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批倒霉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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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新意作为中书舍人，本就该时时刻刻跟在君王身边，而此时情况特殊，甄玉更是除了睡觉和上厕所，时时刻刻就要带着他。
说白了，裴新意就是甄玉的秘书，大事小事都可以参与商讨。
又名心腹。
俗称狗腿子。
这天，明蕊的规划书递了上来，甄玉细细读过，很是满意，叹到：“瞧这规划书，明蕊是真真费了心的，前几日我们商讨时，他还不能以一个女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今这规划书上，已经处处体现出为民众们的考虑来了，你看看吧。”
裴新意接过规划书，只见上面详细列举了每一处店铺的分配方法，并注明了考量，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裴新意也心生佩服：“明侍郎确实很厉害，不过这规划未经房尚书之手，是否有些不妥？”
几日相处，裴新意发现甄玉这个人其实极好相处，脾气好，有耐心，特别大度，也没架子，经常会让人忘了他君王的身份，此时裴新意就随意地坐在甄玉身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像朋友一般聊着天。
甄玉闻言表示深深赞同：“确实如此，那便寻个机会，把房知行弄下来吧。”
裴新意猝不及防被雷劈到，差点把瓜子壳吞下，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臣...您该不会是在开玩笑...”
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生杀予夺，就这么轻描淡写，如同儿戏般的定了？这不可能吧？
甄玉笑笑：“房知行无用之人，在位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怕是你们十个国公府也抵不过，更有些肮脏见不得人的东西黏在手上，孤只把他弄下去，又不会要了他的命，已经算是开恩了。”
裴新意一股寒意窜上头皮，他这才意识到，甄玉绝不是在开玩笑。
“那...陛下是不是已经为房大人准备好了路？”
甄玉笑着颔首：“房知行贪婪成性，孤之前又收了他的家财，他肯定闲不住，早有人盯着了，证据确凿，只等把他拉下来就行，哦对，还有几个人，可以一并拉下来。”
说着甄玉提笔写了几个名字，微笑地看着裴新意。
裴新意目瞪口呆，手脚发凉，半晌，咽了口口水问：“陛下在策划敌袭时，就特意抄了这几位大人的家，后来又下旨财产充公救济百姓，还有若在此时作乱必将严惩的旨意，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
甄玉满意地拍拍裴新意僵硬的脊背，夸到：“孺子可教。”
裴新意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君王没有随口说说的话，也没有一时兴起的旨意。
裴新意看着甄玉那只消瘦的手，突然感觉一切都在这位陛下的股掌之中，翻来覆去，无法逃脱。
他再也不会觉得这位陛下好相处了。
伴君如伴虎，正是如此。
甄玉又取出一张纸交给裴新意：“空下来的职位从这些人中选，你先回去研究研究，定好之后来找孤。”
裴新意感觉眼前那张纸上沾满了毒蛇的毒液，一碰即身亡。
“如此大事，陛下怎能交给我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
甄玉笑着摇头：“你尽管拿去就是，孤还要改的，怕什么。”
裴新意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犹如千斤重的纸，躬身退下。
甄玉揉揉额角，起身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来，冲走屋内繁杂的琐事。
何敬轻手轻脚地进来，请示是否要传晚膳。
甄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屋外夕阳西下，火红的云层将天边染出祥和宁静的画意，没有了汽车的呼啸，也没有了大街小巷音响的嘈杂，安静的异世王宫，傍晚分外温柔。
来这里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甄玉在这旖旎柔和的黄昏之景中黯然伤神。
想念自己的家人。
朋友。
还有那个无比鲜活美好的世界。
甄玉走出书房，吩咐道：“今日晚膳在房顶用吧，孤想看看晚霞。”
何敬大惊：“陛下，可万万使不得，房顶多危险呐，又高，还冷，万一吹了风可怎么办？”
甄玉笑道：“那你多给孤添两件衣裳就是，去吧，哦对了，把郭忱叫来，孤要与他一同用膳。”
何敬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拗不过君王，一跺脚叹了一口气，出去安排了。
甄玉看着他的背影，心说难怪历史上有皇帝倚重内侍，单是这份发自内心对君王的体贴和关心，就是那些大臣们比不了的。
郭忱赶到时，甄玉已经坐在房顶了，他吓了一跳，赶紧飞身上去。
甄玉赞叹道：“郭将军身轻如燕，好武艺呀，真让孤羡慕不已。”
郭忱忙说：“不敢，陛下为何坐在这里，太危险了。”
甄玉此时被何敬用厚厚的狐裘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庞，显得十分羸弱。
然而青年的眼中闪耀着无法忽视的光彩，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动人鲜活。
甄玉拉过郭忱，递过去一个小酒坛：“孤就想在这高处看看孤的皇宫，看看孤的江山，若是郭将军能同饮同看一番，那就更好不过了。”
郭忱接过小酒坛，喝了一口，入口是绵长醇香的清酒，并不浓烈。
“十年份的雪里柔，口感果然不同寻常，陛下，好酒啊！”
甄玉也喝了一口，咂着口中清香，说：“雪里柔需在冬季里落下第一场雪时，收集竹叶上的薄雪封存，而后等到隆冬，将那盛开的梅花摘下，只取最浓最盛的花瓣，再加上几种小料，封口存于取花的那株梅树下，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一个又一个酷暑，方才能酿出这么一小坛，十年份的雪里柔，正当时。”
郭忱也知道雪里柔的制作十分复杂，这酒不可多得，虽然味道淡了些，但好歹是个新鲜。
“陛下怎么想起这些？”
甄玉笑着站起身，郭忱见状忙跟着起身，顺着甄玉的目光看过去。
目光所及，青砖黛瓦，巍峨宫殿，忙忙碌碌的宫人犹如蝼蚁般来来去去。
“陛下是在看什么？”
甄玉双眼微微眯起，下巴略微抬起：“郭将军，你说若孤做那新雪水，这江山万里做酒中花，十年之后，会酿出怎样一番滋味？”
郭忱直觉甄玉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脑子却跟不上思路。
“陛下的意思是？”
甄玉说：“郭将军可曾想过理想的世界是怎样的？”
郭忱想了想，认真答道：“臣家里满门忠烈，臣的理想就是能为我大庆上战场，守卫家国，哪怕马革裹尸，也无遗憾。”
甄玉对他的忠勇表示赞赏，说：“你想着为国上战场，孤想的，却是如何让孤的百姓不再受战争威胁。”
“孤的理想世界里，人人吃得饱，人人穿的暖，人人有家住，人人不被欺。那个世界里，朝廷风清气正，百官为国为民，人民自信自尊，世界平等和谐，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你看那边。”
甄玉细瘦的手指一指。
“那是繁星国的方向。”郭忱说。
甄玉摇摇头：“那将是我大庆的一州。”
郭忱震惊了，即便是自己祖先征战沙场历经数朝，为的也只是保家卫国，从未想过要将最强的劲敌繁星国吞下，变为自己的国土。
这瘦弱的新君，他哪里来的自信！
甄玉笑着转过脸看他：“十年，孤要让大庆变成孤理想中的那个样子，郭将军，你信吗？”
郭忱热泪盈眶，心中的豪情被甄玉几句话勾勒的世界尽数勾起，祖传的热血在骨子里沸腾翻涌。
“臣，信！”
甄玉笑道：“把自己的打算说与臣子听，可不是为君之道，然而孤现在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孤需要以心换心，换得我大庆未来肱骨之臣，郭将军，你可愿意？”
郭忱重重跪下：“臣万死不辞！”
甄玉扶起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后天清晨，上朝之前，将这些人抄家下狱，动静闹大点，务必保证所有百姓都出来围观。”
郭忱接过纸，迅速浏览了一番：“是之前陛下让臣暗中盯住的几个人，可是却不是全部，陛下不打算一网打尽吗？”
甄玉摇头：“还不到时候，也没有必要。”
郭忱点头，领命飞身而去。
禁军统领小郭同志义无反顾跳下深坑，甄玉很是开心，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屋顶往下看，皇宫中灯火点点，再往远处看，灯火就寥寥无几了。
百姓们早早睡下，整个京都进入无尽的沉寂中。
无尽的萧瑟寂寥伴随着淡淡的醉意纷涌而至，甄玉脸颊微红，在何敬等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回到寝宫。
原主病弱，并未有后宫，甄玉挥退内侍和宫女，一个人站在寝宫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思绪纷杂。
作为一个新时代中二热血青年，看了不少穿越小说，甄玉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若当了皇帝回怎么样，大兴改革，各种发明、创新，一路升级，走向巅峰，想起来是多么的快意人生。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情景却完全不同起来。
没有那么多潇洒。更多的是权衡和考量。
策划敌袭那件事已经是十分出格十分荒诞的了，甄玉虽然在心中推演万遍，真到了那一天，还是惴惴不安，他不是没想过郭忱若是突然叛变了怎么办，假借勤王之名，杀了自己，趁机夺位怎么办，可是他没有办法，一潭死水若没有巨石破冰，是不会涌出新泉的。
他只能用最荒诞的方法，孤注一掷。
好在他成功了，也证明了郭忱是个靠得住的臣子。
然而之后的事情，万不可再这么放肆了，万般所为，如今只有一个“稳”字。
改革不是靠君王一个人的满腔热血，再多的激情和才华在时代的车轮下也只能被碾成泥。
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郭忱这些日子各种盯梢，报上来的趁机敛财官员不下数十位，可是他只能精挑细选处理掉其中几个，这几个人不见得是罪过自大的，而是出于各种考量，拉下去获益最大的。
甄玉心中难免急躁，恨不能立刻施展才能，把这江山改头换面，但也只能压在心底，一步一步谋取。
他对郭忱说的那番话并不完全准确，无论是和郭忱说点心里话，还是把裴新意留在身边，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心腹忠臣，还有一个很难以启齿的原因。
他太寂寞了，现代青年如何能一下子适应古代帝王孤家寡人的生活。
他需要一个人说说话，不然，可能会疯掉。
这种事对于君王而言并不理智，但甄玉在自己疯掉和稍微违背一下君王之道之间权衡了一下，又考虑了必须要有一个内行人帮助自己，所以才做出了这些决定。
甄玉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滚了一圈，整个人缩进柔软的被子里，叹息做君王不简单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批倒霉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