隐隐绣着百鸟，好看极了。皮肤也是白的，比身上衣服还白呢，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啊，笑起来比花还美。”
　　卫蕴之仔细回忆着那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他，我跟他不熟，别跟我提起他。”

　　感觉酒气消散许多，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卫蕴之也不怕触她霉头，笑嘻嘻问：“怎么，你跟他有仇啊，我看他人蛮好的，武功好，人也长得好。”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又不好。”
　　六月寒小声说道，卫蕴之并没能听清，他好奇问：“真的有仇啊？严重吗？”

　　“有仇？呵呵。”六月寒艰难往前走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抱怨道：“哪有人敢跟他结仇啊，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城府可深了，搞不好哪天被他算计了也不知道。我劝你不要跟他走太近，小心以后吃亏。”
　　须臾，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孤傲得很，目下无尘，又自命不凡，除了他门下那群人，就没听说有跟他走得近的，都当他修罗一样看呢。”

　　卫蕴之总觉得六月寒口中的林渊，和他见到的林渊不是同一个人，便忍不住辩解：“我看他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啊，他人挺好的，没有那么恐怖。而且百姓不也挺喜欢他的吗，说书人说起他，赏金都翻了几翻呢。”

　　“废话，他背后那个身份，不说他好话难不成说他坏话吗？”六月寒心中诽谤几句，对卫蕴之说：“我没有否认他的人品，事实上，他的名声极好，是年轻这一辈中的楷模，而且能力出众，很多老一辈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又如何呢，反正我讨厌他，虚伪。”

　　“好好好，讨厌他讨厌他，虚伪虚伪……嘿嘿嘿，反正我不讨厌他。”
　　六月寒摇摇头，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日久见人心，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你是怎么跟他一起抓采花贼的？”

　　不怪她如此疑惑，其实整个江湖都在问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林渊少阁主盖世豪杰，无论大事小事，遇见了就会出手。可是他却很少和人合作，一向独来独往的。
　　如果这个采花贼是他一人抓住的，大家都不惊奇。奇的是，卫蕴之这个毫无背景的人，竟能和林渊合作，这才是大家惊奇的事情。

　　“哦，那天我准备去抓采花贼，刚好碰上他了，我俩都认错人，误认对方为歹人，所以打了一架。后来才知道是误会，所以就联手咯。”
　　“打了一架？你？和他？”六月寒盯着他，一脸狐疑。

　　“对啊，哇塞，你不知道，他那轻功那身法，是真的好，我差点就跟不上他……当然了，他脸更好。”卫蕴之又嘿嘿笑起来，忍不住跟六月寒分享：“这江湖果然卧虎藏龙，随便出来一个少阁主都这么厉害，真的是……太有挑战了。”

　　六月寒一哽，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脸色都涨红了。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他能力出众，一些老一辈的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扬高了声音，继续问：“所以，你竟然能跟他过招？过了几招？”

　　“也就二十多招吧，咦，原来他这么厉害啊。”卫蕴之笑眯眯的，不怀好意说道：“你不是讨厌他吗，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无聊。”
　　“你别走太快啊，我肚子痛。”卫蕴之跟紧她脚步，好声好意道：“我不提他，不提他了总行了吧，六月寒啊六月寒，我真的走不动啊，等等我。”
　　六月寒加快了脚步，将卫蕴之甩在身后，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忍不住想到：“他要是有这么活泼的性格，就好了。”

　　***
　　最近江湖最大的盛事，莫过于这薛家庄庄主薛诚意“金盆洗手”，虽然不至于隆重到惊动了全江湖，但是也是来了无数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

　　“……六月寒丢下我，说是去准备药材，让我自便……”
　　卫蕴之好笑的看着六月寒远去的身影，摇摇头，知道她是为了之后的决斗做准备，也不去打扰她，只跟在众人人的身后，慢慢排着队进去。

　　“少侠，请出示请柬。”那门房是个机灵的，看着卫蕴之面生得很，便拦了下来询问。因为一般来说，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来说，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是无需请柬这个东西的，既累赘，也掉价。

　　“请柬？我没有那个东西啊，我是被朋友邀请来的。”卫蕴之有些无措，他指着前面进去的那几个人，说道：“我见他们也没有请柬啊。”
　　话音一落，满堂哄笑，大家都被他逗乐了。这个时候后面钻出来几个小少年，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因为人家不认识你啊，所以才要请柬。”

　　卫蕴之了然，知道这是江湖的又一个不成文规定，心里好笑想着：“别看江湖潇潇洒洒的，最鄙视繁文缛节，其实内里的弯弯道道也不少，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但是他不蠢，不会直接说出来，反而扬开一张笑脸，对那门房好声说道：“小兄弟，在下卫蕴之，烦请通融一下，就让我进去吧。”

　　“什么，他就是卫蕴之？”
　　“怎么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成名已久的侠士隐藏身份用的化名呢。”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看来后辈中又要出一个风云人物咯。”

　　若说方才满堂喧哗，大家还带着看戏的心情，那现在投视在卫蕴之身上的视线就复杂得多。他不用回看都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

　　我这是……出名了？

　　容不得卫蕴之多想，那门房已然换上另一幅脸孔，笑容可掬，满脸诚恳，大声吆喝：“新晋少侠卫蕴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