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人间》百木留香

34、误会起始

　　小插曲之后宴会继续，众人继续吃菜喝酒。风硕觉得幻溪越发的奇怪，感觉他似乎对月华有着刻意的疏离，正当他准备问幻溪的时候，众位舞姬一舞终了，纷纷退下。
　　青涯在众位舞姬的拥簇下缓缓走上前来，对高台上的千燚妩媚一笑。少女身上穿着单薄的红衣，露出光洁的手臂，锁骨在单薄的轻纱下若隐若现。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步步生花，头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舞步叮呤作响。千燚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月华一眼，月华已经猜到那少女的心思了，心中虽是有些发酸，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千燚看着月华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他小声地问道：“阿絮，你不吃醋吗？”月华看着台下那少女直勾勾地盯着千燚看，并一步步向千燚靠近。他神色自若，微微一笑，“为何吃醋？”千燚看到月华这笑十分满意，鬼才信你不吃醋。
　　青涯舞步轻盈，像是林间仙子，一颦一笑皆是令众人心神荡漾。千燚看着她，嘴角勾起浅笑，但心里想着的却是月华吃醋了。
　　青涯看到千燚盯着她笑，心里惊喜不已，差点跳错一步，好在及时纠正。此时幻溪捏紧手中酒杯，脸色苍白，风硕也觉得青涯此时直勾勾地盯着千燚看爱慕之意太过于明显。他咳嗽一声，鼓掌道：“好，公主这舞跳得真好。”众人跟着鼓掌叫好，青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于急切了，镇定地收尾，退下。
　　青涯离场后，众人意犹未尽，千燚对着月华挑了挑眉，“阿絮，你觉得方才青涯那舞跳得如何？”月华方才并没有仔细去观察她的舞，只得粗略点评道：“婀娜多姿，步步生花，妙不可言。”千燚似笑非笑地抿了口酒，点头应道：“是，妙不可言。”
　　风硕悄悄地拉了拉幻溪的衣角，问道：“青涯那丫头怎么回事？他对阿燚，真的产生了别的心思？”幻溪沉着脸，说道：“是我没管住她，回头再想想别的办法。”风硕听出了幻溪的不悦，他担忧道：“怎么就看上阿燚了呢？还不如看上我呢！”幻溪瞪了他一眼，风硕立刻摆摆手，心虚地说道：“说着玩儿的，我可没别的意思。”幻溪叹气，苦笑道：“确实，她还不如看上你。至少……”至少什么幻溪没有说下去。他总不能告诉风硕，若你同她在一起，我便能离你更近些了吧？
　　宴会结束，众人离席，幻溪派人带他们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他自己则是怒气冲冲地去找了青涯。
　　青涯已经换了衣服，卸了方才的浓妆，此时又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见到幻溪过来时她就知道幻溪又要罚她了，果然，幻溪一进屋便对她吼道：“你今天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他，你告诉我你要报恩，你就是这样报恩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鹿族都在议论你和千燚的事？你要去人间，好，我带你去，我要让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是有多爱别人！”
　　青涯被幻溪吓到了，从小到大，幻溪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吼她了。她委屈地擦了擦眼泪，抬眼看着幻溪，“那又怎么样？他喜欢便喜欢，他喜欢他的心上人那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我又没强求他喜欢我，凭什么我就没有喜欢他的权利了？”幻溪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彻底被她激怒了，他扇了她一耳光，青涯睁大眼睛看着他，倔强又哀伤。幻溪突然冷静下来，“青涯，我……”
　　青涯取下角上的铃铛，丢在地上踩碎，大吼道：“你为了那个叫月华的人打我？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三界的罪人，不管你们怎么护着他，他做的事情都是事实。铃铛我不稀罕，你护他，我走就是。三界这么大，我哪儿都可以去，不像他，凭着你们的爱护才能来妖界。”
　　青涯说完便走了，幻溪没阻止她，他捡起地上那只破碎的银铃，呆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我真的错了吗？我到底该不该告诉阿燚，告诉风硕，月华他也许不值得你们去信……
　　幻溪派了好些树妖去护着青涯，风硕几天不见青涯，终于发现了异样，他问道：“小丫头呢？怎么几天都没见她？你不会……把她赶走了吧？”
　　幻溪心里乱得很，时常盯着月华走神，突然被风硕问到，他才回过神来，“什么？”风硕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发现幻溪总是盯着月华走神，心里酸酸的，“你总是盯着月华做什么？你不会？”幻溪立刻打断他，“你说什么呢？我对月华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想事情，并没有刻意盯着他。”风硕看了月华一眼，月华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风硕摇摇头，他觉得有的猜测还是不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了，毕竟万一猜错了，尴尬的可就不止他一人了。
　　吃过了饭，风硕找到幻溪，二人在庭院里聊了聊。此时北国化冰，百花齐放，林中鸟兽众多，时常能听到鸟儿的叫声，偶尔有几只野兔在庭院里跳来跳去。风硕捉来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
　　幻溪知道风硕找他是为了什么，他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觉得我这段时间有些奇怪，我只是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风硕把小兔子放到地上，它拔腿就跑。“你同我之间客气什么？有什么便说什么呗，放心，我会帮你瞒着的。”
　　幻溪知道风硕虽然性子急，但是不该说的不会到处乱说，可是这件事此时还未下定论，绝不能跟他说。
　　他叹气，继续拿那心上人的事搪塞，“其实我只是在羡慕他们罢了。毕竟，我连向他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没有。”风硕听得心里像是猫儿抓挠一般，“你那心上人到底是谁啊？我替你去跟他说怎么样？不会……也是个男子吧？”幻溪脸色红了几分，问道：“你会介意吗？若我真的喜欢男子的话……”
　　风硕心里疑惑不已，你喜欢男子我介意什么？他心里却是悄悄窃喜了一番，原来你喜欢的是位男子。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道：“这我定是不会介意了，你瞧阿燚和月华他们俩在一起我说什么了吗？”
　　幻溪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忧愁，风硕又好奇道：“不知那人是谁？竟能让喜欢到这个地步。”幻溪笑了笑，不语。
　　风硕又抱了只兔子来，失落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就是。哎，我说幻溪啊，你们鹿族吃素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看这些小兔子都看馋了，能不能……”幻溪一把抱走他怀里的小兔子，转身离开，风硕立刻追上去，讨好道：“哎，别生气，说着玩的。”我就算吃也不会告诉你。后面这句话风硕没说，不然以后他大概连野兔都见不到了。
　　千燚和月华来了北国好些天了，幻溪派人带他们去玩，自己去处理事务去了。风硕为了不打扰二人，死皮赖脸地跟着幻溪，偶尔会有小鹿过来缠着他玩。幻溪其实只是在躲着他们，他还是无法面对月华。千燚之前看到幻溪对着月华发呆时并没有多想，可后来总是发现幻溪在看他，终于忍不住去找了幻溪。正好，他想起自己还欠着茂塬的长生丹。
　　千燚去找了幻溪，幻溪此时正在同自己下棋。千燚坐在他对面，挑起一颗棋子，打破僵局。“最近在想什么？怎么老是盯着月华看？有什么事如果不能直接跟他说的话，不妨告诉我。”幻溪拿起一颗黑子顿了顿，心里慌乱片刻，便落错了位置。千燚见他竟如此粗心，叹气道：“我记得你以前同我下棋，我还没赢过你。看来真有什么心事。”幻溪被他将死，抬头对上千燚的双眼。千燚眉毛微微挑起，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秘密。他垂眼，默默地收子，“是有心事。不过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现在我只是猜测，却不能妄下定论，所以也不好跟你说。”
　　千燚也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既然幻溪不愿说那他倒也不问了。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心事，关键还是看如何处理了。他尽管不问，还是提醒道：“既然如此，若是心结还是尽快解开比较好。毕竟大家也不愿意见到你这样低落。还有，青涯那丫头许久不见，是去哪里了？”说到青涯，近日树妖报信说是去了人间，她去了人间的舞楼里，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为千燚所演的《九转离歌》。幻溪收好黑子，二人重新摆了一局棋。
　　“她去了人间，树妖来报，八成是去听曲去了。或许没多久就想的开了吧。”那九转离歌确实比人间任何一本话本子都编的哀婉一些。千燚虽谈不上愧疚，到底是有些自责。“让她看看也好，我可不想耽误她。其实，我还有一事要求你。”幻溪落子，不解地抬眼看他，“什么事？你我之间，怎么说求？”
　　“是替茂塬求一颗长生丹。我听说你鹿族长生丹制作不易，不知……能不能求得一颗。”幻溪一听便了然，他猜到茂塬应该会想办法给李思佩延长寿命，也猜想过会找他要长生丹，却没想到是千燚来找他要。千燚之前救助鹿族于水火之中，一颗长生丹于他而言并不在话下，只是，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成药。幻溪迟疑了一会，派了树妖去问，过了一会儿树妖才回话，说是最后一颗前两天被某一个长老要去了。幻溪颇为为难，让他立刻派人去赶制。
　　千燚在一旁皱了眉，棋也不下了，问道：“赶制一颗长生丹大概需要多久？我怕那小丫头等不了。”幻溪算了算，变了脸色。“大概……五十年。”千燚扶额长叹，看着白子被黑子包围，眼看就要输了。他直接认输，收了白子，“五十年……我想想，不知道我回去告诉茂塬之后，他会不会与我绝交？要不我把风硕绑了，威胁他？”幻溪板着脸好些日子，终于被他逗笑了，“我觉得你就算把风硕的龙鳞拔光绑着他去威胁茂塬都没有用。”千燚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风硕此时已经被他绑住了一般。“也是，那家伙怎么就不知道讨茂塬欢心呢？”
　　风硕又去捉了小兔子了，他打了个喷嚏，小兔子们吓得四处逃窜。好在他没听到千燚的抱怨，不然绝对会想，为何要去讨茂塬的欢心？
　　千燚觉得自己对不起茂塬，更对不起李思佩，也没心思下棋，回去找月华安慰去了。风硕抱了一只兔子去找幻溪，幻溪此时倒是想通了，派了一只树妖去告知月华，过两日与他在北国金铃亭聊聊。风硕在一旁听得十分好奇，幻溪找月华聊天干嘛非要去金铃亭？那里人烟稀少，较为偏远，虽然是长谈的好地方，但是为何要单独约月华去那个地方？难道……幻溪真的喜欢他不成？
　　风硕没有去找幻溪了，他抱着那只小兔子回了房。小兔子很乖巧，他把它放在桌子上，摸着它的脑袋问道：“小兔子，你说，幻溪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啊？要不，你陪我去看看吧？如果是真的，到时候幻溪肯定是会被拒绝的，然后我就抱着你去我安慰他，好不好？”
　　树妖好不容易等到千燚离开，他才得以来通知月华。月华知道金铃亭在哪里，不过他倒是好奇，为何幻溪会约他到那里去，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要跟他说吧。这样也好，总比让他闷着什么都不说好得多。月华应了幻溪的邀约，树妖回去禀告了幻溪。
　　两日后，二人去了金铃亭。不过幻溪没料到的是，风硕会悄悄跟来。
　　金铃亭因那里种了一大片金铃花而得名。风吹动时，金铃花叮呤作响，悦耳动听，一声声敲在了心坎上。月华到时，幻溪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月华正欲开口，幻溪听到他来了便立刻说道：“月华，今日找你来，你知道是为了何事吗？”月华见他沉着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有什么便说吧。”
　　幻溪摘了一只金铃下来，他拿着那只小金铃，捏着摇了摇。月华听他继续说道：“我之前听说叶临絮在凡间因为杀了很多即将飞升的天官，所以他被处死，你被判了五百年的刑。后来，我看到了你的罪状书，是因为三千年前破坏无间炼狱的结界。这两个罪名加在一起，我都不曾怀疑过你。”月华变了脸色，他明白幻溪应该是知道什么事了。
　　果然，幻溪继续开口说道：“可是，这一次，我又怎么信你呢？你与遥储的合作，到底是为什么？是我信错了你，还是，你有苦衷？既然你有苦衷的话你不妨说出来，你为何要跟那种人同流合污？还有，你不会不知道现在三界都在找遥储吧？无间炼狱的结界，你不会不知道，它撑不了多久了。”
　　月华早就猜想可能会被发现，不过他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忍不住颤抖起来，不敢去与幻溪对视。“是，我是跟他合作了。我是有苦衷，不过除了与他合作，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求你信我，我只求你……别告诉阿燚。”幻溪捏碎那只金铃，丢到花丛中去。“你什么意思？你当三界算什么？你当我们算什么？枉我这么信你，风硕信你，茂塬信你，千燚他也信你。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哈哈哈，我不告诉他，我若告诉他，他会信吗？他等了五百年的人，竟然背叛他！”
　　月华胸口又开始疼了，他捏紧拳头，使自己保持镇定。风硕抱着小兔子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一开始他还想着怎么安慰幻溪，而此时，他却慌了。他松了手，小兔子摔到地上，翻滚了一圈，立刻跑开了。月华和幻溪听到动静纷纷向他看过来，他也没打算躲了，对月华质问道：“这都是真的吗？你、你竟与遥储合作？原来幻溪一直以来想的是这个？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阿燚？你知不知道，阿燚他、他为了能活着去人间找你，他差点死在无间炼狱深处！你这么做，你怎么对得起他？”
　　月华心口绞痛，咬着牙说不出话来。他脸色苍白，冒出密密地细汗。风硕见他不语，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吧，阿燚同那老妖王一起掉进无间炼狱，进去之前，他是八尾狐，你说他怎么出来时就成九尾狐了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以前的八尾，没有哪一条尾巴和现在一样。我之前与他一起喝酒时，亲耳听他说了，他是自己将那八尾炸开，才换得这九尾的。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阿燚，他一只傻狐狸，他比我还小些，可你知道他为了你吃过多少苦吗？受过多少委屈吗？为什么你现在要这样对他？今天的事，我给你时间亲自跟他说，若你还打算瞒着他，那就别怪我了。”
　　月华闭着眼，差点流出泪来，他心现在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快要站不稳了。他扶助一旁的柱子，幻溪站在他身侧，想去扶他，却还是犹豫了。风硕现在没办法冷静下来，他独自离开了，幻溪此时也不想跟月华再多说什么，便追着风硕离开了。
　　月华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心口瘫坐下来。他早就想过大家知道的话会误会，但事情真的发生之后，还是那样让人难以承受。为何这心口总是这般痛？比将它挖出来还要痛些，甚至痛得他动弹不得。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月华才有力气站起来，不过他脸上仍旧毫无血色。如今风硕和幻溪都知道此事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更不知该怎么向千燚坦白。
　　难道要对他说，其实是幻溪和风硕误会他了吗？且不说千燚信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吧，如此劣迹斑斑的人，凭什么让大家信他？
　　他缓了缓，派了只小灵蝶去找千燚，而他自己还是回人间去吧。至少他现在已经没脸再待在北国了。他知道这一走，风硕定会气不过把这件事告诉千燚，可这样拖着，还不如去找遥储，赶紧解决此事。说到底，他确实自私了，为了自己的私欲，竟不顾三界安危，将此事拖到现在。
　　月华独自回了叶府。千燚看到月华的小灵蝶时心里便隐隐不安了，等小灵蝶向千燚通报之后，他便急了，立刻去给幻溪打了声招呼，准备回人间。风硕听到千燚要走，便知道月华已经离开了。他一时气不过，怒道：“走？他那是逃！就因为他做了错事被我和幻溪发现之后又不敢告诉你，所以他选择了逃！呵，真是我高看了他。”
　　千燚不明所以，皱了眉，问道：“什么？怎么回事？他有事瞒着我？”风硕气得说不出话来，幻溪此时虽气，好在还保留了三分理智。他犹豫片刻，还是支支吾吾地给千燚说了。千燚在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个大概，他不信，立刻否决。风硕此时怒到极致，大吼道：“我就知道你不信，那行啊，你自己去问他吧。反正该说的我们也说了。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不过这件事牵扯的是整个三界，你最好考虑清楚。”
　　千燚心里慌乱不已，没有急着走。幻溪派了个树妖准备随时带他回人间。千燚此时心中矛盾不已。他想立刻回去问个清楚，可他又不敢回去。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自从月华与他在一起之后，他便再也不曾想过与他分开，更不曾想过月华会做出对不起三界的事。
　　月华……你要我怎么办？我到底该相信你还是相信幻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