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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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边关的将士们，常常要面对的不是敌人锋利的刀锋，而是比之更凌厉的风刃。
北方是风的故乡，那些干燥苦寒的风，夹杂着北方儿女的辛劳与血泪，常年不息。
风之所至，撩起了姑娘们脸颊边的红晕，年轻人们裹紧了棉袄，憨厚地笑笑，不顾手上干裂的口子，继续耕作。。。
北方的风，若不是土生土长的乡民，是很难以忍受的。
街上的人们常常停驻，指指点点着那些个瑟缩的外乡人，带着属于北方的一点骄傲和炫耀。
即使这样，也总是有例外。
“爹生在江南，听说他离开家乡来到边关的那一年，比我现在还要小几岁。爹参了军，当了官，娶了娘，后来有了我。娘死了，我大了，爹也老了。将士们说，除了打仗和对严厉，爹爹再无关心。但是，在我印象，爹爹却是很温暖，那些江南侬软的曲子，都是他教给我的，直到他再赴战场一去不归，我才发现，爹爹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这一身的本事，更有那些对江南的执着。”
在昨夜，冷莫言这样对李忧讲述着往事。。。。。
一代名将冷戚风，此时，在李忧的眼中，似乎闪现了那位英雄振臂一呼的壮烈。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于是，这北风，伴了老人的一生。。。。
“呆子！想什么呢！”冷莫言一剑斩断迎面而来的箭支，对发呆的李忧大喝！
李忧惊醒，猛地抬起了兵器，回了他一声，“没事！你打你的！”
刚刚的思绪也许不过一瞬，却令李忧对这对父子有了新的感悟。
他忽然知道了冷莫言那段时间口中那些婉转的调子，意味着什么。。。
江南，是一个理由，一个支持着他们征战数十年不可动摇的存在。
江南是个梦，为了父亲的这个梦，冷莫言奋斗着，也许不为人知，但是，他确实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存活着。
归乡归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冷莫言，如果我连你的这个愿望都不能达成，那我就不配再留在你身边！
李忧挥开长剑，再不犹豫，恍如猛虎下山般，冲在了最前。
“放箭！”萧云蛟命令，只要手中还有这最后一张底牌，他就稳如泰山。
先是十数，不消片刻，变为数十，萧云蛟心中暗算，现下眼前的宋兵，竟有百余！
这铁游夏看来是救定了冷戚风！
萧云蛟斜眼看了看手握铁链的老人，慢慢向后退去。
老人花白的发在风中凌乱，他紧紧扯着锁在骨头上的铁链，浑然不觉疼痛。
如果不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也许，他已经冲了出去，奔向他的儿子。
“畜生。。。畜生。。。”
冷戚风骂着，不知骂的是那没有人性的萧云蛟，还是箭雨中奋力拼杀的冷莫言。。。。
“兄弟，为兄来晚了！”浑厚的嗓音，令在场的所有宋兵为之一振！
萧云蛟定睛，所安排的弓箭手居然片刻所剩无几。
冷莫言假意投诚而诱敌，那不知名的将官带人扰乱，趁乱铁游夏消灭伏兵！
眼见周围的辽兵越来越少，萧云蛟冷笑，好妙的计啊。。。。
“萧云蛟！”一人从天而降，杀出众人。
萧云蛟持剑欲挡，可惜伤处一痛，剑竟然脱手而飞。
李忧这一剑来得快且猛，萧云蛟错了，这不知名的将官，若论起武艺，恐怕连铁游夏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李忧落地左手出掌，擒住萧云蛟左臂，用力一扯，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萧云蛟一咬牙，痛得一抖，眼前一花，等这劲儿过去，颈子上已然架了剑。
“住手！”李忧大吼，宋辽双方陆陆续续停了手。
尽管是冬日，冷莫言的汗珠依然浸湿了单薄的战衣，只要他知道，肋下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
冲李忧赞许得点点头，他站了过去。
李忧擎着剑，押着萧云蛟。
萧云蛟看了看脖子上的剑刃，不恐反笑，“想要挟萧某，恐怕要令这位兄台失望了。”
冷戚风身侧的两个辽兵各执兵器，同时挟住了冷戚风。
“爹！”冷莫言转过头，狠狠盯着罪魁祸首。“卑鄙！”
萧云蛟莞尔一笑，“你们常说我卑鄙，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李忧手上用了点力，在他的脖子上割除了小小的伤口，“放人！”
“这个交易有点不公平哦？”萧云蛟用手指敲敲脖子上的剑。
李忧正色，“没什么不公平，你放冷老将军。。。。我自然放你。”
萧云蛟摆摆手，对面的辽兵缓缓放了兵器，冷戚风挣开二人，蹒跚着走了过来，踉跄中一跤跌在了半路。
“爹！”冷莫言早已迫不及待，冲了过去。
李忧也放下了手中的剑，萧云蛟对他一笑，“阁下高姓？”
“山野村夫，贱名李忧。”
“李忧，我记住了！”萧云蛟摸了摸脖子，抖了抖衣袖，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冷莫言跪在父亲面前，尚未言语，泪流满面。
冷戚风抬起头，怒喝道，“不许哭！”眼前的孩子，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却又有了一些不一样。
“莫言。。。”老人开口。
这一刻，冷莫言期待了很久很久，父亲口中将会吐出怎样的话语，关心，抑或是责备，他都甘之如饴。
父子重逢，骨肉团聚，他曾经想过，在寻得父亲之后，未来便会再无晦暗。。。。
这一刻，美好如梦。。。
“好一个父慈子孝！”
“不好！莫言！”
两个声音同时传来。。。。。。
后者是李忧，冷莫言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而前者，便是快要走回辽兵中的萧云蛟。。。。。
李忧眼中，萧云蛟接近本阵，掌风一抖，原本立于地上的一柄剑，飞速向中间的二人而去。
冷莫言的梦结束了，他的梦，还未开始就匆匆结束。。。
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二人，根本无法躲过突如其来的再难。
那剑，划破污秽破旧褴褛的衣衫，穿过了老父伤痕累累的胸膛，带出焰火般的血花，溅红了冷莫言苍白的面孔。
“可恶！”李忧抄起手中剑，“兄弟们，杀！”
宋众人一涌而上，铁手更是一马当先。
萧云蛟跨上马匹，挥鞭而去。。。
李忧纵使心再急，眼前的辽兵却也一时半会杀之不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云蛟的身影没入丛林。。。。。。
“爹。。。”扶住老父的肩膀，他已欲哭无泪。
老人却安详宁静，舒了一口气，“能再回宋营，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小子，你尽力了。。。”
“爹，我现在就带您回去！”
老人拉住了他，摇摇头，“算了，和我说两句话吧，我们父子多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冷莫言泣不成声。
“莫言啊。。”
“爹，我在。”
“这五年，拜辽狗所赐，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打到辽狗的王殿去，为我老头子争口气！”
“爹，莫言一定不辱爹威名！不取辽国燕京，莫言誓不为人！”
老人终于再立不住身子，倒在儿子怀中，像是梦呓般，念起了那些江南的小调。
“莫言，我一生都想再回江南看看，北方的风太烈，又寒又猛，过去，我总是想，要是能远离这些用不停歇的风就好了，可是，现在，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能生在这片土地，一生感受这些有生命的风。。。。。。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铁手，李忧，上百的宋将士都双膝落地，为老元帅送行。。。
青山绿水，忠魂常在。。。。。
次日，宋军元帅铁游夏率众将领于益津关中的山边，厚葬了前元帅冷戚风。
其子莫言立碑刻字，全军缟素，老将军南征北战功不朽，青史留名。。。。。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在朴素的墓碑上，冷莫言留下了父亲最后的话。。。。
微风吹碧海，细细生龙鳞，半醉骑一鹤，去谒青华君。
习习和风至，过条不自鸣。暗通青律起，远傍白苹生。
微风和众草，大叶长圆阴。晴露珠共合，夕阳花映深。
寂寂曙风生，迟迟散野轻。露华摇有滴，林叶袅无声。
萧飒清风至，悠然发思端。入林翻别叶，绕树败红兰。
炎风来何狂？似欲吹山倒。狼籍树底云，散漫屋上草。
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渺渺暗无边，行人在何处。
风雨从北来，万木皆怒号，入夜殊未止，声乱秋江涛。
大风从北来，汹汹十万军。草木尽偃仆，道路瞑不分。
。。。。。。。。。。
在老将军那篇长长的祭文中，洋溢着风的古韵。。。。。。。
起草这篇祭文的人，隐于众人之后，灵动的眼覆上了忧郁，风起衫动，明日，又是新一场战争的开始。。。。。
那天，宋的极北之地——益津关，风息。。。。。。。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风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