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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EAS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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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
1
吴哲觉得牙疼,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哪颗牙在疼,因为整排牙齿的左半边有棵筋一直在跳,跳得他觉得自己半边脸都在跟着抽,其实他的头也疼,但不是有句老话吗,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头疼此时就像是跟着他们的老大牙疼凑热闹的喽喽,不足为惧。
他想,我得动动,于是就张开眼,天空晴朗的不像是会变天的样子,但是气象预报这几天还是挺黑嘴的。
之后突然是手边唏嗦的感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手,他反手将那个东西揪起来,奇妙的触感让他看着那个小东西发呆:刺猬?
那还是只很小的刺猬,被人拎起来耷头耷脑的垂着,背上的毛刺还是软的,这么凌空的悬着也硬不起来。晃了晃,小东西也不动弹的晃了晃,这家伙竟然在装死,吴哲不经意的笑,随后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他有些了然的想这小东西大概是饿得极了跑他这改善伙食来了。随手将小东西放在一块碎石上,小家伙一着地立刻就地滚了个球,这时候的刺是摸不得的了,吴哲也不想摸,他缓缓剥掉身上的碎石坐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它:记住,你是吃素的。
好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个刺猬废那么多话,他应该从睁眼开始首先要做的,就是认清现实,可他居然还有空调侃,这要让他军官学校的教官们知道一定很失望,因为吴哲在他们的记忆中是那么冷静而且理性的优等生。
所以,吴哲想:不能让他们知道。
现在他在确认现场,现场就是一个三个半小时前炸毁的信号接收塔的废墟,还是他自己炸毁的,在他的记忆中他炸毁的这样的塔少说也有100回,只是这100+N回是真章,见鬼的真章,疼痛和硝烟甚至那只流离失所的刺猬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吴哲领口的步话机正在他耳边发出噪杂的提示音,那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他一边调试着一边搬开压在自己腿上的石板,那里面依旧只有噪杂的声音,后来他也懒得调试了,一把从耳朵上揪了下去。
但是他马上就有些发呆,当他搬开压在他腿上的第一块石板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发呆了,石板下是林立的钢筋,好像一个微缩城市的废墟残象,其中一条最为笔直的,镶嵌在他的左腿中,不停涌出的鲜血在证明他很有可能已经不幸的冲破了动脉,如果没意外大概再有30分钟他就该蒙主召唤了,他用极轻的声音自语:oh,my god!我的牙都不疼了。
的确是不疼了,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去顾及这个疼痛了,他以极快的速度打开接缚在手臂上的键盘,点下了全部删除的按键,三十秒后,一切清空,他费力的拉出固定在左腿的机箱,这是部队的技术兵专用的,呈弧形的一个柱状物,所幸不是很重,拆装极其简单,拉出来拔除硬盘,放到一边,对着它就是一匣子的子弹,估计再来两枪,这就是第一个可以随风而去的硬盘了,吴哲有点遗憾的歪歪头,他扔下枪时想,还有件事要做,我还没有输。
2
吴哲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活着回到营地,他又将手枪拔出来,有三发都给了给了那条钢筋,他咬着牙,每一枪都不象是打在钢筋上,庞大的冲击力更像打在自己的脑袋和心脏上,每一下都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这时特别想拼命的捶打自己以保持清醒,可是总是软弱无力的举起来,再放下。
钢筋终于是断开了,吴哲也泪流满面,他抹了把脸,随手抓起个布条在自己大腿上打了一个死结,麻木的感觉让他为之一振,他想也许还没到最后,于是突然有了力气般用力的抓了下那死结的两条布头拉紧,腿上的血终于是止了。
我得快点。吴哲撑着他的枪站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样很像之前的许三多,不过现在的自己可比许三多当时的处境危险多了,吴哲艰难的吞下口水,如果那还算唾液不算是血液,满嘴的腥味让吴哲也说不清自己吞下的到底是什么,他还是下定决心的迈出了第一步,在乱石上拖着一条伤腿走着,然后他很合理的摔了一跤,这次差点被一条钢筋贯穿了脖子,他看着那条钢筋的倾斜断口,汗如雨般落在地面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听见自己在低声说:袁朗袁朗……你在等我吗?
3
吴哲不知道袁朗是不是在等自己,作为一个领导者来说,他应该带着他的兵回指挥所,而不是为了一个兵去犯险来这片敌军的指挥阵地。
最后一个词让吴哲终于反映过来,自己的处境是何等的危险,刚才还开了那么多枪,他几乎已经预见了敌人正在赶来的匆忙身影,吴哲撑着枪再一次站了起来,依旧是那个几步一摔规律前进着,最后他几乎是在爬。
终于进了树林,虽然危险性是一样的,但是至少不会马上就被发现,这个时候哪怕多有一分钟都是希望,吴哲倚着树干不停的喘息着,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不行不行,他用力掐自己的手,终于将自己掐醒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励志篇,吴哲想,我得回去……活着。
最后两个字他连在脑子里过的都很犹豫,因为他视线又开始模糊了,他拼命的揉眼睛,最后干脆放弃了,晃晃悠悠的撑着枪往前走去。
希望来的很犹豫,吴哲不敢肯定是孤独让他犹豫,还是受伤,兴许两者都有。他这么走着,拼命的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了,偶尔抬手揉揉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像是小孩子撒娇耍赖的动作,那这个时候,我会喊什么?
袁朗,我在这儿……
吴哲又一次跌到在地面上,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拿枪托用力的砸在地面上,低吼着再一次支撑起来,那吼声就像哭。
他很想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活着,这个时候,活着的几率变得如此渺茫的时候。
最后的答案是他还想再和那人一起并肩作战,哪怕再多一天也好,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怎样才能留在那人身边,那人,当然那人已经在他脑海中浮现好多次了……
长期的浮现,挥之不去,这到底算是什么?尊敬,友情,还是爱慕,如果这是爱情,这又是怎样的爱情啊?吴哲惯性的走着,脑子里尽量去想些别的东西,这样就感觉不到疼痛,想来这居然也是那烂人耳提面授的。
这一面说着对那人是爱情,又一面说着那人为那烂人,吴哲自己也觉得自己很难平衡,最后他只好得出结论,他就是这么爱着一个烂人。
你问他你什么时候爱上的,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似乎就像是某天早上一起来,那人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但是你张开眼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然后那人得身影总是占据你大部分的脑子,让你突然总是觉得很疲劳,想睡,这想人可是个体力活儿。
当然那人大部分时候还是个烂人,因为那烂人看着你一脸疲惫的样子依旧一挥手,50公里的急行军,然后看着你连滚带爬地跑的时候再在后面补你一脚,再这么迷迷瞪瞪的就滚!气的你直想拿自己的所学的所有语言问候他的祖先。
可是那烂人在把你恨的牙痒痒的时候突然又温柔的揉着你的头发夸奖:吴哲,好样的。这当然是极少数出现的,可是当他这样对待你的时候,你会突然觉得以前受的所有罪都值了,你说人是不是真的很犯贱,总之,吴哲屡屡败在这个软硬兼施的计策之下。
最可恨的一次是他突然贴着自己的耳朵说,吴哲,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脑袋炸了,一时间像是熟透了的猴脑,都已经退化了还跟着沸腾。
当然,下午大队告诉他是有别的队来要他,袁朗硬给扣下来了,但是还是问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吴哲的脑袋似乎又冷却回来了,那天他说大队你让我想想。出去就被那烂人扣住了,那烂人气势汹汹的问你想走?吴哲看着他笑,点头说是的,我想走。那烂人的脸就僵持住了,吴哲没见过,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然后那烂人突然一改方才的凶悍,搂着他问不走行吗?吴哲呆了,莫名其妙就同意了,那烂人贼笑着就走了,吴哲顿时又想拿自己所学的所有语言问候他的祖先。
吴哲想烂人这办法还是挺有用的,他现在已经不是觉得特别疼了,可是他的步子却越走越慢。
4
吴哲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想坏了,敌人追过来了,他向前蹦得时候脚下滑了下又一跤跌在地面上,这个时候脚步声已经迎面围了过来,咔咔几声,好多杆枪指着他。
吴哲爬在地面上不动,他想完了。
一个人骂着你毁了我们多少钱的过来踹了他一脚,黑色的皮鞋踢在他胸口上将他翻了个个儿,看他因疼痛而紧急集合的五官就咧嘴笑了,黑皮鞋挥挥手,又过来几个人在他身上一通乱摸,搜走了几杆枪和一把匕首,黑皮鞋恶劣的笑笑,又拿枪抵着他的脑袋低头去摸他腿上的那根钢筋,他知道要发生什么而摒住了呼吸看着,他看着那手在钢筋的头上打着转,然后一把握住了钢筋的一头,吴哲全身都痉挛了下,那钢筋已经被抽了出来,在那人手里攥着往下滴血,那个带子束的很紧,没有大量的血出来,可是很疼,吴哲好像突然有力气了,他拼命的捶着地面嘶吼。
周围是哄笑声,不时过来用穿着钉子鞋的脚踹两下泄愤。
那人拿钢筋打在了吴哲背上,他立刻倒吸口凉气停止嘶吼,只剩下一下下沉重砸地面的声音,然后一只手碰到了自己的隐藏式枪套,他想只要一下就可以了,一了百了,他再也不会辛苦了。
可明年的今天就是忌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呢?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剿匪,为什么会被安排独自去解决一个数据端,为什么那个数据端的塔楼会突然被炸掉,为什么他没跑开,因为太突然了?他靠了声,得到了答案,今天是那烂人的生日,混蛋日子。
吴哲的背包里还放着给那烂人的生日礼物,一个军用指南针,海军用的那种。
那人还拿着钢筋,吴哲想,总不能让那烂人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先给自己扫墓吧?然后他又想都这个时候了,好像已经不归我安排了。
那人终于丢下了钢筋,哐一声,吴哲震了下,看那人举着枪走了过来想完了,我要死了,袁朗你给我记着,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他!
一想到要死了,吴哲突然觉得轻松起来了,他闭上眼,听见了枪声,然后他感觉自己被重重的撞击出去几乎要昏倒,但马上又被周围的哀号声惊醒过来。
他看见那个对不起袁朗的主儿正一脸痛苦的窝在袁朗脚下,好像在乞求袁朗的原谅一样,不过手抱在肚子上看起来又不太像了,袁朗没看这个肚子疼的乞求者,而是扭头看吴哲。
周围都是老A,迅速剿匪的一群人能看见的熟悉面孔都在这里,吴哲最后还是看向袁朗,他看见袁朗手上往下滴着血,那不太像滴,比较象流……显然是为了救吴哲,袁朗替他挡了回子弹,在胳膊上。
不太漫长的时间很快结束,齐桓说报告队长,这批匪徒已经解决,击毙6人,逮捕7人。
袁朗看着吴哲对齐桓下命令:发信号,需要直升机救援。
吴哲眼睛一阵迷糊,这次他没有强迫自己清醒,而是直接躺下了。
许三多扑过来喊了声吴哲你挺住啊!然后呜哇一声哭了。
袁朗也想哭了,他说:三多啊,他失血过多你就让他睡会儿吧。
可是吴哲居然没有被他吵醒。
5
吴哲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安全了,他知道。
许三多的声音又在旁边响起来,他喊:队长,队长,吴哲醒了,太好了……
吴哲愣了下就要坐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被捆得跟粽子一样,挣扎两下放弃了抵抗。
袁朗从外面冲过来,手上还裹着一半纱布,显然还没封口,还有截纱布还在随风飞扬着,齐桓他们跟在队长后面跟了进来。
袁朗进来后反而不再火急火燎的,坐在吴哲床边看着他:还好吗?
吴哲摇摇头:不好!
袁朗笑笑:你小子运气不错,医生说那钢筋有一点弯你这条腿就废了,现在,就等你养好了归队!!
是!吴哲领命,又瞥瞥袁朗的手臂:你……
我运气也不错,M16杀伤性穿透伤口,没伤到筋骨。袁朗举到他们眼前:以后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们都禁止发笑了。
吴哲看着:那得看你指哪个伤口。
啊?袁朗笑着揉他的脑袋:去死吧你。
大家一起笑了。
吴哲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微笑。
袁朗说行了,吴哲醒了你们也放心了,都归队吧,我包扎完也归队了。
大家伙说是,然后又七嘴八舌的说着祝福话,最后说完吴哲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之后就都走了。
袁朗看着他们离开了,对着吴哲叹了口气说今儿被你吓死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就要出去。
吴哲慌忙说:队长等等。
袁朗回过身:嗯?
吴哲指着那边自己的背包说:一打开就能看见,你的生日礼物。袁朗啊?了声,走过去打开,就听吴哲接着说:我当年的奖品,指南针,指得方向不是写着南,而是写着吴哲。
袁朗看着那两个中文整个笑开了,然后又掖进盒子里,举着示意,谢谢。
吴哲点点头。
袁朗把玩着盒子站在门口没走。
吴哲看他那样子纳闷:队长?
袁朗看着吴哲:我突然觉得我挺对不起你的,吴哲。
吴哲死死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显然是一句话,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它就变了,他说:队长我没事,我会好好活着的,不然就失去了唯一的权利了。
唯一的权利?袁朗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吴哲笑着:在老A生存的权利。
袁朗抿着嘴唇点头:唉,吴哲长大了。
吴哲微笑不语。
他想着,不止生存,同时也放弃了陪着你的权力,和爱的权力,哪怕只是单方面。
6
走廊尽头一个女声高呼着:袁朗,袁朗你又哪儿去了?还没包扎完呢!!!
袁朗愣了下,对吴哲作个鬼脸,说我惨了,趁她出去的时候跑来的。
切。吴哲大笑起来,把眼睛弯成一条缝去隐藏其中的苦涩,然后他说:快回去吧,你那纱布都松了,嫂子看见肯定怒了。
唉唉,我想念我的女儿了。袁朗叹息着,举着盒子最后说了句谢谢就跑了出去:别喊了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舍得出来了!!
我就离开了一会儿。
我说你就不能老实呆会儿啊,你等我给你包完了再跑不行啊?你看看,这又得重新来。
是是是,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
嘿嘿……
……
吴哲坐在房内听着,直到听不到了他才躺下打算再睡一觉,睡前他想着自己今天的经历,可他居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唯一还能记得的,是抬起头,看见袁朗的眼睛,那目光温柔而且清澈,他从那里看见自己身后的森林,美轮美奂……
他第一次见到那么美的景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