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因明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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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辰时正，山间亭中，古旧老钟被缓缓敲响。
浑厚悠扬的钟声传遍了山间，燃犀台侧，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正东之方，走出一高瘦老者，双鬓灰白，目如鹰隼。他环顾四方，沉声开口：“今日诸位同道齐聚此处，为的正是沧山妖族、卫枯雪之事。数日之前，他显露出妖相，打伤数名弟子，着实罪孽深重。”
“戒律长老所言正是。”下方一白发老者立刻接话，“……他狂性大发，接连伤人，可以说是罪大恶极。要我说，他莫不是妖族的奸细，乔装改扮、混入了青莲宴。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教他无所遁形。”
台下数人正是这想法，闻言无不点头。
“这话未免可笑了些！”
忽听得一人出言反对，众人循声望去，锦衣绣服，不是颜春和还是谁？
颜春和朗声道：“我这师侄原是为了击退凶兽才出手，若非如此，哪里会灵力失控。根由分明在这凭空冒出的凶兽上，我实在是不知道，妖族奸细之谈从何说起。”
“不知从何说起？”白发老者冷笑道，“还要请教颜师弟，为何这凶兽忽的暴走，为何它又直冲弟子而来？青冥山距离镜湖虽近、也不是眨眼可到的功夫！”
颜春和道：“是么，我倒是也想问，为何青冥宗豢养凶兽，旁人却一无所知。那凶兽暴走、一路行至镜湖、最终导致青莲宴生出乱子……”他目光转向了东侧，恰与戒律长老对上：“究竟是谁的过错，难道不是一望便知么？”
那日凶兽突袭，搅乱了青莲宴，事后查明，那只凶兽原来自于青冥宗。
这其中却有许多文章，可以细细说道。
颜春和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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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宗主当年自北境捉了凶兽，镇压在金银潭下。”戒律长老冷然道，“颜师弟的意思……是宗主也镇不得么？”
颜春和眉头一蹙，飞速瞥过，终于道：“不敢。”
燃犀台东侧，青冥宗那一方，赫然有一处模糊隐约的影子。只教人知晓那里定然有一位修士，但想要分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
如同笼罩着层层云雾，遮盖住了天机。
无人可以看清，但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一处隐约云雾之后，立着的便是青冥宗的宗主：袭青煴。
亦是一位声名崇隆的大宗师。
他身份极其超然，无人敢违拗。此刻戒律长老抬出了袭青煴来，顿时，四周响应者甚众。
山门内镇压凶兽……
虽说着难登大雅之堂，但实则各大门派心照不宣，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便是颜春和出身之处、他自己家中也曾瞧见过。
更何况镇压之人是袭青煴，恐怕没人敢指责，还要倒拍马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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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长老道：“那凶兽自被捉来后便镇在金银潭，数年来从无差错。若不是卫枯雪诡计暗算，怎会狂性大发、离潭暴动？更何况，颜师弟，你当我只是空口胡说么？”
他冷笑了一声，遥遥的望着颜春和，蓦地击掌：“呈上来！”
颜春和心中一跳，隐约觉得接下来绝非好事。
果不其然。
黑漆木盘被呈上，中有一枚物事，颜色雪白。
远远见着的一刹那，颜春和眼皮子就一跳。
戒律长老面无表情：“这正是那妖孽在金银潭不慎落下的贴身之物，正好被我派弟子拾得。颜师弟，你该不会认不出这是什么？”
他不待颜春和答话，已是蓄力一掷，不偏不倚，正正落到燃犀台中央。
“小子，你且说说，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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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精致的剑穗落在少年跪倒的膝盖前。
雪白织线精心打成的穗子，上缀有一颗乌木檀珠。遍布伤痕的手指将之拾起，死死地捏在了掌心。
直到嶒崚的刻面磨得他手心发痛，如若未觉。
“……是我的剑穗。”卫枯雪哑声道。
他并未曾否认。
戒律长老便是哂笑：“也算你聪明，干净利落的认了。”
低头迫视，意味昭然：
——如今他供认不讳，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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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春和心中一窒。
他只觉得烦躁非常，偏偏要让他来收这么一个烂摊子。
昨夜里的思谋全都白费，青莲宴好端端的在镜湖，他根本不知道卫枯雪何时去了青冥宗，更不知道他去了金银潭、还把剑穗遗落在了那处。
好大一个把柄，正正被逮住攻讦。
颜春和沉定道：“枯雪，你去往金银潭，可是有什么隐情？”
卫枯雪仿佛已失魂落魄，好一会儿了，嘶声道：“没有。”
颜春和：“……”
可赶紧些的，气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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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心而论，易地而处，这一桩天大的错处，若教他遇着，也决计会抓住不松手、死命大做文章。
可偏偏卫枯雪是楚星河的弟子，偏偏楚星河说什么也要将卫枯雪给救下来。
卫枯雪却是这么个不争不辩、一任飘零漂流的模样……
简直令他气的肺管子都疼。
“……”
四周争吵纷纭，颜春和只看着卫枯雪。纵使他从来都不喜欢卫枯雪，可此刻只想把他脑袋给敲醒。
“你莫要意气用事，若有什么隐情，都说出来……”自有师叔为你做主。
颜春和还想要劝导一二，却被虚弱而嘶哑的声音打断。
“四师叔。”
卫枯雪面容憔悴，声音虚弱。他跪在燃犀台上，手脚被铁索紧紧地缚住，狼狈不堪。可是他的神情，依稀还是从前那个纯良和善的少年，甚至还艰难的笑了。
“……师尊他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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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谁也不知他为何突兀拐至此处。
颜春和好似噎住，高台之下，白发老者与不远处一中年道士对视，飞快的接了一眼，暗色一闪而过。
“卫枯雪。”戒律长老面无表情道，“莫要打岔……你如今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少年却没有看他，依旧看着颜春和。倏忽间，道：“颜师叔，你不必管我了，便教我受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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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间，四周的目光悉数聚集在这一处。
颜春和登时就暴躁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
卫枯雪苦笑道：“原就是我的错处，打伤了诸位师兄，也该由我领受责罚。”
“正是！”台下有人附和道，“本就理所当然。”
颜春和只差暴走，满脑子去他娘的理所应当。要是教卫枯雪折在了燃犀台上，他可不知道，他那师弟醒来后会发什么疯。
“我知晓他确然犯错，可是罪不至此……”
卫枯雪朝着他摇了摇头，那分明是引颈就戮的模样，甘愿一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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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老者“嘿”然一笑：“还在等什么，行刑吧。”
燃犀台上，穹顶层霾聚合，金光渐隐。而积云深处，异响连绵，恍恍间有风雷将起之声。
——那是刑罚将至的征兆。
忽然有年轻僧人站起，手持念珠，低低地唱了一声佛号。
戒律长老眉蹙成川：“佛子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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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惮自心中悄然滋生。
正因为戒律长老识得对方身份，是以此刻才不得不停住，暂且听些言语。
年轻僧人唤作道澄，出身因明寺，乃是本代佛子，天下佛宗之首。
便是青冥宗，也不得不卖一个面子。
佛号唱罢，道澄微叹：“……我见这位小檀越已是知晓自身过错，况且当日事发突然，罪不至死。不若容我将他带回因明寺，日夜诵经，以佛法洗涤，也可算是一桩善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因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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