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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墓碑上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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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长刀,越过大将,埋头自顾大步走向鬼楼。
“你疯了!”姐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晚上阴气这么重,又是恶鬼最活跃的时候,你去就是找死!”
我回头看向生气的姐姐,弯起眼眸:“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救命之恩,我该去地府寻他的。”
“那你也不能现在去!”
姐姐突然地怒吼吓到了所有人,一向性情温和的姐姐,竟然也有情绪化的时候。妹妹拽拽她的衣袖,然后对我说:“含羞,晚上真的不能去,很危险的。”
大将抱起手,叹了口气。
“他今天已经回来了。”大将简单说道。停顿片刻,仔细观察了我的深情,又说了一句,“我来就是问你,你和二将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答道。
“没有任何关系他会为了你连跑两次地府去寻药?而且,还是一个新生?”这句话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包括我。这些事情,他做起来是那么熟练,不该只是为了我才做过。
大将又补充说道:“他十二岁就跟我到这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用心。”
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他就到这儿了?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小鬼。”
大将随手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并不点燃。
“孤苦伶仃的,全身湿透了跑到我怕面前。”
十六年前的大将,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退伍特种兵。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参与了许多次作战,战功显赫,还曾被报纸刊登过事迹。电子化的时代,看报纸的人少之又少,英雄的事迹永远比不过明星的八卦。大将退伍以后闲在家中照顾刚出生不久孩子,妻子是某大学的武器类专业教授,发表过多篇学术论文,在武器界也是一位名人。
恶鬼的逃出的事情引发了大规模的混乱。每天清晨,路边都会有不明死因的尸体。
后来,秘密传出地府与人界合作的消息,招募志愿者捉拿逃出的恶鬼。大将得知此事,第一个报名参加。可妻子却始终不同意,毕竟家中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我是不会同意你去的。”妻子抱着刚诓睡着的孩子,抵在门口,不让大将出去。
“现在恶鬼横行,每天都有人失去生命。你难道还想看着有人白白送死吗?”
“我当然不想!可你走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因为妻子是研发武器的专家,所以被特别指明参与此事,不容拒绝。
她将孩子凑近大将的面前,“你看她,多可爱。你难道忍心看着她刚出生就失去爹娘吗?”
大将咬咬牙。谁忍心自己的孩子出生便成孤儿。
“可如今世态,我们不得不做出抉择!”他的手搭上妻子的肩头,抹了把眼泪,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如果孩子长大,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不是故意抛下她的,她会原谅我们的。”
妻子埋头,努力不哭出声吵醒孩子。
临走前,他们把孩子交给了一位失去孩子的年轻母亲。这位母亲是位工人,因为年少不懂事,身子弱难产失去了拥有孩子的机会。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妻子将孩子送进这位母亲的怀里,万般怜惜。
“可是,你们要去哪儿?”她问全服武装,像要远行的夫妻两说。
大将摸着孩子的头,说:“等她长大以后若是问起,你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不是要抛弃她。我们若还活着,终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那天下着大雨,夫妻两离开那位母亲的家,转身如进入了一条湿漉漉的巷子。那里是集合出发的地方,目的地就是现在的村子。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男孩,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小男孩说。
大将和妻子相视一眼,然后问孩子,“你可知我们要去哪儿?”
小男孩点点头,“去地府,然后消灭恶鬼。”
“你不怕吗?”
“我不怕。”
从男孩的眼睛里,大将看到了愤怒、看到了这个十二岁男孩纯真的眼睛里不该有的仇恨。
大将点燃手里的烟,抽上一口、呼出,说:“他的父母被恶鬼吃了,就在他的眼前。他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我听着大将讲的故事,心头酸酸的,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
我知道眼看着离开父母的滋味,就在负四十楼的地铁站。那个身穿工装的女人就是妈妈,可喊不答应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我,被铁门隔绝。但是亲眼看到父母被恶鬼吞下肚里,那种滋味,该有多难受。
那种痛,哪里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承受得起的。
“大将,二将现在在哪儿?”
“我不能告诉你。”
他果断拒绝了我。
悠悠敲响的晚上八点的钟声在村子里回荡,夜里的寒风也开始钻进人们的衣衫内,带来阵阵凉意。大将一口拒绝我后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的观察我。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傅……”
二将穿着白色衬衣加格子衬衫出现在我身后。
我身后的五个姑娘纷纷靠边给二将让路。
即使已经亲眼见到他,已安然无恙,我还是在不断猜想他的伤势、增加自己的负罪感。
他走到我身边站立,眼睛没落在我身上,最靠近我的手却悄悄将我牵起。
“师傅,此事与她无关。是我自己善做主张的。”他说。
“不。”我从他的手掌中抽离出,退后一步保持距离,“二将既是为我寻药而伤,不管如何,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将今日来寻我,定是要拿我问罪,我……甘愿受罚。”
看见我深度鞠躬的样子,大将也毫不客气。
“那就跪下,以表诚意。”
“师傅!”
这几天我都在想着二将的伤势,的的确确为我而伤,我也一直在内疚、在想该如何报答。既然大将都这么说了,我没有理由反驳和拒绝。
我闭上双眸,将手里的刀轻放在脚边,慢慢转向二将,朝他跪下。
“你起来。”
我摇摇头,“一切因我而起,还请二将,以后不要再为了我这种人,劳累自己。”
“……”
良久,我抬头,看到了二将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要生气?这种时候不是该消气吗?为什么表情、会有痛苦?
我埋下头,让额头触碰地面,让他生气的脸离开我的视线。
而大将再没发话,像是在等待一句话、或者是有人说出一件事。
二将见状沉默了良久,弯下腰直接捞起跪在地上的我。
“你的膝盖有伤,不能跪。”
这个人……居然还想着我的伤?
我甩开他的手,吼道:“我说了,不要再为了我这种人……”
话没说完,就被眼前二将的表情弄得停顿。被我甩开的他愣了下,稍稍撇开视线,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你们,先带她离开吧。”
他是对后面的姐姐她们说的,语气平淡。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这句弱弱的话,是跟我说的。
姐姐收到命令,挽过我的手带我离开。我不想走,不想逃避,便使了点力从姐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谁知短发在我身前微微蹲下、猛地起身直接将我整个扛走。
回到宿舍,短发才把我放下来。
六个人都没说话。
渺渺和红红去挑水回来洗漱,妹妹和短发打开橱柜将六个人的床铺搬出来铺好。我坐在门口换鞋的台阶上,姐姐站在我跟前堵着门。
“唉——我不会去的。”我说。
姐姐也叹口气,蹲下身,问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二将啊。你觉得,他是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呵,这难道不是他熟练的撩妹技巧吗。”
“技巧?熟练?”姐姐翻起白眼,“二将从到这儿十六年,可是从没对那个女生这般照顾的。”
“不可能。”我一口咬定,“正常年龄来算,他可都二十八了。我不信他这么多年没对那个姑娘动过心。”
姐姐又一个白眼,“就算有,那也没像对你一般用心啊。”
看着姐姐急躁的表情、努力为二将说话的样子,我心头倍感奇怪。但是对方是姐姐,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姐姐,你直接说吧。”
“我是想让你仔细想想,在你身上有什么点,值得二将为你这么做。”
我身上的,值得他付出的点?
他问我,还记得他吗。可他整整比我大了十二岁,他恰好又是十二岁那年来了村子,那时的我才出生不久,怎么可能记得。
又或者说,在我记事以后,我们在哪里见过?
接二连三的问题在耳边回荡,到底哪一个才是对的,我久久得不出结论。只能抱着侥幸、看向姐姐,希望她能给我一个提示。
姐姐大概是通过我的眼神,没有过多疑虑一下就肯定了我想知道什么。
“既然是只有你们之间才知道的事,何不直接去问他呢?”
是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直接问他,他应该会全部告诉我的。
“那我,去找他?”
“只要你冷静处事,我可以放你去。”
“嗯!我知道的。”
我冲出房门,奔向二将在的地方。
“你说这姑娘是你叫来的?”
大将的声音在拐角那边响起,脚下不自觉地立马停住,与他们隔着一堵墙。我靠在墙边,细听他们的谈话。
不算偷听吧。
二将小声“嗯”道,然后说:“因为我需要她。调查发现,对付恶鬼使用现代武器会在战斗时出现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极大增加了危险系数。而对付恶鬼最有效的,就是长刀。”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大将问。
“确实没有直接关系,但……”他停顿片刻,“我想让她也学会用长刀,然后和我一起。黑刀本是属于一对长刀,是地府最有名的武器工匠生前打造,对付恶鬼可一刀致命。白刃曾经不明原因的消失,可前段时间又出现了。就在她从鬼楼出来的时候,据说是她用白刃斩杀了恶鬼,她们才得以逃生。我本想着,如果她不愿意,我便放她回去。可见到她从鬼楼活着出来后,我知道了,我不能让她离开我。黑刀和白刃本就是一对,而她,也终会是我的。”
“那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当时,她正在监狱里,准备自杀,我情急之下,直接将她召唤至此。”
二将说完以后,大将沉默了,就连我,也陷入了沉寂,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安静了好久,我慢慢走出阴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含羞?”
残月躲进乌云背后,仅仅带着微弱的光亮,在这个寂静的村子里、黯淡了我想看清的那个人的面孔。
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时此刻我更想他给我一个彻彻底底的解释。
沉默的间隙,我们之间的距离犹如隔开了一个银河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想听你给我一个解释。”
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断告诉自己,不管得到什么答案,都不能怕。
可他没说话,眼眸暗沉,冷冷地看着地面。
我有些赌气地冲他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到这儿来!你明知道我贪生怕死,什么都怕!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到这儿来!”
二将没有回应我,脸上满是我猜不透的情绪。
我看着他的眉眼,心中的情绪更加翻腾。
“你说话!哑巴了吗!”我大吼。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的自私?还是我一心想救你的心?”
“我呸!你还敢这么说!”我捏紧拳头、眼底涌上泪水,“如果我不在牢狱里想自杀,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弄到这儿来?”
他没有否认,回答:“是。无论如何,你都得来。”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
需要,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我笑了,是在自嘲、也是在觉得可笑。
他缓缓回过头看向我,眼眸中有太多交杂的情绪。
他慢慢走向我,伸出双臂,紧紧把我抱入怀中。这个怀抱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更别说挣脱。我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怎么也使不上劲。
我一直以为是命运的安排,不想我在人世间继续拖后退,耽误了妈妈的幸福。
我都认了,每天夜里哭着反复告诉自己,该认命了。
却没想到……
十六岁的年华,我过得不算太好,称不上完美。
每日每夜幻想着未来,靠着美好的梦走到今天。
却可惜,那个我盼望着的未来,不来了。
没了,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哭腔,他的身体一颤,手臂慢慢放松下来。我踉跄地退后一步、再一步,只想离他远一点。
“算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你说话。”我避开他的脸,转身固然离开。
我不再去猜想二将此时此刻的表情,心头反复重复问自己,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我便起了身,床铺也懒得收,怕吵醒了其余五个梦中人。睡觉前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训练服,于是直接穿着出了门。
村里养了鸡,但因为是地府送来的,所以并不会叫。见我路过时,倒是会小声的“咕咕”叫、冲我打招呼。从某户院子里跳到墙上的橘猫,差点因为肥胖没站稳、从墙头掉下来。在路上闲逛的狗狗,见了我,打算跟我一起走走。可没走两步,就被另一只狗狗给吸引走了。
“原来早上,可以这么安宁……倒像是个平凡的村子。”
我沿着狭窄的路七拐八拐的走出村子——这是我第一天到这儿探索出的路,所以我知道怎么走才能准确到达那里。
拐出村子,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黑漆漆的,仅靠着墙上昏暗的灯光来识别坎上的人行道和中间的铁轨。
如果没记错的话,沿着右边走,就能找到电梯。
我靠着油腻斑驳的墙面摸索前进,走了好一会,仿佛摸到一个冰凉的铁板,我知道,我找到电梯了。
因为显示楼层的板面布满了灰尘,脏到看不清任何颜色。我用手仔仔细细擦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一楼。
果不其然的,一直是一楼。
我按下唯一的按钮,几秒种后,电梯门开了。
黑漆漆的里面,似乎站了一个人。忽闪忽闪的灯,让我在某一刻捕捉到,这个人是上次那个女人。
她每天早上都会乘坐电梯?
我鼓起勇气走进去,站在稍微离她远一点的地方,也就是按楼层数的地方,而她站在另外一边,靠在墙上眯着眼。
有过一次经验,我知道这次打死都不能按一楼。机智如我,什么都不按,试试看能不能和这个女人一起从负四十楼出去。
祈祷这一次,我能挪动脚跟,走出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身旁的女人也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蜷缩在另一边的我。
“还敢来?”她语带调侃问我。
有气无力的嗓音传入我的耳朵,让我不禁被传来的寒气打一冷颤。
我咽下一口水,故作镇静答:“有什么不敢的?”
她冷笑一声,“我可是听说,你差点就死在鬼楼了。这次又来,莫非你妄想、能和我一起出去?逃离这里?”
“什么叫妄想,我待会就走出去给你看。”
虽然势气写满了猥琐,不过台词到位就行。
女人从靠着铁壁直起身板,把手里拿的文件夹捧着随意翻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上面密密麻麻的,只是好奇偷偷瞟了几眼。
竟还是被她识破,一语戳穿,“别瞅了。就算是贴你脸上看,你也看不懂。”
我立马扭头,“谁稀罕。”
她啪一声,合上文件夹,整个人转过身对着我,说:“问吧,有什么尽管问。”
“当真?”
什么都没想,后知后觉,后悔也来不及。
她点点头,“二将是我朋友,有什么便问吧,我都会回答你。”
又是二将……
我犹豫片刻,问道:“你是谁?”
她一点也不意外,早料到我会这么问,不迟疑地回答:“阴间使者。”
“阴间?使者?”
“就是地府的常规工作人员,我是负责去人界收灵魂的。”
如今的我,听到这些,一点也不惊喜了。毕竟没有什么,比鬼楼更可怕的了。
我又沉思片刻,问她:“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她反倒问我,“你知道自己不是正常召唤过来的了?”
我点头。
她叹口气,说:“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唉,既然答应了你,那就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本该早就死了。”
“叮——”
电梯到站门开了。
我呆站在电梯里,门开了,地铁站里的嘈杂声随之而来,也没能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她也没急着出去,等我,直到我回过神来。
“你是说……我早就死了?本该?”
“你忘了?在监狱里,是你自己偷了把刀,想要了结自己的。”
她说完,我更傻了。
见我整个人都愣了,她没再管我走出电梯。
“等等!”
我还没问完!
情急之下,我一脚跨出电梯,拽住她的手。
等她回过头时,看我的表情写满了震惊,眼睛瞪到最大,下巴也掉到最低。
“你你你你——你怎么出来的!”
电梯门缓缓关上,两边等待地铁的人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们两。
我出来了?
她估计也没想到我能出来,本来是被我抓住的,反手过来抓住我。
“你抓我干嘛!”我问她。
“现在开始不准离开我!我要带你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被你带回去!
我开始挣扎,使上全身力量来挣开她的手。两人开始陷入僵持,她直接用上了双手、重心向下、蹲在地上把我拽住。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似乎有人去呼喊地铁工作人员了。她开始紧张起来,眼神凌乱。趁她稍不注意,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冲向不远处的楼梯,放弃自动扶梯,迅速跑上楼、跑出地铁站。
这是我熟悉的城市,我熟悉的地方。我开始奔跑,我记得家的方向,什么都还记得。我沿着路一直跑,从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一路跑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前。
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天知道我有多高兴,眼泪也感动到夺眶而出。
我看到家了,门口那盆含羞草,是我种的!
我慢慢走过去,生怕慌乱间又打乱了一切。
还没走到门口时,家门开了。
我立马侧过身面壁,假装看墙上的涂鸦。眼睛却时刻不离那个门口……
屋内走出来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提着普通的公文包和一个精美的女士挎包。紧随其后走出来一个西装短裙的女人,微卷的短发、精致的妆容。
“妈妈?”
这比起我记忆中,那个只穿工装、从不打扮自己的妈妈,简直判若两人。可她的五官没变,笑起来的眼神没变,真的是她。
可这个男人是谁……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妈妈走后面,出来时转身锁了门。然后两个人挽着手有说有笑的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愣在原地,等他们走过来。
擦肩而过时,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明显的迟疑。可她没有停留太久,又收回去。
她不记得我了……
她真的不记得我了……
她把我忘了。
他们渐渐走远,我通红的双眼转过身望着他们的背影。
她真的不记得我了。
她真的把我忘了。
“你在看什么?”男人问。
女人笑着摇摇头,“那姑娘,长得好像含羞。”
男人笑了,“你是想含羞了吧。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好。”
他们走了很久,我抬起脚,走向家门口。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过去十六年,我从孩童到长大的每一个身影跑过我的身侧。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一年。高一辍学后,我开始谎报年龄、四处打工挣钱,能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去,除了不正当的地方。
也就在这个家门口的路中间,我一拳打了正要“猥亵”妈妈的人。那个人是妈妈工地上的老板,一定是看上了妈妈的年轻容貌、以及不会怀孕的体征。我就知道他是个人渣,可妈妈就因为工钱高始终不肯离开,忍气吞声。
那一拳,我使出了浑身所有力量。当即,我就被警察局带走了。
“那一拳不亏。”
我在家门口坐了好久,从清晨到正午。
随着太阳逐渐高升,我的皮肤开始越发刺痛。似乎太阳越烈,皮肤的痛感越强。以前从不会觉得太阳晒在皮肤上会这么痛,是因为,我从那里来的吗?
想着想着,头顶的太阳突然被遮去,地面出现一把伞的阴影,和一个人的影子。
我抬起头,看向伞下的人。
“吃过地府的东西以后,就会变得和地府的人一样,晒不得阳光。”二将一边解释一边递过来一瓶水。
我背过去,不予理睬。
他索性直接打开瓶盖再递给我,“不喝那边的水的话,你的皮肤会慢慢烂掉的。”
一听,我被吓了,别扭着接过水瓶一饮而尽。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到现在,我早就口渴了。几口下肚,瓶子瞬间空了。
“咕——”
估计是水的作用,我那不争气的肚子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饿了。
“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二将说。
我埋下头拒绝他,“不用了,我不吃。”
他摸着下巴,咂咂嘴说:“难得回来,我倒挺想去吃肯德基的。”
肯德基!奥尔良烤翅!我的最爱!
光是想想,那股香味就开始在四周环绕。肚子又是不争气的叫了声,延长音式的。二将被我的交响乐给逗乐,伸出一只手邀约我。
我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问:“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就算不回去,咱们也先去吃点东西吧。”
他居然没有生气?我还以为他会利用这顿饭要挟我。
我抬起头看向正前方,说:“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回去的!”
他点点头,拉我站起来,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吃好吃的。
“没事,我也好久没回来了。难得有这次机会,就当放个假。”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今天好像是周五呢。”他望着商场电子屏幕突然说道。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大屏幕,一个女明星正在穿着某家品牌的服饰摆弄姿势。而且那家品牌……可是我一直最喜欢、却买不起的牌子。他们家主打的日系风格,简单又好看,就是太贵,一件短袖都好几百。
唉,心寒,还是别看了。
“说来……”他突然说道,“这个牌子,好像地府也有。”
什么?!
我突然激动,“地府也卖这些?!”
他笑了,“地府好歹是死去的人投胎前生活的地方,自然什么都有。不过是不是这个牌子我不知道,感觉挺像的。”
这么安逸的吗!他这么一说,我都想去地府走走了。不过,一想到要去地府,就得先穿过鬼楼,我就一点也不想去了。
他牵着我想要拐进了刚才看到的商场。
这是本市算大点的商场,是我从来不敢进来消费的地方。二将穿的是格子衬衫、白色短袖加牛仔裤,一身常态。我就不一样了,白色的短袖和橙色的运动式短裤,哪里像是来逛商场的,就像是跑步路过此地。
太寒酸了。人生第一次进到这种高档场合我就穿成这样,会被别人一眼看穿我买不起的。
我立马停住脚,二将因为始终牵着我没松开,也被我牵连着停下来。
此时距离商场的门还有一截,真不能再走过去了。
“怎么停下了?”二将问我。
我严肃地摇摇头,“不必了,我不饿。”
“真的?”他一脸不信望着我。
果然,我肚子听到了他的疑问,配合的叫出来。
“你看吧。”然后他牵着我继续前进。
我连忙拽住他,喊道:“这里边消费这么高!吃一顿都好几百呢!”
二将回过头,看着我急躁的样子,似笑非笑,说:“我当了这么多年二将,还差钱吗?”
“你那不是挣的地府的钱吗,这是人界。”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人界和地府联合工作的,自然是两方的钱都有。”
还有这等好事?难怪大家都想拼命上位。
既如此,我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去。
可我总不能穿着这一身去吃饭吧,这多寒酸啊,搞不好会被撵出来。
我想想,有什么地方衣裳不贵,可以找二将借点钱买一身的。或者说,厚着脸皮挑好了,等他给钱?谁叫他之前种种欺骗我、欺负我来着。什么地方呢……优衣库!
我简直太聪明了。
二将自然不知道我的心机,也不知道我四处张望是在找什么。
优衣库一般不是在一楼吗?去哪儿了……啊,找到了!在远处的角落!
二将牵着我是往电梯走,我一把将他拉扯住,往另外一边走。
“那啥,我们去上个厕所吧!”我尴尬地笑着,对他说。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冒出一句:“优衣库?想买衣服?”
啥!
我立马看向我指的地方,可我指的是确实是厕所啊,怎么知道是卖衣服的!
被拆穿的我,慢慢放下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尬笑道:“哈哈哈,突然不想上厕所了,我们还是上楼吧。”
“我们还是先去二楼吧。”二将拉着我走上扶梯。
“我们去二楼干嘛?”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拉着我朝目的地走去。
结果是……那家我最想要的品牌店!
我看着门口的招牌,和人形架上的新款衣服,整个人既开心又有些难过。
“为什么……来这儿?”
二将见我多是开心的,牵着我走进店里。
“欢迎光临!”热情的导购员迎上来,“请问想看点什么款式呢?这边是新款,刚上的。那边是换季的打折产品。”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商场里的导购员都这么热情地!想想以前都是去那种堆里挑出来合适的买,卖衣服的阿姨有时候还心情不好,见你挑半天还会送上一句——“不买就不要乱翻!”
我的人生……终于开始春暖花开了吗!
脑子里感叹的时间里,二将为了挑来了几套新品,什么样式都有。走到过递给我,让我去试试。
“一下试那么多?不会被骂吗?”我小声问他。
二将无奈地笑着,“你呀……快去试吧。”
这是一家专卖日系少女的衣裳的店,所以几乎涵盖了日本少女会穿的所有风格。JK啊,萝裙啊,森系啊,巴拉巴拉。
初中时妈妈抽奖中了一部手机,她自己有,所以给了我。那段给班上同学孤立的日子,都是动漫陪伴了我全部的一个人的时光。对那个世界的向往、那个世界给我的力量,我很喜欢这家店,想和动漫里的人一样。以前还想过,好好读书,去日本学习动画……哈哈,哪儿知道自己走的这么早。
二将递过来的几套衣服迟迟没有被我接下,他也不急,一直默默等着我。
我看着他手里的几套衣服,犹豫好久,才拿走了其中一套白色短袖和蓝白格纹短裙。
当整一套JK制服穿在身上时,看着镜子里的我……
是啊,我才十六岁啊。
更衣室里,我缓缓蹲下身,脸埋进两腿开始抽泣。
我不知道二将一直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将这一身递给我换上的。
哭完以后,我还是换上了原来的衣服走出更衣室,将衣服还给热情的导购员。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我们还有其他颜色的小裙子,要不要试试?”热情的导购员接过衣服开始努力挽回。
我笑着摇摇头,“很好看,也很舒服……但是,我不能要……”
导购员被我的话弄的云里雾里,接不下去、然后看向一旁的二将。
谁知二将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别理她,装起来吧。”
粉红色的袋子……
从去吃饭的路上,到从商场出来,我一直盯着他。
死死地盯着。
“啊,好累啊。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二将提着袋子伸着懒腰说。
住下?也就是说,他今晚不回去了?
我点点头,“那二将你去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我恨不得转身就溜。
“你当然是和我一起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双目盯着我,“不然你,准备睡大街?”
我愣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我已经死了,没人还记得我,也没人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好啦,”他一该冷静,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今晚就跟我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我本以为他说的好地方,是游乐园或者是某场漫展,哪儿知……这家伙居然带我来墓地!
来干嘛!给自己扫墓吗!
一肚子火,我站在墓地大门口,咬牙切齿说:“怎的,来给你自己扫墓啊?”
你猜他说什么……
“是啊,走吧,你也给我献朵花。”
我去,还真来给自己扫墓。
不过,为什么方才他说话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寂寞呢。明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我却心底难受起来。
墓地门口就有卖花的,我挑了一大把黄菊花和一大把雏菊。雏菊没想过给谁,只是觉得好看顺便买下,反正不是我给钱。
二将熟练地带我走在一块块墓碑间,走进了最深处,一块长满野草的墓碑。
他将手里的祭品放在地上,走上前去清理掉上面的杂草。
他又打湿了带来的帕子擦去灰尘,格外细心。
我安静地后方,心有疑虑,却怕戳中他的心事,没敢开口。
一番扫墓的流程结束后,他又是面带微笑地回到我身边。
二将突然说带我去个地方。
他没说去哪儿,就牵着我往外围走。
墓地的分布就是,越往里走死的时间越早。
基本上是走到了最外一层的墓碑才停下。
远处一对夫妇正在给一块墓碑摆下带来的馒头。
那个女人……
我看看二将,他没说话。
那个男人,也就是昨天和她一起走出家门的人。
“他们是在给扫墓?”我小声问道。
二将说:“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拉着我走向那两个人。即便我知道她已经忘了我,可还是生怕她认出来,情急之下,一爪子扒下二将身上的格子衬衣,包住整个头,只露出两只眼睛。
“你好。”二将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妈妈见人来,也礼貌的点头回礼,“请问你们是?”
二将答道:“我是她的朋友,来看看她。”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妈妈高兴地站起身,上下打量二将,“以她的性格,我一直以为这孩子没有朋友。谢谢你,跟她成了好朋友,谢谢……”
说着,妈妈含泪向二将深深鞠了一躬。
他深厚的我的心,更酸痛了。
妈妈身后的男人扶起她,往一旁挪动,温柔地说:“也让她的好朋友来跟她说说话吧。”
妈妈点点头,将墓碑前的位置让给我们。
我僵持着不肯去。二将紧紧拽着我的胳膊,拽到墓碑前,然后放开我、自己跪地磕了一个头。
而我始终逃避,别向一边、背对他们,什么也不做。
“含羞这孩子,从小就不知道怎么交朋友。跟班上的同学也是,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一个人。所以知道你们是她的好朋友,我真的太高兴了……”
身后响起妈妈沙哑的声音。
我还是没敢去看她,而是听到“含羞”两个字后悄悄看向墓碑。
“爱女含羞之墓”
含羞……是我?这是我的墓碑?我本来就叫含羞?
墓碑上的照片,是我高中的入学照。那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拍照,也是我留下的、最后的影像。那天是新学期、新学校、新生活的第一天,我笑得很开心,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好不容易逃离了被霸凌的生活,准备活得像个人……
哈,原来,我来给自己扫墓了啊。
看着手里的白色雏菊——我最喜欢的花,送自己、把花留在这儿,应该也还行吧。
我将雏菊放下,又与照片里自己的对视了好久。
仿佛说了现在的我跟从前的我悼念了千言万语,又仿佛曾经的自己是很庆幸现在的自己有了全新的一切。
有了一群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有了一个温暖安心的家,有了喜欢的人。
第二次的“人生”,真好。
二将站起身,又把我拽到妈妈面前,正当面对。
“阿姨,她有话想对你说。”二将看着我说。
妈妈点点头,安静地等着我开口。
可我说什么?我哪儿知道我要说什么?心头有太多的话,可这时候,我该说什么?
妈妈一直在等我,我埋下头,尽量不让她看到我的眼睛。
“含……含羞常常跟我说,她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她一直都知道您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她说……她的一生只有你。只要你幸福,她也就会很幸福的……所以,请您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永远快乐下去!她,没有死。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即使在那边,她也会保护你的。永远永远,保护你的。”
妈妈哭了,撕心裂肺一般。
她身旁的男人将她拥入怀中,轻柔地抚摸她颤抖的后背。
“还有,叔叔,”我对他说,“含羞还说,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妈妈。她的前半生因为含羞已经很辛苦了,希望你能让她的后半生,只有幸福。”
叔叔抱着妈妈,哭成泪人,重重地点着头。
我转过身,轻声沙哑着说:“我们走吧。”
二将点点头,深深鞠躬,告别妈妈他们。
直到走远,我也没再回头看他们。生怕再看一眼,连我也要忍不住哭起来。
平息过后,叔叔和妈妈一同望着我们的背影,欣慰又感动。
“你看,”叔叔笑着对妈妈说,“那姑娘的背影,像不像含羞?”
妈妈扑哧一下,笑道:“还真是。走路大大咧咧的,还驮背,真是怎么纠正都改不过来。”
“你说,会不会就是她,是她来看你了?”
妈妈沉默,抬眼望向碧蓝的天空。
“如果真是她,也好。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虽然心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着,可心里还是充斥着不甘心。大概是内心深处认为的,在这里的人,陪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
我揪起白色短袖的衣领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实在没力气了,眼睛都哭疼了,才停下来。
我们坐在江边的堤坝上,迎着江风,并排而坐。
“你在这等我一会。”
二将说完以后,跳下堤坝走向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拿着两罐冰可乐回来。
“喏。”
“谢谢……”
我扣下拉环,气体被释放的声音一触即发,喝下一大口……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这东西是充气的吗!
“喝完更难受了。”我丧气着说。
二将笑笑,一口接一口的一次性喝完。
我望着他,问:“你要忙着去哪儿吗?”
他点点头,“得赶在天黑前回去,我今晚得去地府一趟。”
“好忙啊……你一直都往返人界和地府吗?”
“应该说,我在地府的时间大于在村里的时间。”
原来如此。
他将喝完的易拉罐放在一旁,站起身,整理衣裳跟我道别。
“既然你不想回去了,我也不勉强你。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哪里还能有期。
这个世界已经当我死了,我怎么可能还能顺利在这里生活。
见他要走,我猛地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襟。
“我很怕鬼,真的很怕。时至今日,我一看到鬼楼,还有想起那一幕,眼睛都会隐隐作痛。而且你说过,我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好……我不想当一个瞎子。我想,跟你回去,治好我的眼睛。”
他转过身来,望着我垂下来的后脑勺,轻柔地抚摸。
“可算让你自己说出来了。”
“哈?”我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放心吧,答应治好你的眼睛,我不会食言的。”
江边不远处就有地铁站,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地铁站,二将什么都没说,进去以后买了两张地铁票递给我一张。
坐地铁?回地府?
我看着手里有些陈旧的地铁票,跟随二将坐着扶梯来到负一楼。
要说是坐电梯回去的话,一楼就有,为什么偏要到负一楼?
直到,我看见了昨天早上被我甩掉的阴间使者……
那个女人一见我冲上来就想掐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跟要吃人一般。
二将一下挡在我两中间,说:“灵溪,这次算是个意外。”
“那她也不能乱跑啊!”这个叫灵溪指着我、冲我大吼,“要是被查出来,她是跟我一起出来的,我就要丢工作了!我以后还怎么过啊!”
“我我我,道歉!道歉总行了吧。”我躲在二将身后嘀咕道。
“道歉?”灵溪噘着嘴气呼呼地说,“我不管,要是查出来了,我就说是你自己跑出来的!等着受罚关起来吧!”
这么严重?!那可不行。
我也学她撅起嘴巴,抱起手说:“既然如此,有人问下来,我就说是你放跑我的!”
“你——!”
“行啦。”
二将作为中间人,利用弹脑门成功弄疼我们二人、关上了我们两人的嘴。
“那边快天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三人走进电梯,门慢慢关上。起先是明亮的灯开始忽闪忽闪,最终停在几乎快黑的程度。
“叮——”
电梯门开了。
我不知道他们按下的是几层楼,只是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扑面而来。熟悉的木质地板,玻璃窗透过来的阳光,空无一人的校舍。
“鬼楼的一楼,记得吧?”
二将边说边看我了一眼。
我紧张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满脸写满害怕看向他。
二将神色自然地微微颔首,示意我没有在做梦、害怕也没有用,我们真的是到了鬼楼的一楼——噩梦的开始地。
灵溪抓着后脑勺发出“啧”的声音,“为什么连我也要跟你们走这边。”
我自觉地看向她,问:“那你平时是从哪里进出啊?”
她像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一样,异样的看着我,“你说呢!我作为地府的人,自然是在地府进出了。”
“那你来这儿干嘛?”我又问她。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和二将就可以坐着电梯直接进地府了!”
下一秒,二将直接牵起陷入呆滞的我的手,将我拉出电梯。
我发着呆,低下头看着脚底的木地板,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声的地板。突然,我又想起了突然冒出来想要挖我眼睛的那个恶鬼。
“刀……我们什么武器都没有,万一碰上恶鬼怎么办……”我紧张地缩在后面,尽管是被二将牵着的,我可是我还是在惧怕、抗拒他的牵引。
灵溪一脸不悦地冲我发火,“有老娘在,这些恶鬼敢出来?”
“放心吧,”二将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次不会有事的。灵溪终究是地府的工作人员,这些恶鬼见了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嗯。”
在二将和灵溪驾轻就熟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到了二三楼的中间,走上去就是通往地府的大门。
本以为一切都很顺,顺利到我心里发慌的厉害。
直到那位身材瘦高的校服男。
白色的短袖衬衣,松垮别扭的领带,黑色的格纹校裤,完全一身高中生的打扮。只是他的脸被蒙上一层黑色的阴影,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来了。”他深沉的声音从三楼传来。
或许是周围空旷的缘故增加了他声音的穿透力。
这样的场景好像出现过很多次,但又像是第一次。
我究竟是在那里见过他吗?才会生出这样的熟悉感。
还是说,此刻我异常的冷静,像极了不久之前下定决心了结自己的那个时候?
二将和灵溪依然在往上走,似乎根本没看到上面站了一个人。
“快停下啊!”
我想这么喊……可嘴张开了,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声音呢?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校服男又说话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嘴巴微微张开浮动,极其温柔且渗人的嗓音直戳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话?!为什么声音一点也发不出?!
头顶的汗水开始多到顺着脸的轮廓往下流,二将和灵溪还是自顾自地往上走。紧跟其后的我,脚下变得沉重,每一步都踏的艰难。
怎么办!
校服男始终站着不动,双手揣在裤兜里。
眼看着我和他的距离逐步被拉近。
“要再来啊,我等你。”
待他说完后,我被二将牵着越过他的身侧。
擦过肩膀时,眼看着两个人的肩头交错该是要撞上的,却毫无感觉。再回头时,方才的位置什么也没有。
那人,消失了。
走在前头的灵溪推开了通往地府的门,我第一次到了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