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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正月十五最后一天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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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辛稼轩有词云:“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在这北疆虽然不如京城那般自正月十三起便灯火彻夜不歇,相较平日里,却也热闹得多了。州县里的手工匠人们在街边的好地方摆了摊子,卖些常见的兔子、莲花灯,满满当当地挂了一溜,看来颇为可爱。这些灯虽然不甚精致,但向来颇得小孩子喜欢。总爱赖在父母怀里的孩子们这时难得地愿意下来自己走,一手被父母牵着,另一只手则拖着兔儿灯,两只轮子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过去。
巷子里的各类小吃铺子也早开了张,等着做这一年一次的红火生意,热腾腾的蒸汽和食物的香气从小巷深处探出头来,将路过的游人勾进去。
单看如今这副情状,哪里能想到这里数月前还是杀声震天的战场?人的建设能力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杨湘瑶和吴懿坐在一家汤圆铺子里,舀起一颗雪白软糯的圆子,慢慢悠悠地吹着。
自打过年起她日子就过得昏天黑地,每日的安排只有吃喝玩乐,连今天是几号也记不清,若不是中午杨钰来祝她生辰快乐,她甚至都不记得今天就是上元节了。
午饭吃了面,该玩的前几天也都玩了个遍,杨湘瑶正自百无聊赖,盘算着晚上叫上哥哥一同去城里灯会上逛逛,便碰见吴懿来邀请她同去。
其实她本来有点犹豫的,奈何杨钰在她面对吴懿的盛情邀请摇摆不定时过来补了一刀:“今晚我执勤,你就和晦之一起去吧。”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那潘涵润呢,他也执勤吗?
真的要和外人一起,她还是倾向于和已经明确了没有更多支线发展的人一起走。
上元灯会、青年男女、携手同游,这样的配置,此情此景很难不叫人心中警铃大作,尤其是最近她莫名感到吴懿的态度开始在暧昧边缘游走的情况下。
“今晚街上人多,他也要执勤。”杨钰看起来非常放心地把杨湘瑶推出去,“你和晦之去吧。”
他压低声音,悄悄道:“他的人品你还不放心?你就当多一个跟班。再说他又打不过你。”
吴懿在一旁满脸期待得等她做决定。
“……”这还由得了她吗?只有一起去了。
杨湘瑶觉得他说得似乎有点歪理,同时不免有些同情吴懿——原来在自家老哥心里,他就是个拎包的工具人。
没关系,她要记得这是架空历史战争文,不是言情,吴懿也没有感情线。
“不吃了?”见她放下了勺子,吴懿问道。
他嗓音仿佛也沾染了汤圆的热度,温润柔和,字与字间带着些闲适的糯意,轻轻地粘连在一起。他隔着袅袅雾气,专注地望来,叫她想起除夕夜的绚丽花火。此刻身边无有旁人,不需要演绎给谁看,此刻展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
杨湘瑶猝不及防撞入他眼中,不禁有些怔愣。
吴懿略显困惑地眨眨眼:“玄清?”
“啊,嗯,不吃了。”杨湘瑶回神,慌忙回应道。
虽然这个人在原作里没有感情线,可是他真的很会啊!杨湘瑶在心里哀嚎。这是怎么一回事,作者没有交代过啊!
好端端的露出那种笑容看着她做什么啊?
不愧是故事中最容易发生浪漫邂逅的上元节,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气氛到了,叫人很难不感到心动。
“这哪有叫你付的道理?”吴懿无奈道,止住她手忙脚乱掏钱的动作,“一会儿去干什么?”
杨湘瑶目光的焦点四处游移:“不知道……”
虽然她也想冷静些,不要被环境影响,可是思维拐过那道弯之后想要再拐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灯谜?”
“不要!”她的思路从来就没和出题人的合上过。
“那就去放灯吧。”吴懿拍板道,带着她去找售卖孔明灯的摊子。
上元节的街上人潮汹涌,吴懿小心地走在前面,分开人流,以免她被挤到。又频频回头,看杨湘瑶跟上了没有。
他想趁势牵着她的衣袖带着她走,又觉得有些唐突,手藏在袖中抬起又放下,终于还是没有伸出去。
卖孔明灯的地方很多,随便找找就能找到,边上围了一圈的人在那里往灯上写愿望。
吴懿挤上前去买来两盏,递过一支笔给杨湘瑶。
“写了什么?”见她将笔还回去,吴懿不禁好奇问道。
杨湘瑶点起蜡烛,将写了字的一面对着自己,怪道:“愿望哪有写了给人看的?要不,你写了什么,你也给我看看?”
“那还是先算了吧。”吴懿笑两声,把蠢蠢欲动地想要凑过来的脑袋缩回去。
两盏灯渐渐充盈了热气,松开手便缓慢地升上天空。
两人一起抬头,望着它们一点点地汇入其他的众多孔明灯里,汇聚成另一条星河。
吴懿觉得此刻气氛正好,他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斟酌着唤道:“玄清……”
杨湘瑶应声回头。
“我……”
未出口的话,被乍然响起的呼喊声淹没了。
下意识地伸出手擒住身侧慌张奔过的人影,吴懿皱着眉,有些被打断的恼火:这些偷儿开工得还真是时候,半天也不肯多歇。
被擒住的偷儿挣了两下,没想到这个看着文弱的书生手劲儿这么大,不仅挣不开,还握得他手腕都要断了。脸色就跟被偷了钱的是他一样,真是奇怪得很。
偷儿无法脱身,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地叫开了,逮着什么难听的就骂,直呼他瞎了狗眼,错拿了好人。
四周人群见状,无人敢上前去发表什么意见,仍旧站在原地,只把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
杨湘瑶袖着手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眼神好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方才惊呼“捉贼”的失主终于提着裙摆小跑着姗姗来迟。
“……姐姐,就你这样追人,十个荷包也不够偷的,人家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杨湘瑶心道。
见吴懿已经揪住了偷儿,女子连连道谢:“多谢这位公子,正是趁奴不备,偷了奴的荷包。”
“你这偷儿,快将荷包还来!”她气愤道。
“俺可没偷,你丢了钱,也休要冤枉好人!”偷儿叫得比她还响。
“若非你偷了钱,我怎会追你到此?我亲眼瞧见的,就是你!”女子见他赖皮,急道。
偷儿把身上所有口袋都翻开来,倒出来抖抖,掉下一堆杂物,就是没有她的荷包:“哪里有?啊?哪里有?”
“你!”女子心中焦急,一时间带出些哭腔,“你定是藏在别处了!”
偷儿轻蔑地斜她一眼:“那你倒是来搜啊!”
他用力地从吴懿手中往外拔自己的胳膊:“放开俺!平白冤枉好人,大过年的,晦气。”
“你也知道晦气呀。”一直未曾开口的杨湘瑶笑起来,“那你偷的时候就没觉得晦气了?说说,这是什么?”
她右手剑指上挑,偷儿感到他刚刚跑动间塞进里衣,已经滑到腰带处的荷包摇动起来,来不及用手去按,就直直飞出了衣襟,悬在他与女子之间。
女子惊喜道:“这正是奴的荷包!”
“这……我……”偷儿原本盘算着,要搜一定也是这个抓着他的书生来搜,到时书生防备松懈,他转头就跑,拐进小巷里一会儿就能把人甩了。
没想到书生身边的少女整了这么一出。
女子与杨湘瑶核对了里面的金额,高高兴兴地把荷包接回来,在远处被盏盏花灯晃了眼睛,到近处一瞧才发现似乎是曾经见过的:“哎,你不是杨……”
杨湘瑶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惊诧。
女子眼神在她和吴懿之间逡巡了一圈,了然地冲她微笑,拿着荷包回去找自己的友人。
“你看,天这么冷,你在外面讨饭吃也不容易,偶然犯了错呢——是可以理解滴。”她语重心长地用奇怪的口音对偷儿道,“所以呢——”
杨湘瑶坏心眼地停住不说,偷儿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难道他们要放了他?
热心市民叫的本地治安巡逻队已经出现在街角了。
吴懿等他们过来把偷儿交给他们,冷笑着接过话茬:“所以送你去个不愁吃住的地方住一阵子。”
“希望你在里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杨湘瑶总结道。
不理会偷儿在苦苦哀求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杨湘瑶嗤笑道:“关我什么事?手脚健全的,什么正经活计找不到?偏你要偷。”
直到听到平时打过不少交道的都头恭恭敬敬地与那书生讲话,偷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回究竟热情问候到了谁头上。他吓得两股战战,生怕自己今晚就被暗杀在牢里。
见偷儿惶恐不已地被带走,杨湘瑶狐疑地问道:“难道你以前……凶名在外?怎么吓成这样?”
吴懿无语地瞥她一眼,不想说话。
“对了,你之前想说什么来了?被他打断了的。”杨湘瑶也只是开个玩笑,问起旁的来。
吴懿苦笑着叹气,之前正好的气氛全都没了,但他也不想再等。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趁今天和她挑明,愿不愿意的,之后慢慢追也不妨。
思虑片刻,他还是开口了:“我……”
一柄拂尘骤然横亘在他们身前。
又被打断了。吴懿心中已经无悲无喜,他面无表情地想,这时候宁愿信点玄学,他以后挑日子一定先翻翻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