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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鹤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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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算,未易在这苏府也待了大半个多月。她虽然放养长大,也会一些基本的礼仪,可毕竟是宰相千金,名门之后,这副样子叫人看见,是要被笑话的。秦绾为了让未易尽早熟悉,便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名唤瑞喜的侍女去教。这瑞喜原本是苏家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秦绾嫁与苏祾之后,苏老夫人是格外疼惜这儿媳妇,又担心秦绾身边的丫鬟会照顾不周,便将瑞喜给了位这少夫人。
于是在这大半个月里,未易除了用膳睡觉,就是学习各种礼仪和《女四书》。早上顶着装满茶水的碗杯练习莲步轻移,晚上则对着《女诫》《内训》之乎者也。偶尔累了,对着瑞喜撒个娇,这一天也算是混过去了。秦绾见未易也学了大半个月,便到渊阁去查看查看,听着未易磕磕绊绊的背着《女诫》,看着走得摇摇晃晃的宫步,心里十分无奈,但也明白半个月学成这样,以后入宫也勉强可以混过去,就命瑞喜不必再教。
这半个月的“禁足”总算是解了,虽然不用学礼仪,但这苏府的大门未易还是出不去。自未易归家以来,苏祾便命看门的侍卫看好未易,不让她出门。有几次未易扮成侍从想混出门去,可仍被那眼见的侍卫识破,揪了出来。不仅门出不去,还被苏祾罚抄了100遍《女诫》,在渊阁闭门思过。未易见正门不能走,就想到翻墙。趁着苏祾和秦绾都不在府内,未易便换好男装,连骗带哄的让阿陌陪自己出门了。
出了苏府,未易就拉着阿陌到处乱逛。阿陌虽然是同意了溜出府,可这一路上愁眉不展,“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偷溜出府的事情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您有得挨罚了。”
“阿陌!咱们已经出来了,就别老想着不愉快的事,我答应你,这次我不会出来太久的,放心放心。诶,那边有舞狮子,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快走快走。”阿陌听着未易这一番话,虽是放下了八分心,但仍旧是有两分吊着的。为了不弗未易的兴致,阿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未易去看舞狮子了。这舞狮子看过了,又去碧瑶楼吃了好些果子冰,未易才想起此行出来的目的。未易见阿陌吃这果子冰十分认真,便眼睛一转。
“阿陌,我问你,这堑洝最红火的青楼叫什么?”
“自然是燕来阁。啊,小姐,你不会……唔”
“阿陌!小点声,我现在可是以男子形象示人,得叫公子。”
“那……那公子,您不会是要去那吧?”未易一边走,一边斜眼睨着阿陌,她那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看起来绕是可爱,惹得未易轻笑了几声,“自然!”就拉着阿陌往前走了。跟着阿陌在街上兜兜转转,终于到了燕来阁的门口。那燕来阁门前的宾客络绎不绝,站在门前揽客的姑娘更是人间尤物,笑言晏晏,娉婷娇嗔。“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女儿身的未易看着都快动了心,更何况那些“五陵年少”们。
阿陌见自家小姐像是看见什么宝物一般地望着那燕来阁,心里就开始慌了,她以为小姐只是嘴上说要去看看,在这燕来阁门前望一眼就回去,可如今小姐这阵势,必须亲自进去好好看上一眼才肯罢休。“小姐,”阿陌扯扯了未易的衣袖,“奴婢带您来也来了,看也看了,咱还是回去吧。”
“哎呀,阿陌,这好不容易来了,在门口看一眼就回去多不划算啊,今天这燕来阁,我去定了。”还未说完,未易就拉着阿陌走向了燕来阁。未易和阿陌还未进门,便被一群女子围了起来,一位衣着华贵,体态丰盈的夫人一把拉着未易,“这位公子,妈妈我见你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燕来阁吧。公子也真是好眼光,我这燕来阁在这堑洝可是顶顶有名的,各色佳人应有尽有,保准让公子春宵难忘。”未易跟着那夫人进了门,觥筹交错,香烟缭绕,歌舞广袖,曼妙清唱,一时间似真似幻迷得未易以为自己身处仙境。
“妈妈,安排最好的上座,这个就当谢礼了。”未易使了个眼神,阿陌就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那老鸨。老鸨,看着手上的银子,立刻招来小二,让他们带着未易去楼上雅间了。待未易和阿陌坐好后,点了壶太平猴魁,就边饮茶边好好欣赏歌舞。未易表面上是看着歌姬们清歌浅舞,实则耳听八方,怎么着也是武宗名门正拜的弟子,虽不及景烨,但在武宗一派还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这宫中传出谣言,说当朝宰相的千金,苏家独女是当年预言的神女…”
当朝宰相 。
苏家独女。
这不就是她吗?
“欸欸,此话可当真?不是说神女已经找到了吗?”
“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不过各位,内人的远方表妹在宫里当差,这消息就是她娘告诉我内人的,想来不会有假。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苏大人十几年前对外宣称,苏家大小姐胞内带症,不宜呆在堑洝,就送去鄯(shan)洲外祖秦家养着。如此想来,怕是为了保这孩子。”
“听李兄这么一说,像是有几分道理,可神女一事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会……”
“听说是有人向圣上弹劾太子,说是私卖官茶,熔铁铸币有太子参与,太子为了自保重提旧事,才有了这么一说。”
“再怎么说,当年可是圣上亲自写下诏书,宣告九州。如今太子怕是狗急跳墙了吧。”
“唉,你们一个个怎就如此痴傻。我悄悄同你们说……疑心……抓空……派了死侍…不信……所以如今太子这番话,可谓是往枯草丛里掷了颗火星子,这天下怕又将不太平咯…”
“唉,不过太子这一计,怕是饮鸩止渴啊。”
“欸,赵兄莫要多说,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喝酒!喝酒!”
她是神女。她是神女?她怎么可能是神女?
未易虽在奚枫寨长大,但消息并不闭塞,这神女不是夭折襁褓了吗,怎么会是自己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怎么可能是神女,若真要说自己有哪里不同,也就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为太后一族,左肩上有……
左肩……左肩上有龙纹。
一瞬间未易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倒了几番,她记得廉兆曾告诉过她,她左肩的龙纹不可随意给人看,只要是看过的人,除了父母皆诛之。那时,她只当廉兆是担心她的清誉,如今想来,这怕是她为神女的铁证了。
“阿陌,我们回家吧。” 阿陌正看着台上跳舞的歌姬入了神,听未易这么一说,才想起她们是偷偷溜出来的,又觉得原本是自己不愿出府,如今自己却看入了迷要小姐提醒,觉得又羞又臊,忙拉着小姐离开了燕来阁。
她们离开燕来阁之时,苏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侍女仆从们到处寻着未易和阿陌,苏祾和秦绾也急得做做不了,站站不了,满院子的找。待未易回来后,自然是被苏祾和秦绾好一顿教育,可不同的是,今日未易不似往日,竟是一言未发,他们虽觉得奇怪,但只当是未易犯错,自知羞愧,便罚她禁足半月不得踏出渊阁一步。
领了罚,未易回到渊阁后,只是静静的坐在窗边的榻上,不用晚膳,也不喝水,就这么作着。阿陌看着未易这副样子又疑惑又着急,小姐出门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就这副样子了。阿陌没辙,只好不停地哄她食点东西。而未易像是听不见一般,阿陌把什么递道嘴边就吃什么。
“阿陌,你可知十几年前的预言?”
“小姐,你终于肯说话啦。阿陌知道那个预言,十几年前,国师算得有一神女随飞星降世,听说那神女,手握天下苍生性命,得到此女者,就可以得天下。此预言已出,各国便私下派人潜入堑洝寻人,所以当时圣上派赤炎军在各处选找飞星出没那晚出生的婴儿,说是要将她们养在宫内,日后封为公主,可如今那些婴儿无一例外,全部早夭,有传闻说,其实是被圣上处死的…”
“好了阿陌,我今天累了,想必你也是,你下去早些休息吧。” 阿陌见未易神色疲惫,诺了一声就退下了。未易见阿陌走后,在榻上缩成一团,满背的凉汗。
原来,当年苏祾送她走,是要保她性命啊;原来,廉兆说她有两个生辰其中一个不能说与外人听,也是要保她性命啊。自己是谁不好,偏偏成了能使九洲动荡、天下不安的理由。
她一界女流,既不能成治国有功的臣,又做不了征战护国的将,却被用来当成动荡九洲的理由。
何其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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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鹤唳:形容惊恐疑虑,自相惊扰。唐,刘禹锡 《赠澧州高大夫司马霞寓》诗:“残兵疑鹤唳,空垒辨乌声。” 宋,叶适 《高宗皇帝挽词》之二:“鹤唳空虚警,云生仗自移。” 明,李东阳 《氐带箭》诗:“ 秦 鞭断江,江逆流,八公草木皆为仇。山头鹤唳争回首,城南老氐带箭走。”参见“ 鹤唳风声 ”。