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印》厉小茹

4、三 金逐流

　　【三：金逐流】

　　金逐流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他听人谈到城外发现了一个古墓，不少人已经从里面拿到了宝贝，所以好奇，想趁夜去瞅瞅。还没出城，半路上碰到了仲燕燕出来给她爷爷买酒，于是好说歹说拖了她一道。
　　那古墓也不知是多少岁月，在片野地里。
　　前些天有人去挖坑埋尸体的时候，发现底下居然别有洞天，结果下去抱了些瓶瓶罐罐出来。给人知道了之后，几天功夫，不知多少人在那洞里进进出出。不过这几天显然是没啥可拿的了，人也少了下来。
　　金逐流背了两个酒葫芦，带仲燕燕摸到那墓穴，点了火把，沿着墓道小心地走进去。
　　这墓建得不算大，现在果然也没什么东西剩下来，两个人在兜兜转转好半天，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在墙壁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个跟泥土差不多颜色的小印章，仲燕燕看它小巧玲珑，就擦干净捏在手上把玩。
　　两人又转了会儿，仲燕燕有些不耐烦：“走啦！没什么了，空荡荡的。”
　　金逐流也不爽：“掏得这么干净！”说着顺脚在壁上用力踹了下。
　　没想到，他这一脚，居然踹出一个洞来。
　　顿时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散发出来。
　　仲燕燕掩了鼻子后退：“嗯，好臭啊！金大哥，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金逐流也被呛住，倒还是护在她前面，不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从那个缺口里，缓缓探出一只长着尸斑的手，伴着腐臭的气味，像是随意地挥了挥，把洞口扩大。
　　一个长发的怪物爬了出来。
　　金逐流把两个酒葫芦扔给身后的仲燕燕，手持打狗棒，迎上那怪物满是腐肉的手臂。然而看似单薄的怪物，力气却奇大无比，金逐流与他一撞，整个人飞跌到后面。
　　接着，那怪物停顿了下，朝仲燕燕直冲过去。
　　仲燕燕吓坏了，她的打狗棒在金逐流手上，自己没什么武器，只能将酒葫芦丢过去，转身就跑，手里的火把却是没丢。
　　“燕子！”金逐流见那怪物狠狠地扑到了仲燕燕身上，惊叫一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冲上前一把扣住那怪物的肩向后扳去。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连连后退数步。
　　金逐流忙去看仲燕燕，见她惊魂未定，却是平安无事地坐在地上，忙俯身去扶她：“燕子！没事吧？！”
　　仲燕燕身子颤抖着，紧紧握了金逐流的手：“没，没事，金大哥，我们快走！我，我害怕。”
　　二人还来不及动作就听怪物嘶吼一声，再次发动袭击，要躲闪已经来不及，金逐流闭了眼睛挡在仲燕燕身前，耳边听到她尖叫出来。
　　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有感受到，金逐流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紫衣的背影在面前，火光从他身前发出，将怪物击飞撞穿它刚才爬出来的洞壁。
　　那人回头，似笑非笑举起一张符纸：“这么危险的地方，可不是你们该来的。”话音未落，他将那张往天空一丢，一道炸雷劈下，正正击中从洞里爬出来的怪物。
　　怪物抽搐了几下，趴在那里不动了。
　　仲燕燕听到声音探出头，叫道：“是你！”
　　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个跟她讨酒喝的男人。
　　那人随意地瞄了眼怪物，悠悠然走过来，明明是昏暗的墓道，他这么走来，却像是逛街一般自在，笑容一漾，绽出一对酒窝：“我叫陆小凤，你是仲老帮主的孙女吧？”
　　“咦？你怎么知道？”仲燕燕在金逐流的搀扶下站起来，看到陆小凤刚刚展现的实力，她现在也不觉得害怕了。
　　“我刚刚从你爷爷那里过来。”陆小凤又摸出一张符纸，唇微微开合念了些什么，符纸凭空燃尽，一道黄光闪进仲燕燕的发带，“你们两个孩子，偷偷摸摸的乱跑。还好我给你的缎带上面加了个防御法术，所以才能及时赶过来。”
　　“陆……”金逐流顿了顿。
　　“就叫我陆小凤就可以了。”陆小凤很随意地挥挥手，“走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好。”仲燕燕应着，“快点回去吧，这里好吓人。”
　　金逐流拉着仲燕燕往外走，回头看陆小凤：“咦，他是谁？”
　　“嗯？”陆小凤往自己身侧看了看，挑眉问，“你看得到他？”
　　金逐流愣了愣：“是啊，怎么会看不到？”
　　陆小凤的身边，一个灰衣的年轻男子，手持长箫，带着斗笠，看不清脸。
　　“哈哈。”陆小凤有些玩味地打量着金逐流，“没想到呢，你居然有点灵力。”他微笑着挤挤眼说，“他是我的夫人。”
　　金逐流怔然，张了嘴不知道说啥：“呃……”他抓了抓头，干笑道，“哦。”
　　仲燕燕奇怪地问：“夫人？你们在说什么？不是要走吗？先离开这里吧！”
　　陆小凤注意到仲燕燕脚边的印章，眼睛一亮，走过去捡起来，失神地盯着。
　　这是，玉衡印？
　　他正惊喜交加，突然听到仲燕燕的叫声：
　　“大叔小心！”
　　陆小凤听声辨位急急侧身一让，一张五雷咒顺手砸了下去。
　　然而，那没死透的怪物却抓在了他的手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枚碧玉指环竟然从中断开。
　　陆小凤大惊。
　　几道色彩不同的光四下流窜着，瞬间不见了踪影。
　　金逐流看到陆小凤身边的那个男子猛一抬头，接着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而刚刚一直沉稳的陆小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南星！”
　　紧接着，陆小凤迅速咬破指尖，掏出数张空白的符纸，以血画符，折了几折，手一扬，几只红色的纸鹤展开翅膀，身形一闪，分别朝几个方向追着那些光芒飞了出去。
　　“那是，什么？”仲燕燕惊奇地看着，低声问金逐流。
　　金逐流却也不知道，猜测说：“好像是魂魄？”
　　陆小凤做完这些，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手抚摸着碎裂的指环，喃喃道：“那是，南星的三魂七魄……”
　　八十四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
　　居然在找齐七件法宝的时候，大意损坏了南星容身的法器。
　　以血为媒。
　　能不能寻回全部的魂魄？
　　几十年前的那次鲁莽导致自己重伤濒死，南星以内丹给自己续命，结果沾了道家灵力的内丹无法与他的身体相容。失去妖力的他，不过是寻常的一只小动物，仅仅在半年之后就老去。
　　一只纸鹤携着一团浅黄色的光芒飞了回来。
　　陆小凤取出一个玉瓶，小心地将那点浅黄装在瓶中。
　　如果什么也不做，南星大概已经轮回投胎了。偏偏自己不舍得，硬是以心头灵血强留他魂魄封印在那枚碧玉指环中，日日喂之以精气替他凝出人身。却终究只是魂魄，无法碰触。
　　纸鹤一只只归来。
　　陆小凤默默地数着。
　　一、二、三……九……
　　陆小凤握着玉瓶坐在墙角，头无力地靠在洞壁上，几块泥土沾在他头顶，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突然，最后一只纸鹤飞了进来，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带着魂魄。
　　陆小凤不死心地重又放出纸鹤，然而纸鹤徘徊了几圈，悄悄落在地上。
　　“为什么……”陆小凤怔怔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只差最后一点，为什么，为什么只差这最后一点？如果少了一魂，要怎么来布阵？即使成功了，不完整的魂魄，少掉的，会是什么？
　　南星……
　　陆小凤一次次重复画符，直到右手五个手指都鲜血斑斑，可是纸鹤始终无法飞出墓道。
　　你曾说生死相隔终难再聚，我不信。我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要你陪着我，看我怎样扭转乾坤还你内丹还你生命。
　　可到底，是不是，我们终究只有这几十年的缘分？

　　仲燕燕已经从金逐流那里知道了大概情形。现在陆小凤显然没有心思送他们俩出墓穴，她也就悄悄地打量着他。
　　金逐流担心地看着陆小凤，刚刚他也亲眼看到那个人消散，数着回来的纸鹤，他告诉仲燕燕，现在好像还差一魂或者一魄。
　　他看到陆小凤将右手狠狠握紧。
　　指缝间清晰的血痕。
　　他突然觉得仲燕燕轻轻戳了戳自己。
　　“金大哥。”仲燕燕指了指陆小凤的衣服，“他胸口是什么？我记得原本没有的。”
　　陆小凤浅紫色的衣服上，胸口的位置，一点蓝色的火苗样小光芒无声地闪烁。
　　陆小凤听到她的话，只低头一看，顿时浑身一震。他小心地伸出手指，凑到那蓝光旁，很轻很轻地，试探地碰了碰。
　　蓝光动了动，跳到他的指尖，顺着手指滑落在他掌心。
　　陆小凤将这点蓝光引入到玉瓶，唇角的笑容慢慢绽开来，眼睛却不自觉地微微湿润。
　　这是厉南星的主魂。
　　单独的一点魂魄是没有记忆没有感觉的。可是，这一点魂，却没有离开，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难怪纸鹤都飞不出这里。原来，要找的魂，就在这里，在自己胸口。
　　南星。
　　我的南星。
　　陆小凤的笑越来越灿烂，他用力在玉瓶上亲了一下：“你还在，真好！”

　　走出墓穴，仲燕燕好奇地问陆小凤：“大叔，你的夫人是不是很漂亮，看你这么爱她呢。”
　　金逐流是看得到厉南星的，他别开脸咳了咳。
　　陆小凤心情很好，仰头看了看满天闪耀的星子，对仲燕燕一笑：“虽然他很好看，但是你说他漂亮，他会生气的噢。”
　　“哎？为什么？”仲燕燕奇怪地问。
　　“因为啊。”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他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