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宴》认知失常

20、女神像

　　黑猫的话并没有对目盲者造成任何困扰。

　　塞西尔根本不在乎那个不知详情的“人类话语权”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可能是失忆带来的好处之一了，因为没有过去的经历，塞西尔在很多事情上都难以共情，别人的喜难以感染他，那痛无法加诸在他身上，所以他不会被任何东西冲昏头脑。

　　伊莎贝拉可能是一个意外。

　　塞西尔最后还是撕掉了那张通往地下的塔。

　　他用鲜花代替了血液，用飞鸟代替了爬虫，用云雾代替了烈焰，他给那座通天之塔架起彩虹，又加之欢呼与荣耀，那塔便不再通往地狱，而是通向了胜利与光辉聚集之地。

　　——这才应当是属于一个狂信徒的画作。

　　“雷泽伊”在下班后，就兴冲冲地拿着自己的稿件去找了伊莎贝拉。

　　他在传送到荆棘城堡的时候还兴奋得走路都带风，而穿过城堡回廊之后，他的步子就平稳了许多，而当他走进工作室之后，他的脑子就清醒了过来。

　　彼时，修女正在例行祈祷。

　　雷泽伊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他喘着气，额头上还有点细汗，脸上的红潮退而未尽，眼睛好似刚被浸湿过，明亮剔透极了。

　　“伊莎贝拉阁下，我的样图画完了，您能帮我看看上面还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吗？”

　　修女回头起身，双手接过了画师的画，她没有立即对它做出评价，而是领着冲忙赶过来的画师去吃了一顿晚饭，然后给他布置了第一项正式工作。

　　同时，雷泽伊也得到了对方一个允诺，伊莎贝拉是这样说的，“我需要时间仔细看看你的画，才能做出它应该得到的评价。你画完第一幅壁画之后，我会把我的意见告诉你。”

　　塞西尔隐约地察觉出伊莎贝拉的用意何在。

　　雷泽伊心里面既有些不能马上看到评论的失落，又有一种憧憬的人竟然如此在乎自己的兴奋，他心里怀着期盼，快乐和兴奋自然充盈了他的胸腔。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要画的内容什么？”

　　“一副母神像，”伊莎贝拉望向正对着大门的墙壁，说道：“这里需要一副母神的画像，像你在阿思娜大教堂那画的就可以。”

　　对于雷泽伊来说，这大概是在有限的人生里面得到的最简单的一份工作了。他昨天的需求已经得到了满足，伊莎贝拉为他在房间的一角安置了一个临时床榻，由于天气转凉，修女还为他准备了一个可以发热的魔法石。

　　他的上司给了他最大的权利，让一个作为受雇方的画师自己来定稿，他脚边的架子上堆满了伊莎贝拉帮他收集来的宗教相关的历史文献。只要多看上几眼，他就能从中了解到众生教的前世今生。

　　塞西尔喜欢这种能完全放纵自己去获得知识的感觉。

　　室内只能听觉修女低声朗诵经文的声音。

　　雷泽伊更沉醉于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和憧憬的对象在同一间房子里，给他从小就崇拜的神明表演自己最擅长的技艺。

　　年轻的画师根本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他如此快乐，他想要去告诉每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得到这样的奇遇，碰到了这样的好事。

　　这样的情绪让他忍不住给壁画上的严肃的赫欧泊加上了一点微笑。

　　如此直到深夜，没有第二个人来打扰他们。

　　修女在午夜十分离开了房间，塞西尔则熬到更晚，他在经济城堡里，就好像真的成了他扮演的那个来自于夜莱安乡下的年轻人雷泽伊。他为了众生教废寝忘食，为了伊莎贝拉神魂颠倒，为了能够不辜负那些相信他且给他机会的人而竭尽全力。

　　第二天早上伊莎贝拉过来的时候，第一幅壁画已经完成了大半，塞西尔口里叼着半只牛角包蹲在离壁画最远的角落里。

　　“她好看吗？”

　　墙壁上的女神穿着和天光一色的白袍，她左手拿着桂冠，右手持着权杖，慈爱地望向前方，前方任何一个站在她身前，和她相会的人，她给他们一个平淡的微笑。

　　修女驻足在了壁画之前。

　　塞西尔看着伊莎贝拉的背影，视线又穿过她的背影落到了墙面的女神像上。

　　他不知道自己代表着谁，可能是刺客协会的十三隐者之一的目盲者，也可能是乡下来的擅长画画的年轻人雷泽伊；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画什么，总之不是什么众生教的女神——虽然墙壁上的女神的脸确实就是赫欧泊。

　　他只是问伊莎贝拉道：“她好看吗？”

　　伊莎贝拉沉默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她就应该是这样，她好极了。”

　　塞西尔补完了细节，伊莎贝拉请了驻守法师来帮忙处理了颜料附着即干燥问题。

　　这确实是一幅好画，便是来帮忙的驻守法师都在它面前失了神。

　　荆棘城堡的驻守法师们只属于斯奥王室，是出了名的不信众生教，这件事传出去之后，雷泽伊就迅速在荆棘城堡里出了名。以至于上午的剩余时间都被迫来用来接待了前来观赏壁画，或者是趁机看热闹的同事。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那幅壁画的仆人。

　　塞西尔感到荒诞极了。

　　就连中午吃饭，在去餐厅的路上，他都遇到了好几个慕名来看他的佣人。这些人没去他看那幅母神画像，也不知道雷泽伊究竟是画什么的，他们只知道雷泽伊出生乡下，是平民百姓，又是众生教的信徒，他让驻守的法师拜倒在了母神的光辉下，给这个阶级的人涨了大面子。

　　直到雷泽伊不堪其扰跑回了工作的房间，这场闹剧才告于段落。

　　雷泽伊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上午的经历做出表示，他苦思不得其解，只能去问总是在祈祷中的修女。

　　“她是不是不像母神？”

　　伊莎贝拉沉默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她给了年轻的画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她像人们心里的母神。”

　　修女将做过了修改的“塔”递到了画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