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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三章 1 ...

  •   是夜,江风习习,寒气逼人。
      房月缩在船家新铺的被褥里,未经水汽侵蚀的棉被暂时还不显得阴湿,他却依然觉得有些冷。
      船家本是备了三间屋子安顿几人,可房月心急,又加之有些心慌意乱,便当面直说苏寒江是自己买的小倌,不必分房睡。
      全然没顾苏寒江颜面。
      那船家儿子老实憨厚,闻言面色“蹭”的涨得尴尬,傻愣愣的定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春眉拉了拉房月衣角示意不妥,可房月见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便僵着脸不理他。
      却见众人眼神明里暗里挂着的苏寒江只愣了一愣,竟然点了头,道:“公子说的没错,确是如此。劳累小兄弟了。”房月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去,收回刚才斜挂着的眼角,再不看他一眼,径直弯腰进了房内。
      水上不比陆地,行路的船也不比游湖的画舫穷奢极欲,房月进了屋子,立马对这低矮狭窄的船屋皱了眉。屋内仅是勉强塞了张低矮得贴地的木床、外加一张条几、几个坐垫,连像样的桌凳都已放不下。好在临江一面开了扇小窗,否则这几个月水路岂不将人闷死!
      几人上船时天色已不算早,刚开始房月还有兴趣立在船头,看看天,看看水,看看被江风吹得狂舞的衣衫,看看自己将来的路。顺便再看看立在另一边的人。
      很快天色暗下来,江面的风越发刺骨,房月便缩回了屋里不再露面。
      在院里时他也常伴客冬日游湖,可哪次不是捡着最张扬最暖和的大裘披着,水面再冷冽,寒风再呼啸,也只能见得他衣袂迎风神采飞扬,挑出素水之上的一抹浓郁,说不出的风流洒脱。
      从不像苏寒江一不小心便要病恹恹的熬上几天药。
      船刚驶出一程,张老汉便煮好了饭食送来。比起老实憨厚的儿子,这张老汉反倒是见惯了人情世故,丝毫没对苏寒江的小倌身份表现出异样,性情也风趣乐然得多,餐盘一放,满脸皱子一抖,笑盈盈的将房月三人夸了个遍,然后便道天黑路险,该泊船了。
      三人就着小几软垫在房月屋内吃了饭,苏寒江借口帮春眉整理行李,又出了门。此时便只得房月一人,对着小窗户灌那已将油灯吹灭,还有往更大趋势发展的江风,却懒得下床去关窗。
      屋里一片墨色,自然也很冷,房月在床榻上越缩越紧,心里矛盾万分。
      想让春眉过来暖床,怕失了攻下苏寒江的机会;想叫苏寒江陪睡,又拉不下脸,怕万一被他拒绝了面上难看。还有七分怀疑着两人到底是在整理行李,还是又在商议什么。
      夜在房月的纠结中渐渐深了,小船也像是靠了岸,不再时时传来浪头撞击的摇晃,房月就在心里闷着气,渐渐迷糊起来。
      正在似睡非睡快要入梦之时,房月忽觉眼前白影一晃,身上突然暖和起来,没多想伸手便将那影子拉了过来,贴在身上,满意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房月头痛欲裂的醒来,发觉身上不仅暖和,还很热。
      仔细一看,被褥上覆盖着件纯白的狐裘大袍,厚实沉重,严严实实的压进棉被边角下,将他裹在其中捂得一身大汗。
      房月正要开口抱怨,忽觉嗓子干痛说不出话,连连试了好几次才发出点沙哑来,不由大惊失色,心眼里穿来绕去:船家若要贪财,必然不会留下活口;那么便是…难道那药……是让人哑了嗓子的?这就是他们昨夜商议的事情?!不,不对,春眉这小东西就算和同苏寒江瞒了自己什么,十几年的感情还是信得过,应该不会这样害自己……
      他想叫春眉来问个究竟,可发出的声音不成字句尽是无意义的单音,且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又怎么可能叫来隔壁屋的春眉。他打算下床自己过去,可一动作才发现全身无力,差点摔到床下,赶紧扯住了床帏才堪堪稳住。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白衣黑发,飘来一股药香。
      房月几番挣扎后已是衣发皆乱,被汗水打湿的几绺散发贴在额角脸上,以往看人刀子似的利眼也变得水气朦胧,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苏寒江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将药碗端了过去,神态小心语气温和:“把药喝了吧。”
      他…
      他竟然……
      房月见那药碗越凑越近,自己却发不出声来,只好咬牙撑着身体,使出全身力气扬手将它打翻在地。
      苏寒江被他的突然发作弄得莫名其妙,好好的一碗药便这样被糟蹋了,不由有些怒意,可又不能跟病人计较,只好强忍下怒气直盯盯的看着房月,任由那一地狼籍的摆着。
      苏寒江本性清傲,想他从前哪做过伺候人的事,如今也是因着一个情字,这些天来对房月的各种无理要求都是百依百顺。可泥人也有土性,自己见他吹了风感了寒,连忙跟船家讨的苏叶生姜熬了一早上,却被问也不问便打翻在地,即便是病人,也实在让人不能忍受。
      两人正僵持不下,春眉顶着他那蜡黄的小脸儿惊惊乍乍的跑了进来,一边麻利的收拾起瓷片污痕,一边惋惜着:“哎呀真可惜,这药是苏公子熬了一早上才熬好的。好在罐子里还有些,我再去给您盛一碗来!”
      房月闻言气得全身发抖,抬手指着他:“你…你……”
      他本想说“你这个混账东西,算我白养你这十几年!”可话还没说完,房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虽然嘶哑难听,但确实是字正腔圆的“你”字。那手便僵在半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春眉收拾完碎碗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完全没发现房月之前的神色,自顾自的说着:“跟了公子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生病,我都吓得不知道怎么办了,真是多亏了苏公子经验老道!”
      一句话说得两人皆是尴尬万分,房月更是偏过头去掩饰刚才的失态,不敢看他。
      春眉出去半响,苏寒江终于开口,道:“你受了寒,还露在外面干什么?”
      房月似没听见的一动不动。
      苏寒江便走近了些,将穿着中衣的房月按进被子,再将那件纯白的狐毛大裘手法老练的塞进被底。
      房月动了动嘴角,想问那大裘哪来的,又觉得多此一问。
      苏寒江又道:“你先好好躺着,呆会热了药再起来喝。”顿了顿,又改口道:“喂你亦可。”
      房月侧过脸背对着他,终于嘶哑着嗓子艰难的说了句话来:“我没生过病,不懂得……”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和之前令两人僵持的事情无关,但苏寒江知道这已是房月极少有的认错服输之态,之前的生起的郁塞便一扫而空,奇道:“没想到房月公子的体质如此之好,可是长年练舞的缘故?”
      房月对着船壁的脸上浮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轻声道:“哪敢呐……”
      苏寒江那心里便猛然的酸软下去。
      年年岁岁,日日月月,竟是强撑着连生病都不敢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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