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两两》苗谜划年

53、真相大白

　　应承了姚俊林的请求，我去清沐酒店办理剧组人员下个月的住宿业务。

　　不经意回眸间，我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无论从走路姿势，穿衣风格，还是那抽烟的娴熟程度，我都能断定，他是方澈。

　　但同时，他的身旁依偎着一名女子。

　　从身形来看，那女子约摸30岁。

　　记忆像腐烂的叶子，那些清新那些嫩绿早已埋葬在时间刻度的前段，惟有铺天盖地的腐烂气味留在时间刻度的尾部。

　　我立即掏出手机，发给他一条微信。

　　“我在清沐酒店门口，出来谈谈。”

　　他和那名女子眼见离我愈发近了，我急忙背过身去，不让他们发现。

　　浑圆的月亮悬挂在头顶，将凛冽而凄冷的白光洒满整个大陆。

　　临晨一点半，街上人零零散散。

　　周遭有争吵的情侣，也有相互依偎走进酒店的恋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他目光平静，语气却冷到死寂。

　　我哑口无言，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未婚妻。”他面不改色。

　　“你......怎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

　　“我不相信是真的。”

　　“这就是你看到的，也是事实。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做了。所以你现在知道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是个什么人了吧。她比你条件好太多。”他嘴角一丝冷笑，真令人寒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演这部戏”

　　“因为需要片酬生活。”

　　我下意识飞快地扬起手来，风擎电鸣的电光火石之间方澈的脸上现出了一道红痕。

　　“方澈你......混蛋！”

　　他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

　　气氛死寂了半分钟。

　　方澈扔掉手中的烟头，舒缓地揉摸了一下刚才被打的半边脸，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

　　“这一巴掌我挨了。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一刻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错爱一生”的真正内涵。

　　“方澈，你不配演这部电影。”

　　“林婉言，你现在不能换了角色，因为我演这个角色，是制片方的决定，所以你必须硬着头皮跟我演完。”

　　“就算我不能换了你，从此以后，我会彻底分清戏和现实，除了戏之外，我和你会再无瓜葛。方澈，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不认识你。”

　　我无法抑制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能隐约感觉到他的手想帮我擦拭干净泪水却又试图缩回手的动作。

　　故乡也无法是这样。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赏花人群。

　　我是和王璎黎一起来看今年的樱花的。

　　那老爷爷的手愈发苍凉，他又老了。

　　“女孩，最近可有心事？”他问我。

　　“我很难过，因为他变了。”

　　“人生本是一盘棋，一步错，步步错。女孩，你口中的那人，他走错一步，便错了步步。”

　　“能否挽救？”

　　“这要看你们的造化。”

　　方澈真是个酒鬼。

　　我与闺蜜相约清吧谈心都能遇见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搭档。基本礼节还是要有。

　　我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喝酒？”

　　“喝了酒，喝醉了倒觉得日子容易过了。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我不敢面对生活，我没有勇气。我只好让自己变得糊涂点，可以在遗忘中过日子。”他似乎是醉了。

　　“一个人承认自己是懦夫，这还有什么办法？”

　　“对，我就是个懦夫。”他又狂饮一杯。

　　“这三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现在就是个酒徒。废物一个。天天醉生梦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参加我的选角？想搞砸我的电影吗？方澈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拍这部电影都是为了纪念我们的故事！你到底懂不懂啊？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变成这样，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却无法挽留。”

　　“那就不要再挽留。你明明都知道我现在在从事什么职业了。”他表情冷漠，目无旁人。

　　“你给我滚。”我甩手离去。
　　第三十八章他乡遇故知
　　杨明耀考研已经结束，他竟还记得我。

　　我与他许久未见，便寻了一清吧喝酒叙旧。

　　路旁偶遇一小黄车。

　　“我们当时拍电影的时候，也是骑着这样的小黄车。”他淡淡回忆道。

　　“是啊，两年都过去了。”我默然一笑。

　　“婉言，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忘记之前所有的不愉快。”杨明耀微笑着望着我，正如我初见时那般清澈的笑容。

　　“这也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我轻轻地拥抱他，而这仅仅出于礼貌。

　　我与杨明耀正在喝咖啡时，一通不知名电话突然打来。

　　“您好，请问是不是方澈先生朋友？”电话那头问。

　　“是的。”我答道。

　　“你的手机号他手机里通话记录最多的电话号码。我们要告诉您一个很难过的消息，希望您做好准备。”

　　“您说。”我心悬了起来。

　　“方澈先生，被车撞后身亡。”

　　一字一句，字字灼心。

　　整个世界突然变暗，风呼呼地刮着，枝丫摇晃，乌鸦不停地盘旋，我的视线模糊了，心脏也变得异常沉了。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变化成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我猛然发觉，他（她）不在了！流光飞舞，世界千变幻真，花开转瞬即谢，流星稍纵即逝。很多美好的东西只能绽放瞬间，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短暂。在历史的长河中，人们也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更该珍惜这转瞬的美好。虽然无限沧桑，无限凄凉。我兀自站在咖啡馆里，像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动，仿佛亲人在我的心肠上面系了一条绳索，走一步，牵扯一下，牵得心肠阵阵作痛。

　　那一瞬间，那些曾经与方澈发生的，暧昧的，或许让我感受到他曾经喜欢过我的瞬间，似乎都变得那么不清楚，对于他曾经给予我的伤害，似乎都不再清晰了。我只记得，我希望他活着，哪怕活着，只是相忘于江湖也好。
　　我想到我们之间的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些甜蜜的瞬间，都变得如此清晰。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相互陪伴的高三，那些共同拍过的微电影，那些私密的谈话和笑声。我们曾经彼此相信，彼此依赖，彼此支持，这些都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但是，我也想起他对我造成的伤害。那些言辞的伤害，那些让我无法入睡的夜晚，那些让我感到无助和孤独的时刻。我曾经试图忘记他，试图放下他，但那些回忆总是时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杨明耀是那样贴心细致，细致到可以察觉到我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

　　“他......”他无法继续问下去。

　　“他死了。”

　　杨明耀和我也纠缠了前前后后一年之久，对他终归是有所了解的。

　　对方澈，我就算再无法原谅宽恕，我也不希望他死去。

　　三里风里十里路，步步风里再无他。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浮华本如梦，末了终成空。

　　时间终会抚平一切。

　　在姚俊林的帮助下，剧组之前拍摄的素材全部清空，由于男主的意外离世，杨明耀理所当然地替代了男主的地位。

　　在得知方澈死后的两个月后，杨明耀陪同我去找樱花树下的老人。

　　老爷爷已经离开人世了。

　　当年我和王璎黎一起去赏花的地方，如今已被高楼鳞次栉比地掩盖，老爷爷居住的村庄，也是一副破败的伤痕累累的景象。

　　毕竟人家色相空，伯劳燕子各西东。

　　可怜无限难言隐，只在捻花一笑中。

　　杨明耀独自一人站在那座破落院子里，冷静孤单，在这风光旖旎的夏末，樱花早已落尽，故人早已远去，只剩下杨明耀与我。

　　杨明耀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肩膀:“婉言，故人已逝，我会一直在。”

　　我神色哀恸，话音哽咽:“高三那年我经常来这里，老爷爷告诉了我许多道理，那时候他缓解了我无数的压力。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
　　第三十九章三里风里十里路,步步风里再无你
　　也许你看完这个故事后，会深感很狗血，不按常理出牌。

　　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如此难料。

　　方澈的死因不久后被查出，那名女子，只是他为了逼我放弃他的借口。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而他，在车上与那名女子谈分手的时候，被女子恼羞成怒，操纵了方向盘，两人同归于尽。

　　那年冬天，我再去看老爷爷的时候，却只能看见他的坟墓。

　　他没有名字，我自始至终不知他的名字。

　　樱花，也落了。

　　原来，花开花落自有时。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重复着一个梦。

　　(一)倒数第二场戏。方诺拒绝林宣儿。

　　“对不起，你的爱太重了，我们不可能在这份不对等的爱里得到自由。”方诺对林宣儿说。

　　“卡！很好！情绪很到位。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戏，男女主准备准备，以最饱满的精力做好最后的冲刺！”

　　那一晚，方澈带我回了二中的钟楼。

　　他拉着我的手走了一路，终了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带我最喜欢的女孩来这里看看。”

　　“那么，我现在是那个女孩吗”

　　“一直是。”

　　“一直”

　　“从高三我给你发体检表的那时起，我就开始喜欢你。”

　　“因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与世无争吧，我一贯的处人待事风格，班里女生多少有些看不惯，我是知道的，但是你不一样。”

　　他侧脸望向我，缓缓道:“你很柔美。”

　　那是我高三见他念励志语时才有的暖意。

　　“你也......我是因为你的温柔才喜欢上你的。不对，是儒雅中带有的戾气。也不对，是你念我励志语的那一眼，那一眼，就是一生。”

　　“婉言，我拉着你上去。”

　　我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了他，因为我相信他会带着我爬上去。

　　钟楼楼顶。

　　“婉言，谢谢你这么多年没有忘记过我。”

　　“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

　　“方澈，明天最后一场戏了，我们都要努力。”

　　“一定。”

　　“婉言，说起来缘分真是件神奇的事，没想到它还能把我们再次以这样的方式连接起来。”

　　“是啊，我也没想到。”

　　“方澈，明天过后，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明天给你答复。”他微笑着。

　　“从你的表情来看，一定是美满的结局。”

　　“嗯哼。”

　　“婉言，我们别再两两相望了。”

　　“你分得清是在拍戏还是现实呢”

　　“不是戏，这么多年，我都这样想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真假。”

　　“那么婉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我因为你而改变开始，改变是爱的开始。因为喜欢你，我懂得了生活的意义。”

　　“我亦不想同你两两相望。”

　　(二)杀青前的最后一场舞会。太阳落山，方澈同我一起去参加剧组的舞会。

　　音乐很慢很慢，他搂着我缓缓挪到脚步，身子随节拍款摆，十分陶醉。

　　方澈轻轻跟着背景音乐《时光倒流七十年》哼唱，他声音温柔如夜:“要是我们拍的是长篇电视连续剧多好。”

　　“长篇电视连续剧，也会有杀青的一天。”

　　“那就拍到咱俩长满白发再杀青。”

　　“方澈，这不可能。”

　　“婉言，我深知你出国后，终将与我分道扬镳。但只要戏一天不杀青，你就一天不会出国。”

　　“所以你想同我拍到老”

　　“是，那我深知那不可能。”

　　“婉言，杀青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我热泪满眶，不住点头。

　　他在我耳畔说:“往后余生，你会不会想起我”

　　我的心境也非常澄明:“可能终生不会忘记。”

　　“我们最后一场戏是什么时候”

　　“明天。”

　　“我们就剩这么点时间”他无限怜惜地问。

　　“是，就那么多。”我说。

　　他拥紧我:“我们一起度过三个月零三天，这三个月，是我二十二岁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光景。”他哽咽。

　　“方澈，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杀青后，我走了，你要快乐，自身快乐，也令人快乐，别再打假球。我希望看到你快乐的样子。”

　　“好。我答应你。那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陪我跳完最后一支舞。”

　　“一定。”

　　无论是谁，总有权抓住快乐，为着一生中些微的，可遇不可求的快乐。

　　以上都是我的梦境。

　　现实是，方澈死了，杨明耀是陪伴我演完整部电影的男主角。

　　——分界点

　　想起一段拍戏时与方澈的过往。

　　以下都是真实的。

　　(一)拍摄终止的这一个月期间。

　　“方澈，你说四十年后什么是风花雪月？”

　　“一个成语，仅此而已。”

　　“明年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电影结束了，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二)“方澈，你可曾记得那年元旦晚会，你只顾着看她，而我只顾着看你。”

　　“记得。从未忘记。”

　　“只是林婉言，那天，我并没有不看你。”

　　“那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

　　“方澈，你知不知道那天元旦晚会，我做的造型都只是为了你能注意到我，我在所有班级后面跑来跑去，包括借化妆镜，都只是为了你能注意到我。”

　　(三)“这么多年，自始至终，都有个问题堵在我心里。”

　　“你可曾，在乎过我半分？”

　　“如果我不曾在乎你，那次圣诞节你把巧克力给别人，我就不会吃醋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

　　“婉言，对不起。”

　　(四)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过往的云浮浮沉沉，过客般的人来来去去。

　　时光过滤到最后，方澈和我，一个天堂，一个人间，两两相望。

　　高三时。

　　“喂，我的巧克力呢？”

　　“以后的每一天，你的巧克力都在我手中。”

　　“会不会很短暂？”

　　“巧克力保质期很短，但我以后每年都会为你买新的。”

　　刘老师说:“你们毕业时都说会回来看我的，这是我始终都以为真的谎言。”

　　长大也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就像上面的17年一样，但意识到自己长大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比如长大的标志之一：你熟悉的一个个人都在离去，就像做好了交接仪式一样，他们把世界递到我们手上。

　　“并不清贫的独身女学生，真是一种最理想的生活了。”

　　那些没能珍惜的青春和回忆，终于在经历了成长的阵痛之后，在心底认真而又平静地告别。

　　相亲更不可接近，可我相信，应该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