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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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拿着木板在画画，面前是夏天的花，寥寥几朵开在路边不是很好看。
但只要是他下工早，天还没黑，他就会抱着小板子在这里涂涂抹抹。他没有笔，用的是自己做的炭条，颜料是船上的人不要的，他便捡来用了。
“呐，问你个问题。”
小猫抱着双臂蹲在何春面前。
“嗯？”何春画迷进去了，所以很难一心二用，就随便答应了一声。
“我说，你跟那个林小少爷是什么关系啊？”小猫悄悄对何春耳语，可那语气根本就不像在问问题，其实他心里根本有谱了，就是想使坏捉弄一下何春。
果然，何春愣了一下，炭条啪地一下就断了。
“嘿嘿，我就知道有猫腻。”小猫哈了一下手去挠何春的腰，“你还是快从实招来。”
“别..别别，别挠了，我怕痒。”何春坐在椅子上扭动起来，一边眯着眼睛笑一边把小猫的手往边上拉，“我说了，我说了。”
“说！”
“...就..就是我以前主子。”何春低头用手抓了抓耳朵。
“就那么简单？！”小猫仔细看他的脸，哼，红了，就知道你丫扯谎。
“什么那么简单？”端着一碗稀饭的许安至从屋内出来，一边吹着一边也蹲在路边看何春腿上的板子，“咦，怎么没画了？”
“我问小春哥事儿呢？你少碍事！”
小猫挥手，差点儿把许安至的饭碗给敲下来，还好那人闪得及时，不然晚上就只有空着肚子咬被子哭了。许安至看着小猫的后脑勺咬牙忍下来，哼了一声就端着碗往另外一边去了。
“他气个屁。”小猫回头看着许安至故意大踏着步子走远，那蹲定了回过头来瞪你两眼，满脸的不高兴。
“还不去哄哄他。”何春收拾收拾着画板，想趁机溜走。
“嘿！你少转移开话题，我这问你正事呢！”
“...没...没什么，我...我要回...回去了。”何春抓抓头发又抓抓耳朵，不敢回头看小猫，那人着实古灵精怪的，怕一看露了底。
“哼，都结巴还说没问题。”小猫拉着何春的衣角死不放手，“老实招来！”
“没有没有！”
何春一脸求饶地看着许安至，但那人却哼着扭开头，还气着呢。何春叹了一口气，虽然这许安至和小猫是见不得离不得，但要真吵起来可厉害了，许安至是死不认错的，小猫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两人经常互相整到眼泪鼻涕一起掉，但半刻钟不到又见他二人开始勾肩搭背。
比如在饭桌下互相踩脚，夜里往对方鼻孔里塞东西，偷偷藏着别人的衣服或者突然猛敲一下对方又溜去一边躲着笑，这些事多了。可怎么说，许安至也是比小猫要稳重一些，毕竟小猫那孩子才十几岁大，性子倔强，而且很多时候都没长醒。
“何春！”
工头在瓦房外叫了何春的名字，三人转头看去，有个穿着白衬衣的人和工头站在一起。是苏一白，何春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好，自然而然就对着那边笑。
天气有些热，苏一白把袖子撩得很高，但也还是穿着背心和西裤，衬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我在码头没有见着你。”他笑着说话，眼睛眯得细细地高高斜挑上去，晃一眼也许会觉得那模样有些冷咧吓人，但听他说话就不会那么想了。那声音又轻又柔，而且比较爱笑。
何春有些紧张，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我们今晚不上工。”
“我知道，工头都跟我说了。”苏一白走过来见到小猫点点头，还看到何春手边的画板就低头看了看，“不错，怎么还不上颜色？”
“天色暗了，我看不清楚。”何春有些窘迫地把木板藏在身后，他总觉得苏一白是搞艺工局的，比较高级，他这些小糙东西人家肯定看不起。
“那你不记得它是什么样的么？”苏一白伸手，“给我看看。”
“哦。”何春被他盯得头皮发软，心想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该来的还是要来，于是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木板给了苏一白。
“你应该记得它的样子，就是不能看着也要画得出来。”苏一白看了看木板又看了看花丛，然后又说，“其实，没必要画得跟它一样，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画。”
“嗯。”何春觉得这话有道理，就点了点头。他还真开始想自己心里觉得那花怎么着才好看，那自然就忽略了周围还站着几个人，苏一白只得干笑了两声，小猫才伸手把他给拉回神来。
“哎，你看我。”何春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来有些小而窄的脸上勉强拉出一个笑容，虽然有些清汤挂面的感觉但看着也是很舒服的。加上他最近稍长了一些，模样不似之前那样瘦弱，清淡之余竟然也有一些隐约的英气被藏了起来。眉宇下不带女相，但又有那么一点点女相，可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跟他淡色的五官慢慢揉和起来了。
何春的个子是比较高挑的那种，可能是之前总是佝偻着背所以周围的人都不觉得。可是这几个月间，连何春自己也不曾察觉，他的背早已渐渐直了起来，可能也是自己用幸苦赚来的钱养活着自己，便觉得抬头挺胸做人也不是件难事。
苏一白笑了笑，把画还给何春说，“想学画么？”
“学画？”何春愣愣抬头，样子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学画，这个词，他只会在梦里偶尔想想，醒来的时候就不敢再想了，就怕老想着老想着，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最近艺工局请了教木版画的师傅，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旁听。”苏一白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油纸印的票说，“是晚上教，我刚才跟工头说了，他说你晚上可以不用做活。..呐，只要拿着这票就可以进艺工局。”
“真的？”
何春接过那张只从中间折叠了一下的油纸票儿，摸了又摸，很宝贵地拿在手上，不知往哪儿揣。
“小春哥，这是好事啊。”小猫也看着那票儿笑了，拍了拍何春的背，装着很老成的模样说，“还不谢谢人家。”
“呵呵。”苏一白笑着摆摆手，靠近何春耳边悄悄说，“...我刚才跟工头说了，工钱照样给你算，不过，嘘，别给人家知道了。”
“谢谢苏先生。”何春想握苏一白的手，但他舞了舞却觉得上面都是炭粉，而那人又干干净净的，他那手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苏一白笑了一笑，直接握住何春的手说，“不谢。...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明天可以来艺工局找我，我再带你去教室。”
“哦，好好好。”
何春忍了忍，忍了很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两眼的泪花儿，待苏一白走了之后他就把脸藏在胳膊肘下，面着路边呜呜地哭了。小猫过去拍了拍他，他还很不好意思地低头抹把眼睛，嘿嘿地笑。
“你高兴了？”
何春点点头，就和小猫勾肩搭背地在屋前蹦蹦跳跳。...但两人不知许安至却皱起了眉头。他站在门边皱眉看着两人，心里明明有事，却不肯说。
而翌日，他就直接去了艺工局找苏一白。由两个人引着一直到楼顶上苏一白的办公室门口。
“京极少爷。”引人的就是那日见过何春和小猫的日本人小林，他叩完门后就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前等里面的吩咐。许安至听到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会儿后停了下来。
苏一白的声音响起来，“进来。”
“请进。”小林转身让许安至进到屋内，苏一白招手，他也乖乖地退了出去，关上门人影也闪开了。
“坐。”苏一白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对还没回神的许安至说，“从昨天回来就觉得你会来找我。”
“啊？...苏，苏先生怎么知道？”
许安至有些吃惊，虽然觉得苏一白确实是很平和，但那毕竟是日本鬼子，他始终都想要防着点儿好。
“你皱眉。”苏一白把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一边看坐在对面的许安至一边说，“不巧，我也看着了。”
“既然苏先生知道，那我也想直接说。”许安至是一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而且他也不想跟鬼子多说话，无论外面的人说这个苏
先生有多好，他始终没有那么觉得，就算实在是好但也是个日本鬼子。
许安至看到苏一白笑意盈盈的样子，就在心里咬了咬牙，说，“为什么要对何春那么好？”
“呵呵。我就知道。”
苏一白笑着仰头。
许安至看了也更不高兴了，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担心问一句还是个笑话了？
“那我问你。”苏一白回头指了指一边木头柜子上，那有一些用竹子编的光溜溜的盘子，“你觉得那些盘子怎么样？好不好看？”
“啊？”许安至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懵，但还是顺着他的手往那边看了过去。几个盘子并排摆着，有大有小，但都是一个颜色，而且没有什么花纹。许安至就老老实实地摇头，“不好看。”
“你再仔细看看。”
“就是不好看。”许安至就是把眼睛凑近了也看不出那些盘子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摇头，“太一般了，送我也不要。”
“可何春不是这么觉得。”苏一白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不一样的的地方，...你刚才看到的那些盘子都是瓷胎竹里面的最上品，由细丝编的而且十分光滑，没有一点的瑕疵。当然，就只差了点花纹。”
“可是，在我们看来没有花纹就是不好看啊。”许安至皱眉纳闷，他哪里晓得这里面有那么多文章。
“呵呵，何春也这么说过。不过，他却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盘子不一样，光滑，细腻的特征，不用人说他自己就能总结出来。...他的眼光跟常人不一样，他能看到好的东西，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苏一白低眼看了看许安至因为紧张握在一起的手，于是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我也是个生意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一个人那么多好处，何春有这个才，我才不想浪费了他。”
“那你....。”许安至听到这话，却想到了一个更不好的词儿。
“更不会。”苏一白看着他的表情笑了，“我向你保证，我更不会利用他。只是让他在属于他的领域发挥所长而已。”
“那样啊。”许安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清早起来搬货抠在指甲里面的泥沙，手心有许多厚茧，那上面非常粗糙甚至有些发黄。他搓了搓手，这么个糙东西怎么比得上那些滑盘子啊，于是就低头有些窘迫了起来。
而且他是粗人，苏一白说的这东西好不好，他觉得不重要也不懂，但是何春却高兴。许安至摇了摇头，比起那人他总是和何春之间少了点儿什么，就像共同的话题和感兴趣的事一样，就像他从来没有见过何春因为高兴和兴奋才红了的脸，可苏一白几句话就办到了。这样，让他真的非常不是滋味。
苏一白看了看他的模样，就有些无奈地笑了，“呵呵，...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想问。”
“啊，苏先生请说。”许安至心里有颗石头放在地上，那对苏一白的态度也尊敬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担心何春？”
苏一白话音未落，许安至的脖子就红了，那连忙低头解释说，“他...他不就....不，我们大家不都是兄弟。”
“哦。”苏一白抬头，眯着眼睛说，“不过何春确实会让人觉得不一样，或者你也发现了？”
许安至一不小心就被说中心里事儿。慌乱下，他连忙摇头摇手，拼命证明清白。
“呵呵，不，怎么说呢？他让人觉得很....。”苏一白皱眉语塞，这一时之下他也找不到形容词。
“何春什么都不懂。”许安至把手里的帽子捏了捏，就快捏出来汗，他连忙说，“他那样很容易吃亏的。”
“啊，对！”苏一白拍了一下手，随即赞同地点头，“是这样，他就是太简单了。”
说罢，他眯眼看着台子上的圆盘，普通的模样，普通的颜色，连一点点花纹都没有，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个次品，但只要是懂得看的人都知道它价值连城。
苏一白想他第一次遇见何春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人实在是好玩，为了几个铜板儿追了他好几条街，那到后来才知道那叫骨气。尔后就是第二次在林庄里见面了，不过那人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像要哭了，而且自己说想带他走的时候他却因为林家小少爷而拒绝。苏一白就是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何春，捏捏鼻子又抓抓衣服，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呃，我是小少爷院里的人。”
呵呵，苏一白一边想就一边笑着，这叫什么呢？...呵呵，这就叫死心眼儿。
“苏先生？”
许安至在旁看着苏一白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呵呵地笑，让他看得直挠脑门儿，这个苏先生真是奇怪，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有些时候又觉得有些吓人。
为什么呢？许安至在心里自问自答，...呃，可能是那双眼睛罢，细细的，而且挑得很高，的确会让人觉得有些凶。
“苏先生？”他有问了一句。
苏一白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神，“对不起，刚才想事，怠慢了。”
“没..没关系。”许安至把帽子戴上后点头行了个礼，“我走了。”
“那好。”苏一白开门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隔壁房间说了句日语，“小林，送人。”
“是！”
那小林完全不怠慢，立马就站起来走到许安至面前低头，“许先生，请这边走。”
许安至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礼遇，那完全是有些受宠若惊，他抓着帽子就是一阵猛点头，看得苏一白在一边又笑呵呵了。
这样也好，苏一白看着那两人慢慢从楼上下去。他俯身扶着栏杆叹了一口气，有这样的人陪着何春，那也挺好，至少在出了艺工局也不会让人欺负了。
苏一白一向很会看人，自然许安至那点儿心思都叫他给瞧了过去。可能那人还没有什么意识，不过对着何春这样的人也会觉得想要好好照顾，这很自然。虽然何春自己不知道，可他身上确实会发出一种说不清的魅力，不美，可是舒服，你总会觉得他笨笨的，但又总会发现他无比聪明的一面和被深深藏了起来的才华。
当然，还有那个比较烫手的林庄小少爷，恐怕也早就发现了何春这块璞玉。
可是这个人呢？苏一白转了一个身，背靠栏杆皱眉想，这个人成天到晚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这个林庄小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林天佑。”
苏一白眯了眯眼睛，慢慢皱着眉，自言自语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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